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的第一天并且第一个小时就遇上小偷,陈今岁实在不知道该乐还是该哭了。他到一家看起来稍微廉价的小店吃了饭,给宋星年回去一个电话报了平安,这才去了医院。—宋星年没留在六水等陈今岁,而是跟着体训队先走的。窗外的绿叶撑着繁密的浓阴,少年眸中是思念。他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轻轻的、缓缓的。房间门被敲响。宋星年敲完这一组音的最后一个调,起身去开门。敲门的是周琪,此刻端着水果站在门口,简略地说:“虎哥买的。”宋星年微微一笑,接过水果:“谢谢。”“嗯。”周琪点了头却没打算走。宋星年看出她的意思,说:“进来坐会儿吧。”“谢谢。”周琪说罢走了进去。“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宋星年给他找来一把椅子,温言问着。“没,”周琪道,“想在你这里待会儿。”“你在撒娇吗小可爱?”宋星年调侃道。周琪:“……”“好吧,”宋星年见好就收,“如果你没有话想对我说的话,我给你说吧。”“你和钟延的事我很抱歉。”宋星年道,“没有想到他会逃跑。”“没有,”周琪笑叹一气,“应该谢谢你,其实……”说到这里她停了很久,才添上:“其实,我挺开心的。”“不知道你们最终会是什么结果,但我希望你快乐。”宋星年道,“实际上遗憾是圆满的潜台词,世界上不存在绝对的圆满,所以你别为了繁琐的情感伤了自己的心。”“宋星年,”周琪望着他,“你永远可以给所有人讲大道理,有说不完的漂亮话,但我觉得,你才是需要被安抚的。”宋星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可能吧。”“宋星年,”周琪垂下眼,“我和钟延他,不可能的。”“如果你认定了,就及时止损。”宋星年道。“嗯。”周琪点头。“想问你一个问题。”宋星年嘴角是笑。“什么问题?”“如果星星注定陨落,那么凡人对它的仰慕还有意义吗?”宋星年没有展现出一点难过的神色,却让人觉得他愈发遥远,就像他在问这话时,总让人觉得是在告别。“有。”周琪眸中映着坚定。宋星年一愣。“就像人们会为了等一场流星不断计算和等待,然而真正的见面也不过一瞬之间,可从未有人在见过流星以后说不值。”周琪说,“结局往往是人生的一大障碍,太过看重结局就会忽视了当下,然而人仅仅只是为每一个当下而活的。”宋星年良久不再言,直到一阵风打断他的思绪,他才像是受到安慰一般轻轻笑了笑,对她说:“这些话,也送给你,活好每一个当下。”临走时,宋星年没忍住喊住她,以最玩笑的口吻问她:“如果有天我们不再见面,你会想我吗?”回应她的却是女孩最坚定的声音:“会。”这天北京下了雨,不大,却很凉。陈今岁颓丧地走出医院,最后在一个电话亭前停了下来,四周人来人往,他像是疯子一样坐在了电话亭下,坐进了雨幕。他把书包埋在脸上,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淋得有些不适了,他才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往投币口扔了几颗硬币,拨通了宋星年的电话。“喂。”陈今岁开口时声音很哑。那边似乎愣了一下,才说:“知道了。”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身上,他脸上挂上了雨水,眼睛也红红的,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眼泪。陈今岁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他开始毫无头绪地叙述起来:“我昨天到的,火车太慢了,车上人很多很吵,刚下车还碰到了小偷,对了我哥也来了,在医院里,幸好还有个人作伴,没有很无聊。”“那个男人也在,在厕所抽了很多烟,我进去的时候差点被熏吐……”他知道自己该说就在前不久离去的母亲了,可他却想不出来应该如何称呼,顿了顿,他说,“她死的时候一直抓着我和哥哥的手,她说……”“她说对不起,我没有回答,因为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怪她,她的手很凉,我以为提前入冬了。”