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很快就结束了,像是一场来去匆匆的狂风,凌乱了人间,自己却潦草离去。回想刚到这里时,与今已隔了近一年,和陈今岁的认识的时间也将要按年头算了。宋星年时常会感到迷茫,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将会到哪一天结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陪着这个少年多久,只是一味地被时间推着彳亍前行。没有基本的行动力,被左右,被操控。可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没有抗拒。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一点儿可惜,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来。准高三的暑假对半切分,一半属于学生,一半分给学校。于是一个月以后一群人带着愤懑回到人去楼空的学校里上课。“啊……”钟延在太阳底下哀嚎道,“向哥受了两遍的苦终于轮到我们了!”“风水轮流转啊!”说到许向……向哥是校篮球队最捧的一个,可是训练过猛,落下了腰伤。后来高考文化分没过线,跑回来复读,这会儿上了厦体,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陈今岁和宋星年姗姗来迟,在全班落座的时候才慢腾腾地坐到自己位置上。“全部人安静啊!”老班喊了一嗓子,“因为体育生平时训练完之后都是上课的时候,而且清人的时候这里差一个那里差一个,任课老师不知道有没有人趁机偷跑出去,加上咱班体训生又多,所以重新换一次位置,靠墙那两组就只坐体育生,刚好十二个人。”“都到外面去,按成绩排名选位置,不是体育生不能选靠墙的位置哈!”“哎呀,咋办。”陈今岁搂着宋星年走了出去,“想跟你坐。”“陈今岁!”钟延跨出门,“必须跟我坐,咱俩不能分开。”陈今岁无奈笑了笑:“知道啦。”“你还能坐我后边儿吗?”陈今岁可怜巴巴地望着宋星年。“你想跟我做?”宋星年意有所指地笑着。“不是那个做!”陈今岁红着耳根道。宋星年笑了笑:“你不跟我做,我就不跟你坐。”“嘿,”陈今岁捏着他的脸,“你现在把中国文化学得很精湛啊?”宋星年得意地仰了仰头。“想办法,你还是得坐我后边儿,”陈今岁道,“你不是说坐我后边儿为了看我屁股?走了就看不到了。”还没等到宋星年的回答,就轮到陈今岁选位置了,他期末排名在第四,所以拥有了优先选择权。宋星年并没有参加期末考,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陈今岁选了原位置,还一脚搭在身后的位置上不让人坐,最后一个选位置体育生愣是只能站着。“那小子站着干嘛?”老班问。“噢!”陈今岁坦然答道,“我这儿有人了。”“有谁?”老班问。“宋星年。”陈今岁说。“宋星年什么时候参加体训了?”老班蹙眉道。“宋星年没体训,是我离不开他。”陈今岁自然道。这话引得班里一阵哄笑,连一旁的钟延也没忍住大笑起来。陈今岁觉得不太合理,他的确离不开宋星年,有什么好笑的。“啧,”老班无奈道,“你要是离不开宋星年你就坐倒数第二排去,让宋星年坐门后边儿那位置,这样也方便清人。”陈今岁得偿所愿,撤开了退:“没问题,只要让我跟宋星年坐,在哪儿都没问题。”刚好走到门口的宋星年听此一笑,心里打起了变态的小九九。最终陈今岁被分在了倒数第二排,钟延也忠心耿耿地跟上了他,此后,宋星年还拉上了周琪继续坐在他旁边。整体位移。那天放学回去以后,宋星年赤着半身讨问他:“只要和我做,在哪里都没问题?”陈今岁:“……”校园里的古树长得郁郁葱葱,破旧的墙皮却毫无生机,暑假之际,除高三以外的教室都空空如也。“三角函数的……”夏天的傍晚不免昏昏欲睡,陈今岁忍着倦意揉了揉眉,低头认真写下每一行笔记,然而身边的钟延和宋星年早已呼呼大睡。老师的讲课声简直是最好的催眠曲,陈今岁觉得自己最多还能坚持五分钟。下课铃一响,他扒开狼藉的书堆,一头栽了下去。一秒入睡这个技能在这时候爆发了,他的脑袋一沾上桌子,就睡死过去了。这短暂的十分钟下课时间,他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回到了高二开学之际,他与宋星年相遇的第一天。他是在上课铃和一片嘈杂中醒来的。耳边聒噪的声音仿佛一场冗长的梦,而这些人却有真实存在的迹象,真真假假,朦朦胧胧,没睡醒。“什么课?”“物理。”听完前桌的对话,他的目光迂回而去,落到了窗外的老树上,看着它繁密的姿态,听着逐渐安静下去的吵闹,陈今岁突然意识到,已经高三了。这节课还不及顺利下课,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陈今岁匆匆撇了一眼,见蜂拥般的人群在楼道里迅速奔过,有的人脸上挂着担忧的神色,有的人则是一边兴奋一边自责。沉睡中的宋星年和钟延被这动静扰醒了。陈今岁乘机抓住了一个体训队的兄弟,问道:“怎么回事?”“五班,五班那个女的要跳楼!”