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见陈今岁一直没说话,便替他解释了一遍。宋星年听罢惊喜地亮着眼:“我可以去吗?”“别去。”陈今岁抢先道,“如果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去了该被缠上了。”钟延:“……刚刚你怎么没这样对我说?”“你跑得快。”陈今岁道。“其实,”宋星年砸吧着眼,“我也挺快的。”“对啊,都是男的,还能慢到哪里去,带上人家呗。”钟延道。“好吧。”陈今岁道,“那今天晚上放学之后别回家,在小树林集合啊。”—“都在吧?”“在呢,”钟延生无可恋地踩灭了烟,站起身来,“现在走吗?”“走啊,先去陆常他们寝室呆着。”“宋小妹,走我旁边。”陈今岁轻声喊道。宋星年走到陈今岁旁边,与他紧紧靠着肩膀,他在跨进寝室楼的时候轻轻问了陈今岁一句:“你怕不怕?”陈今岁笑了笑告诉他:“一点点。”305这会儿正是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围在一起打牌,外边儿还有一群围观的。“一对Q。”“三个三。”“不要。”“七。”“三个七!”“你至于吗就他妈一个七都要炸!”“我就是想爽一把怎么着!”“哟呵,玩儿着呢。”钟延笑嘻嘻地挤了进去,“你下来我上。”“滚蛋,老子连赢三把了,找江硅那个拉货去。”“江硅快让爷爷我来替你逆风翻盘!”“钟延!你压着我胳膊了!”“我靠,谁他妈袜子藏这里啊!”寝室里是陈今岁朝夕相处好些年的兄弟,身旁是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宋星年,不知为什么,这一刻的场景,他会觉得像是自己将要和朋友出柜。“不能进去吗?”宋星年问了一句。“很快就熄灯了,里边儿很乱,别进去了。”陈今岁问他,“去不去天台?”“好。”天台的风犹似妖孽,在夜间偷偷舞蹈。陈今岁俯身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宋星年站在一旁,他漂亮的长发被风搅成天山之上最动人的雪花。“宋小妹,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吧。”陈今岁道。“以前?”宋星年想了想,“以前的生活很没意思。”“你谈过很多男朋友吗?”陈今岁问。“没有很多。”宋星年掩饰道。“有让你印象很深的前男友吗?”陈今岁问。“有。”宋星年道,“我的初恋。”陈今岁一时有点儿落寞,他笑了笑道:“他很好看吧?”“嗯。”宋星年笑了笑,“特别好看。”“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宋星年不解。“随便问问。”陈今岁道,“你为什么会和你初恋分手?”“因为……”宋星年想了一会儿,“因为他太贪心了。”“贪心什么,你的钱吗?”陈今岁问。他希望我永远都只和他在一起,并且试图从我身上获取更多的情感,不贪心吗?宋星年在心里说道。然而他没有说出口,因为大概那会让陈今岁讨厌他,他只得点了点头说:“对,他特别贪财。”“好吧。”陈今岁不再提问,而是安静地靠在天台的围栏上,让风吹着。“陈今岁。”宋星年看着他,“你有想过要在多少岁结婚吗?”陈今岁轻轻答着:“32岁。”“为什么是32岁?”宋星年问。陈今岁看了他一眼:“因为任何有理数都可以被32除尽,不会出现循环,32,意味着结束。”熄灯铃声随着少年的声音结束而开始,整栋寝室楼在刹那间陷入黑暗。“熄灯了,走吧。”要说以前宋星年决不屑于乔装作柔弱来获取他人的同情心,可是这一刻,他突然想试探一下这个少年到底会有多心软。“陈今岁。”“怎么了?”“我有点怕。”宋星年浅色瞳孔在这时候格外明亮。陈今岁笑了笑冲他伸出手:“我牵着你。”果然。宋星年心口轻轻一动。手就伸了出去。天台的两人和楼下的一群人在三楼相遇于黑暗中。“我靠!”钟延的手电筒直接飞了出去。“啊啊啊啊!”一群人被他的动作吓得忙往回跑。“我操他来了他来了!”“在哪儿在哪儿!!”这群人在这个无人所知的夜里展现了他们出色的短跑天赋,甚至有人差点跑过钟延。陈今岁生无可恋地望着一群跑得跟丧尸一样的人,默默喊了一声:“……是我。”“我□□操他说话了!”“我靠我也听见了!”“楼下的能不能别吵了!”只有陆常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啊,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陈今岁:“……因为是你爸爸的声音。”两分钟以后,所有人围成了一团。钟延:“实际上,你不必这么吓人。”陈今岁:“实际上,我就正常下个楼梯。”