第31章 酆都地府

许允寒长得确实和他很像, 但是他们看起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变成鬼后，许允寒没比濒死时好多少，依然消瘦苍白。出乎苏青喻预料, 在阴气弥漫的地府, 许允寒看着反而没有生前那么阴郁了。他做的工作就是527说过的, 给刚到地府的鬼排号。许允寒坐在一排鬼前面，每个鬼过来时, 他都会抬起头跟他们说句话, 没有头发遮挡的眼睛，安静好看, 偶尔会笑一下。真的像一朵开在冥界安静柔软的彼岸花。他们过去没多久, 就有鬼接了许允寒的班，许允寒跟那个鬼说了几句话，下班了。许允寒向前走了两步, 看到了他, 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挠了挠后颈, 苏青喻知道这是他不好意思的表现。他看过他的一生, 揣摩过他的很多小习惯。“你好，你是我的宿主吗？”他眼睛时不时瞥向苏青喻, 假装淡定地问。苏青喻笑道：“看出来了？”“嗯！”许允寒点头, “我们长得很像, 但又完全不一样。”委托方其实看不到宿主在他的世界执行任务的样子, 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的样子, 看到和自己执念相关的人在改变。许允寒是个导演，擅长观察人物捕捉细节, 他没走两步就看到这个人了, 因为他太引人注目了。他在地府看到过很多鬼, 眼前这个人不是鬼他在地府也看到很多打工的鬼和宿主，他们身上都有种小心翼翼的紧绷，这个人不同，他即便身在地狱，也有种自在松弛的感觉，因而特别耀眼。和他感受到他在他世界时一样。他们长着很像的脸，却完全不一样，他能扭转他封闭垂死的世界。许允寒对他有些崇拜又很喜欢，还有和别人没有的分享过世界的亲密，“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还可以这样活。谢谢你，让我的世界变得精彩而明亮。苏青喻：“不用谢，你是我的甲方，我收钱……功德办事。”许允寒：“……”“不仅不用谢，我还觉得我拿的功德有点多了，我只是轻松几个月，而你要打工很久。”苏青喻如实说。他觉得他做宿主，跟他生前当演员一样，拿到的钱比他付出的多太多了。许允寒忙摇头，“没有没有。”“本来我确实要困在这里打工很久，不过我收了广告费，唔，不是广告费。”许允寒不确定地说：“是植入费吧，反正就是挺多的。”苏青喻：“……”还可以有这种东西？植入给谁看？给鬼看吗？他一个演员怎么没察觉到有广告植入？许允寒对此没再多说，他有点开心地对苏青喻说：“总之，我功德也够了，五天后交接了这里的工作，拿到轮回号码就可以去投胎了。”最初苏青喻就有想送他去投胎，他本以为不能了，没想到还可以。这是件好事。苏青喻说：“如果可以，我去送你。”许允寒很开心，“谢谢，你送我去投胎，我更安心了，总觉得下辈子不会再走错路了。”苏青喻发现，许允寒在阴间比阳间开朗很多，是真的放开了。其实，在他写剧本时，他就已经有改变了，柳寻和云鹤两个主角的名字就是说明。只不过那时他是无望的放开，是“折柳赠君别”。而现在，死过一次后，他是真正放下了。苏青喻心情很不错，告诉许允寒他的住址，让他有时间就来找自己玩。没想到，许允寒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以今天就找你玩吗？”苏青喻笑了笑，向后扬了扬头，说：“走吧。”苏青喻比许允寒高一点，许允寒又瘦得不行，跟在苏青喻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527感觉，宿主出去一趟领回去一个小迷弟。许允寒说：“我特别想谢谢你，关于爸爸。”苏青喻说：“不用说，我都知道。”这种感觉太好了，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你，甚至比自己还要了解，能捕捉到你心里意识不到的东西。许允寒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更开心了。他跟着苏青喻回到了酒店，他们聊了很多，从许允寒的人生聊到电影电视剧。当知道苏青喻生前是个演员时，许允寒感慨：“我要是在自己的世界能遇到你就好了，好想跟你合作。”“确实。”苏青喻说：“如果你遇到了我，还有任鹤鸣什么事。”许允寒低着头笑了起来，他是真的想，他的人生里要是有苏青喻这样一个人就好了，很想。