“什么?!”陈今岁顿时站了起来。钟延心脏猛地一跳,周琪原本平静的双眸也泛起了意思不可置否的波澜。“怎么回事陈今岁?”任课老师不满一喊。陈今岁二话不说冲出了教室,任课老师在后头急得大喊。知道情况的几人也连忙跟上了。来到综合楼楼下,路径已经叫人堵死了,陈今岁大口喘着气,仰头看去,天台上坐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儿,她的双眸无色,眼神空洞,整张脸都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钟延,周琪你们往那边上去。”“宋星年,别跟过来。”陈今岁匆匆说罢,挤过人群冲上了楼。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拦住这个女孩儿的愚蠢,但也一刻不敢停留,唯恐自己的迟来会是造就她死亡的其中原因。陈今岁终于跑到天台,他跨出楼道,走向开阔的台面,同一时刻,女孩儿面向自己,背身下落。她脸上是解脱的微笑,顷刻被卷入狂风。她自杀了。陈今岁呼吸一窒,飞快背过身躲到了墙后。他的眼眶通红,身体不住颤抖,仿佛死去的人与他有莫大的关系。他不敢出去,不敢去见那具也许狼狈的尸体。这一刻,死亡带给了陈今岁无限的恐惧。钟延赶到时天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宋星年没听陈今岁的话,依然跟了上去,只是陈今岁跑得实在太快,他追不上。赶到时,陈今岁正靠着墙抽烟。双眼空洞,像是坐在天台上那个女孩儿。根据楼下的动静,宋星年猜出了结局,他走过去抱住了陈今岁,无声地吻了吻他疲惫的眼。“宋星年。”陈今岁颤抖着问出一句,“她死了吗?”宋星年没有回答。“宋星年。”陈今岁扔掉烟抱住了他,“为什么?”“不知道。”宋星年轻轻答着。“为什么这么怕?”宋星年摸着他的脑袋给他安抚,“你明明只需要给予同情,为什么会这么怕?你认识那个女生吗?”“不认识。”陈今岁任他抚摸着,“就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宋星年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连一个不认识的旁人都会这么害怕与担忧,如果有一天死亡找上了自己,陈今岁该怎么办。宋星年也有些害怕了。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了,路过的时候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议论。“听说她妈妈要她考北大医学系,每天晚上下自习后还专门请了私人家教,学到凌晨才睡,早上五点就要起来背单词,这也太夸张了。”“老师也逼得很紧。”“她有点内向啊,从来没跟人提起过,有时候会在上课时睡着,然后就会被老师一通批评。”“他们班主任也不是人,跟着她妈妈一起压榨她。学校分给每个班主任的任务,今年必须得有一百个重本,这班主任多半是为了钱。”“她的死和这个班主任还有她妈妈逃不了关系,妈的。”“哎,听说她跳楼之前把每一科的作业都写完了,还问班主任写了请假条。”“这么好一个女生,怎么就……”陈今岁想起来了,以前有个女孩儿追过他,追人的方式很别致,只会往自己桌上放复习资料和学习笔记,偶尔会在那些笔记和资料里塞一两种纸条,纸条上并不是酸溜溜的情话,而是一些倾诉。为了避免女孩儿一直对自己抱有希望,他及时打断女孩儿的想法,因为自己即便有慈悲心,却无慈悲力去拯救某一个人,他不可能因为女孩遭遇凄惨就和她在一起,这会让他丧失自有和自我,女孩儿也不能从他这里得到幸福。所以他去找了女孩,以安抚的形式回应了她的倾诉,也告诉她将来要好好生活,自己不会和她在一起。那时他觉得这样做是最好的办法,可是时至今日,他为什么会感到自责。他艰涩地呼吸了一下,搂着宋星年走了。第二天的时候,女孩儿的妈妈哭着来学校要人,那天陈今岁刚好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旁边的动静,停了下来。“你们学校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女人沙哑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我们林芝一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她性格那么开朗,也听话,就是因为你们,她才有了今天的情况!”“请你冷静一点。”“你让我怎么冷静!死的不是你女儿你当然冷静!你们这群毫无血性狼心狗肺的东西,就是因为你们,林芝才会死!”“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少年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入其间。女人不可思议地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