“……”“行了,既然人都到齐了,就干点正事吧。”陆常说着看到了陈今岁身后的宋星年,于是笑道,“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咱隔壁班的,他叫江硅。”宋星年笑了笑:“你好。”“诶!你好你好!”“这种情况下介绍合适吗?”钟延心有余悸地望着四周。就在一群人说话当中,那传言中的哭声响了起来。几人当场石化。“我□□操,这下是真的了吧。”“你们听到没?”“我听到了。”“我也听到了。”宋星年感觉到陈今岁的手劲紧了几分,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关心。他于是刻意地往陈今岁怀里靠了靠,眸中露出受惊的神色。陈今岁见此捂住了宋星年的双耳,轻声说了句:“别怕。”“我靠,谁进去看看啊。”陆常瑟瑟发抖地憋出一句。“我不去。”钟延答上一句。“谁去谁考上北体。”江硅道。钟延:“……我爸让我相信科学。”“就你那成绩,你信科学,科学也不信你。”陆常无奈道。“陈今岁!”钟延喊道,“你他妈出主意要来的,你去。”“我不空。”陈今岁道。“你有什么不空的!”这话一说完,那哭声再次袭来。“啊我操!”“我的妈呀!”一群大男人纷纷抱团。陈今岁赶在有人抱上宋星年之前抱住了他。“啊我的哥,你他妈别哭了。”陆常喊道,“你再哭我也得哭了。”“你有啥伤心事说出来哥几个给你开导开导啊,一个人哭解决不了事儿的。”“你很害怕吗陈今岁?”宋星年的声音响在陈今岁耳边,“你的手有一点点抖。”“怕。”陈今岁老实道,“里边儿可能真有个鬼。”“鬼的定义是什么?”宋星年不解地问他。“就是人死之后的冤魂。”陈今岁道。宋星年心口一疼,眉眼落下淡淡的哀伤,而后他问这个少年:“如果有天,我死了,你也会害怕吗?”“你说什么呢。”陈今岁蹙眉道,“年纪轻轻怎么净想着死,你不会死的,我死了你都死不了。”“我是说,如果呢?”宋星年追问道。陈今岁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回答道:“不怕。”宋星年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生人言假。”“生人言假,但你要信我。”陈今岁低头在他耳畔说。四周还有几个粗老爷们儿的恐惧声,晚风却像是电影开头时旋律优美的主题曲。陈今岁的双手还放在宋星年耳边。他的心脏微微颤抖着。在这一刻,隐晦又神秘的时间点。陈今岁忽的低头亲在宋星年的脸颊,不受控制的、情不自禁的。宋星年一愣,之后他才听到身后的少年微微让开手在他耳边很轻地说:“还你了。”他想起来了,是那天,他只是想亲一亲陈今岁,借口说这是道谢的方式。那天陈今岁以为他也要以此还礼,扭捏了好一阵却只是说,欠着吧。生人言假,但你要信陈今岁。那时宋星年这样对自己说。—经过昨天一晚,班里成功收获一批课上睡觉的,其中还有根本没来上课的宋星年。一群人不仅没抓着鬼,还跑丢了鞋和手电筒,钟延还费劲地跟他爹编了大半天他的鞋是怎么被小偷弄走的。而在今天早上,大家终于揪出了几天里一直装神弄鬼的家伙,实际上不过是一个高三复读了两年的文科生,压力太大每天要躲在厕所里哭一会儿才会舒服,担心被人知道是他会丢脸,所以避开了前来勘察的勇士陆常,而那件红色毛衣,也只是恰巧遗留在了那里。“这都第三节 课了,靠墙那几个,都别睡了。”靠墙的几位被迫醒了过来。“第三节 了?”陈今岁迷迷糊糊问了句。“好像是。”钟延答。“我去一趟门卫。”陈今岁说罢跟老师请了假。“叔,西哥给我带的东西呢?”陈今岁问那保安。“这儿。”保安从抽屉里掏出几张膏药递给他,一边还念叨着,“你们这些小孩儿比我们这大老爷们儿毛病都多,年纪轻轻膏药就没怎么断过。”是,的确。自大加入体训以来,陈今岁就开启了不断受伤不断治疗的过程,要么用药要么理疗要么疼死。体育不缺孬种,所以他疼死也没敢放弃。陈今岁笑了笑,对他说:“追梦人无畏。”回去的路上他再一次遇见了一个他特别不想看到的人。“你怎么又来了?”陈今岁眉眼间尽是厌恶。徐浮看上去比上一次来还有沧桑了不少:“今岁。”“我不跟你回去,你也别来了。”陈今岁说罢就要离开。徐浮拦住了他:“今岁,你听妈妈说几句话。”“你如果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就写信吧,我会认真看的,以后别来了,这地方路不好走,脏了你的鞋。”陈今岁道。“今岁,妈就是想看看你。”徐浮抓着他的胳膊,“妈想你了。”陈今岁看向她,突然觉得这话十分讽刺,他不由得笑了笑,却没说出更难听的话,只是淡淡地说:“你回去吧。”“你真的……不会跟妈走吗?”徐浮眼含泪光,手指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