苏青喻转而说：“我也挺想遇到你这样的导演。”许允寒更开心了，“那我一定好好给你拍，你的长得好演技又好，戏一定非常好看。”两人聊着聊着，竟然有了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虽然地府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但这里不少鬼保持着睡觉的习惯。阴气变浓，就是地府的“夜色”降临，到了睡觉时间。他们聊到很晚，许允寒该走了，可有点不舍得走。他喜欢苏青喻，而且跟在苏青喻身边，他还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还在阳间，还活着。大概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刚认识的人，提出不礼貌的请求，“我可以睡在这里吗？”2000功德一晚的酒店，还有一个好的地方是，不只一个卧室。苏青喻把他留下来了，“你想住几晚就住几晚，反正这是你给的功德支付的。”与其便宜了地府，不如便宜许允寒。他从527那里知道，阴间环境不仅对宿主不友好，对许允寒这种刚生出没多久的鬼魂也一样。在宿主酒店里，许允寒会舒服很多，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留下许允寒，能薅一点阴间资本的羊毛就薅一点。许允寒在另一间卧室住下了。晚上527拱到苏青喻**，小声问他：“宿主，你是不是挺喜欢许允寒？”苏青喻：“嗯，只要他不恋爱脑。”527哼唧了一会儿，一直向苏青喻身上拱，“那我呢？”它眼巴巴地说：“我会好好学习，变成一个有用的系统，宿主喜欢我吗？”苏青喻笑了一声，捏了捏它后颈，“你可是我的系统，我敢不喜欢吗？”527一双眼睛顿时变得水亮，“宿主，我也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啊。”“虽然你是个渣男。”苏青喻：“……”还是不太聪明的样子。苏青喻睡醒时，许允寒已经离开了。他给苏青喻留了张纸条说他去打工了，晚上会准时回来。苏青喻就在527的带领下逛地府。酆都地府很大，从酆都罗山的地底下，一直到人类看不到的山顶上。黄泉路直通的酆都大门在地下，无常殿大本营那座看不到顶的建筑，从地底一直延伸到山顶，鬼王狱又向下延伸到未知深度，地府无限延伸，横贯阴阳，广阔无比。逛到不同地方，他们要坐公交车，也有坐地铁，还有飞船，一览地府各种风景。527说：“宿主，说不定我们能遇到我们后面世界的委托鬼哎，和宿主长得很像的、正在打工的鬼，可能性最大。”苏青喻看着车窗外，正排着队抢香火，形态各异的鬼们，好奇地问：“是不是有些宿主，在进入任务世界前就见过委托鬼，甚至还能跟他们成为朋友。”这样任务就有意思了。宿主一定知道委托鬼的执念是什么了，如果是好朋友，大概是带着复仇的心态去做任务的？527想了想，“好像没有，地府这么大，委托鬼被分在不同地方打工，很难遇到。而且也没什么机会遇到。”“宿主们除了第一个世界后的休息时间，很少会选择阴间。在阴间需要支付功德住酒店，他们都在想方设法赚功德攒功德，不想在这方面浪费。”“还有就是，他们从酒店出来会很难受，酆都地府的阴煞会腐蚀他们的灵魂。”说到这里，527问苏青喻：“宿主，你出来挺长时间了，觉得难受吗？”苏青喻：“暂时没感觉。”527眼睛亮晶晶地说：“宿主，你的灵魂好强大哦！”它听说好多宿主一进地府就难受得不行，要时常待在酒店，而它的宿主，在外面玩了快一天了，一点感觉都没有。苏青喻对此没有概念，没放在心上。许允寒回来后，听到苏青喻在外面逛了一天都没不适后，羡慕不已，然后又开心地跟他出去玩了。许允寒：“我还没怎么逛地府呢。”527问：“你想去哪里逛？”许允寒想了想，苏青喻给了他勇气，“我们去鬼王狱吧？”一听鬼王狱，527立即跳到苏青喻怀里了。地府四大机构，无常殿的无常鬼最害怕，鬼王狱的狱鬼最抗拒。许允寒快要去投胎了，他想去的地方，苏青喻没有拒绝的理由。鬼王狱不像牛头马面府域占地面积那么大，它也就是一个村子大小，主要是深。鬼王狱完全在地底下，延伸到地府最深处，越向下的地狱刑罚越恐怖。入口是一个阴森的原始村庄，深绿的不知名藤条疯狂绕着黑石蔓延，阴气浓郁泛黑。走进去后，苏青喻明显感觉到这里的鬼戾气很重，虽然他也不知道戾气具体是什么。这里的鬼大多穿着黑灰色的衣服，在浓重的阴气中来来往往，惨白的脸上黑紫血管隐隐露出，有一些拿着刀鞭等武器，上面黑迹遍布。