“宋星年,”陈今岁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其实我真的不怪她,她生我的时候难产,后来一直在吃药,把我送走是那个男人的想法,她想过留我,其实他们送我走我也不怪他们,我不想回去是因为我真的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我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习惯了她活着,怎么就……”“陈今岁。”宋星年打断了他,而这声呼唤像是救命的药丸,顷刻间抹去了陈今岁心口沉甸甸的霾。陈今岁不言。宋星年说:“回来,就现在,让我抱抱你。”他想了想又说:“或者说,告诉我你的位置,我过来。”“Estelle,”陈今岁喊完以后很久不再说话,宋星年耐心地等着,等到对方一个痞气的笑,“等我,很快。”几个小时以后,陈今岁出现在宋星年门口,风尘仆仆的喉间还有没喘完的气,他一只手撑着门框,直勾勾地盯着宋星年。“这么快?”宋星年惊道。“下车之后跑过来的。”陈今岁道,“如果不是因为迷路我会更早到。”宋星年一笑,迎上前去搂住了他的腰:“心情怎么样?”“不太好。”陈今岁说。“快速缓解情绪的方法,要试一下吗?”宋星年问。陈今岁没说话。宋星年扬手脱下衣服拽过他的手绑了起来。陈今岁吃惊地望着他:“这是……”宋星年强势地把他的双手举过头顶摁在门框上,最后压在他耳边说:“你的手不能动,让我自己来。”“什么意思?”陈今岁兴奋地连嘴都在微微颤抖。“你待会儿就会知道。”宋星年一笑,扶着他的腰跪在了他身前,开始了一点一点的撕扯与剥夺。这个过程十分痛苦,陈今岁无数次试图解开绳子抱着宋星年像以前一样弄,可惜宋星年用眼神警告了他,他只能被迫接受宋星年的撩拨。不过最后宋星年也没好过,毕竟自己点的火还得自己灭。……陈今岁回来以后很快进入状态,虎哥三番五次担心他会受影响,拐弯抹角地安慰他,陈今岁都给委婉地拒绝了,他的状态和以往没什么区别,如果无人刻意提前,都很难想象这个孩子刚刚没了妈。如果不是钟延看见他凌晨时坐在空落落的训练场抽烟,也许真就糊弄过去了。“哟,什么好烟还得一个人偷偷抽?”钟延给他扔去一瓶汽水,拎着自己的坐到他旁边去。陈今岁把烟盒掏了出来往他面前推去:“世纪朝,抽吗?”钟延嫌弃地咧了咧嘴,推了回去。陈今岁哼笑一声,继续抽起了自己的烟。“诶,”钟延碰了碰他的手肘,“我觉得咱俩以后会经常在比这个大十倍的体育馆比赛,还要去各种各样的国家,等咱申奥成功了,我们还可以在北京比赛,啧,想想都美好。”陈今岁笑了笑:“那可不,谁不会想呢,路口那发廊里的剪头师傅从我八岁开始就跟我幻想自己会是顶级造型师,我今年十八了,他还在给我剪头。”钟延:“……”“得了吧,专心训练比什么都来得实际。”陈今岁抿掉一口烟,缓缓吐出,“以后的事儿还说不准,但是咱俩以后要成为不得了的运动员这是必然的。”“操。”钟延笑骂道,“你不也能想?”陈今岁咯咯笑了两声,眸光开始回寒。他突然想起一个事情,是在刚刚抱着眼红发乱的宋星年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陈今岁一直隐藏两人的关系,宋星年可以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介绍给他的每一位朋友,而自己却带着这份关系躲躲藏藏,这是不合理的。即便陈今岁知道,同性恋这个说法在宋星年生活的地方更受接受。而自己生活的地方、自己的朋友,恐怕连同性恋的概念都不清楚,像自己第一次撞见宋星年和一个男人接吻时还会上网查资料一样。而恰恰是这些因素,造成了陈今岁这么久以来的退缩,可是这次,他想把他的Estelle公之于众,就像他跟他的每一位朋友介绍自己一样。他突然不再畏惧那些封建的束缚、保守的心态,而是疯狂地想要与他站在阳光之下。“钟延。”陈今岁嘴角挂着笑,声音很亮,“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即将会被很多人知道的秘密,你是第一个。”“什么秘密?”钟延兴奋地问他。陈今岁笑了笑,说:“我谈恋爱了,几个月以前就开始了。”“什么?!”钟延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陈今岁?谈恋爱?”“对。”陈今岁点头,“我陈今岁谈恋爱。”“和谁啊?”钟延将信将疑地瞧着他,心中隐隐不安。陈今岁目视着前方,轻轻换了一口气,说:“宋星年。”“吓我一跳,我以为周琪呢。”钟延这口气还没松完,“等会儿……宋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