苏青喻认出那黑色就是他昨天在薄云意身上看到的东西。527脑中跟他说：【宿主，我们走吧，这里阴煞很重，你们承受不了。】苏青喻感觉还好，但他看到许允寒确实咬着唇，脸色更加苍白了。苏青喻问：“要回去吗？”许允寒：“我们去地狱入口看看吧。”在过去的路上，527脑内给他介绍鬼王狱，【鬼王狱是专门关押惩罚鬼的地方，一共有十八层，一层一个鬼王掌管一种刑罚，越向下刑罚越重。】苏青喻点头，和他们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总体一致。地府大部分区域是互相开放的，但有的地方不是，比如鬼王狱的地狱他们进不去。地狱入口在村子中央，许允寒艰难地走到入口，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苏青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没说他也没问。直到许允寒浑身颤抖有点撑不住了，他才虚弱地对苏青喻说：“我们走吧。”除了那天他们去了一趟鬼王狱，许允寒再没去对他们不友好的地方，就一直跟着他们逛地府看阴间风景，直到第五天，到他投胎轮回的日子了。如约，苏青喻去送他。投胎也是牛头马面负责的，因而就在牛头马面府域，也算府域编外人员的苏青喻，得以一直送到他到轮回道。在走进轮回道前要喝孟婆汤。忘川河上，数不清的轮回道，每一条轮回道上都有一个放孟婆汤的美丽女子，自然不可能全都是孟婆了。527说：【宿主，她们都是孟婆府上的孟女，孟女大多很漂亮，孟婆府是酆都地府最受欢迎的地方，好多鬼爬墙想进孟婆府。】苏青喻：【……】苏青喻：【能成功吗？】527:【？】527:【宿主你想做什么！那些鬼都被孟婆喂了孟婆汤。】苏青喻：【……我喜欢男的。】527:【哦，那没事了。】许允寒按照他的轮回号码，走到了一条没有鬼的轮回道上，孟女递给他一杯孟婆汤。许允寒看向苏青喻，笑了一下，“谢谢你来送我投胎，这辈子无仇无怨没什么遗憾了，我去下一世了。”他想了想，拿着孟婆汤对苏青喻鞠了一躬，“谢谢。”苏青喻对他点头，“祝来生顺遂，无病无灾无渣男。”许允寒：“谢谢。”他拿起杯子，杯子即将碰到嘴时，又向苏青喻身后看了一眼。苏青喻：“你在地府有什么朋友？他在鬼王狱？”“你都猜到啦。”许允寒说：“不知道能不能算朋友，我们只见了几面。”“我那天和你一起去鬼王狱，是有一点想见他，跟他道个别，主要的，还是想让你们见一见。”苏青喻：“我们？”许允寒点头：“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你们有些像，见上一面会很好。”他和苏宁远第一次见面时，他正没出息地哭。苏宁远看到他的脸，见他流泪停住脚步，对他说，他长着这样一张脸，不该这样流泪。他问苏宁远他应该怎样，他能看出来那时苏宁远好像想到了某个人，欲言又止。他想不到长着和他很像的脸的人应该怎样，直到他看到了苏青喻。他想让他们见见。可惜，好像不能了。苏青喻：“你安心去投胎吧，有缘自会相见。”“说的对。”听他这么说，许允寒心里那点遗憾也消失了。他拿起那杯孟婆汤看了几秒，看过一生，悲欢尽散，仰头喝下了。苏青喻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刚喝下孟婆汤时，睫毛剧烈地颤抖，等他睁开眼时，眼里什么都没有。他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被鬼差领到轮回大门。在即将走进大门时，他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苏青喻知道他此时已经忘了他是谁，他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人，甚至是陌生的东西。他还是对他露出了一个笑。祝来生相见尽是笑，有一个圆满的家，一个温暖的爱人。那个没有名字的懵懂灵魂，走进了轮回大门，开启了他新的一生。527跳了出来，有些感慨地说：“宿主，许允寒投胎去了。”苏青喻：“嗯。”527问：“他一定会投个好胎，下辈子会很好是吗？”苏青喻：“会的，他是个善良的人，一生没做过什么坏事。”在上辈子的最后，他完全可以毁了任鹤鸣的，他手机里任鹤鸣跟他提出分手那一段就足够，可是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是这样的，即便惧怕着那个世界，但从未伤害过，反而把他的温度全都留在那里了。虽然没有看过许允寒的审判书，苏青喻也知道，他会有一个充满爱的世界。527看着那道门，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满是感慨，它还想说点什么，一抬头看到苏青喻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孟女身边，不知怎么地，两人几分钟就聊得那么开心了。527:“……”527拿出牛头面罩戴到了头上，沉默地蹲到了一边角落里。苏青喻跟孟女聊了几句后，问她：“我一直很好奇，喝孟婆汤会是什么感觉。”孟女笑着说：“没有副作用，只不过喝的时候，和之前喝的孟婆汤相抵，会看到自己的前世，等新的孟婆汤压过之前的，前世今生都会忘却了，一身轻松地去投胎。”苏青喻若有所思。他之前只以为喝孟婆汤会忘记一切，不知道还能想起前世。黑无常给他的新手礼包是从孟婆府上讨来的，他喝了一点后，脑海里出现的那些画面就是他的前世吗？苏青喻拿出黑无常送给他的新手礼包，递给孟女：“这是朋友送我的东西，说是孟婆府出来的，姐姐可以帮我看一下我有没有被骗吗？”孟女惊讶地看向这个瓶子，伸手碰了碰更为惊讶，“这可是经婆婆手的好东西，你那个朋友……很厉害吧！”苏青喻笑了笑，见有鬼来投胎，让开了位置，“姐姐先忙，我们回头聊。”他站在忘川河畔盯着手里的瓶子，又根据这两天对地府的了解把奇怪的地方梳理了一遍。他刚死时，黑白无常出现。那个白无常叫薄云意，是白无常首座，恶鬼克星，善杀恶鬼。黑无常他现在还不知道是谁，但看他和白无常的相处，应该也不是普通的无常。无常殿的任务是把刚生出的鬼魂接到酆都地府，以及把危害人间的恶鬼捆回地府，关进鬼王狱。牛头马面家族才管理酆都系统，负责把鬼魂送去轮魂。那么，当时黑无常听到自己不想绑定系统后，又为什么极力劝他，甚至还把一瓶孟女都惊讶的好东西送给他？黑无常当时说他是为了立功，这个说法显然漏洞百出。他们无常殿又不负责系统，如果他想立功，应该把他带回地府才对。按照无常殿的职责，带回一个鬼魂，和为酆都系统多绑定一个宿主，显然前者才是立功。再说，他们无常都能一鞭子把一个宿主抽得灰飞烟灭，宿主在他们那里可能不值一提。一个很厉害的黑无常又怎会为劝他当宿主，送出这样的好东西？这瓶好东西，更像是黑无常有意送给他的。他送给他这瓶东西，不是为了害他。苏青喻盯着手里的瓶子笑了笑，越来越有意思了。“527。”他喊。527抬起牛头。苏青喻：“黑无常不是说让我去无常殿玩吗？我们现在就去吧。”527:“……”宿主，要不你再跟你的孟女姐姐聊会儿吧。苏青喻带着躲到他身体里的527来到无常殿。无常殿占地面积也没有牛头马面府域大，和鬼王狱一样，是纵向深，不过无常殿是向上的，一直从地府伸到阳间。无常殿确实有一个古朴大气的大殿，大殿后是一栋栋高到看不到顶的黑石大楼。苏青喻进大殿前，问527:【我死时来接我那个黑无常，你知道他的名字吗？】【知、知道。】浑身紧绷的527说：【他叫殷常在，笑面虎，非常、非常可怕！】说完它就一头埋进了它的小沙发里，只露出一个短尾巴。苏青喻：【……】苏青喻没管这个胆小鬼，走进无常殿的大殿，打量了一番，走到殿柱前，一个正观察他的黑衣女无常身边，问：“你好，请问殷常在在吗？”女无常黑衣飒爽，笑容明媚，说话也干脆，“他去阳间出任务了。”苏青喻道谢要离开时，又转头问：“薄云意在吗？”女无常挑眉，“超出权限了，不过他两天好像都没出现在无常殿。”苏青喻一无所获地离开了无常殿。527大松一口气，露出小脑袋。苏青喻问它：【我们可以提前结束假期，开始下一个任务吗？】【可以是可以。】527问：【宿主想提前？】苏青喻点头。他猜测黑无常给他这瓶东西，是想让他想起什么。这一辈子的事他都记得挺清楚，不存在记忆缺失，想让他想起的自然是前世。说实话，他挺好奇的。但是，这瓶**确实是好东西，晚期的癌症都能压制一阵，这样直接喝了有点浪费，不如在任务世界中需要的时候再喝，一举两得。既然两人都不在，也已经送许允寒去投胎了，他不如早点去任务世界做任务。【好哦。】527说：【就是，就是还有2000功德一晚的酒店，浪费了。】苏青喻：“……”说是这么说着，527还是带着苏青喻去往下个世界的通道了。和第一次不一样，从地府到任务世界，他们也是按照酆都系统给的排号，从轮回道中的一条进去的。如同轮回转世，走过轮回道，他们来到了一个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