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戾觉得温休就是克他的。只那么一句话,好像瞬间就将他身上所有的炸毛都给抚平了。像本涟漪起伏的湖,风骤然而停,湖面便瞬时平静得像是从未有风经过。可这不该啊。不是不该如此简单就消气,是他本就不该生气。偏他还忍不住。游戾放纵着自己的情绪,死死地按着温休的手,看着温休冷笑道:“生气?属下为何要生温大人的气?”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个问题的答案,更不指望温休能对他说清。他就是嘴上逞强。他看着温休垂下眼,片刻后,才感受到自己掌心里的细瘦手腕在微微转动,游戾这才回了点神。上次他手上的力稍重了些,就把温休的腰掐得全是青紫,这次虽抓得不重,但也难保温休不会受伤。思及此,游戾便缓缓松了手。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看温休的手腕,只是有些红,看着应该不会变成淤青。谁知他一松手,温休便立时缠了上来。温休双手热热地环抱着他的腰,双眼亮汪汪地看着游戾,避开了游戾的问题,只执着道:“别生我的气了,游侍卫。不然等下次你惹我生气了,我也原谅你一回,怎么样?”游戾的气消了大半,垂眸和温休对视了几秒,才阴阳怪气地哼道:“属下怎么会惹温大人生气。”“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好?”温休用指尖轻轻地磨着游戾的后腰,**着游戾点头,“多一次机会不比少一次机会好么。”游戾知道他不点头温休就不会松开搂着他腰的手。温休搂得并不紧,游戾几乎不需用力便能挣开,可他并不想用蛮力去挣开。他双手撑在温休的耳侧,道:“温大人有些大人的模样好么?”温休沉吟片刻,问:“什么模样?”游戾挑了挑眉:“反正不是现在这般投怀送抱的模样。”温休点点头,突然正色严厉道:“游戾,本官命令你不许再生本官的气。”他说完自己又觉得好笑,忍了一会儿才问,“这样么?”游戾低笑了声,才“嗯”了一下,才说:“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吧。”温休看游戾的模样,不像刚刚那样黑不溜秋的了,知道他气也消得差不多,便慢慢松开了手。他站起来后,拍了拍身上不多的尘土和干草屑。日头下了些,但也算不上晚,温休本打算再下下水,让游戾再教教他如何抓鱼。他四处张望了一下,本想重拾一下抓鱼的工具。正笑着,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整个人一僵,连眼珠子都不动了。游戾见他怪异,便唤了他一声:“温大人。”温休才若回魂般地慢慢转脸过去看他。温休皱着眉,唇也紧紧抿着,一双漂亮的眼里,盛满了游戾从未见过的惊恐。游戾刚刚被骗了一次,此时也不上当了,他走到温休身边,挑了挑眉:“温大人这次又要搞什么花样?”温休幅度很小地晃了晃脑袋,然后用气音一字一顿地说:“有、蛇。”游戾走南闯北的,蛇倒是吓不到他。他看着温休的模样,心里暗笑温休跟个闺阁姑娘似的,见个蛇都要吓得面色苍白,面上却不显,一语双关道:“你又不去招人家,怕什么。”温休磨磨唧唧地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游戾的手,心里才没那么慌,他不依不挠地用气音对游戾说:“在、河、里。”温休一握上来,游戾才发现温休手心里都开始冒汗了。他收敛了神色,依言朝河里看去。一看,也吃了一惊。他原以为温休嘴里的“蛇”是那种一指或两指粗的无毒小水蛇。结果定睛一瞧,那蛇竟有他手臂那么粗,甚至比他手臂还要更粗些。它半身在水里,半身在岸上,此刻正慵懒地晒着午后柔软的阳光,那褐绿交织的表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时不时吐着嘴里暗红至发黑的信子。好在那蛇在对岸,离他们并不算近。虽说这对温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他虽不算怕蛇,但陡然看到体积这么庞大的,头皮还是一寸一寸地发着麻。一想到自己今日不仅下了水,还躺在地上睡了一觉,他就全身冒着恶寒。游戾回过头,发现温休已经怕得把眼睛都给闭上了。游戾捏了一把他皱起来的脸,声音都带了点笑意,“温大人不是还要学抓鱼吗,属下教你啊。”温休没心情理会游戾的调戏,他睁开眼,又往游戾身上贴了贴:“我们回去吧...”游戾坏心眼地点头:“行啊,那温大人在这里等我,我去取马。”温休哪敢自己在这里待着,他把游戾的手扣得死紧,声音虽然很急,却还是控制得很低:“我和你一起去取!”游戾放马的地方并不远,但近河,游戾解绳子时,温休就在一旁十分警惕地站着等。等游戾将绳子交到温休手里,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温休戴上黑纱斗笠,用力一跨,就上了马,动作迅速得游戾都要惊叹。等回到温府时,温休的心,才像那落日一样,回到了该回的地方。同福把温休扶下来:“今日玩得如何,大人?有没有抓到鱼?”温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游戾,说:“游侍卫抓到的,我一条也没有。我们烤了吃了,十分鲜嫩可人。哪日你空了...”温休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同福,不知为何又想起那大蛇,登时头皮又麻了起来,“哪日你空了,也可买些新鲜的鱼儿,在自家院子里烤烤尝尝看。”同福的雀跃还没出来就憋回了肚子里。温大人刚刚说什么?在自家院子里???-温休用了晚膳,照例去沐浴。不过今日有些阴影,看到水便想到些不好的记忆,所以也没泡多久,等从木桶里出来,神志才稍稍平定了。其实若是今日没见着那大蛇,他和游戾还是可以多去几次平泉河学抓鱼的,可他今日怕得太明显,再硬着头皮去,确实于理不通。该换个竹片了。他坐在床边,看着余下五个的竹片,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游戾的反应,又有些举棋不定。其实到了这个阶段,游戾抽到哪个小竹片温休都无所谓,往后的每一步,都是要跟游戾的关系更进一步罢了。不过前面的基础打好了,后面再怎么走,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既如此,那便看老天的安排吧。温休看了两眼,最后还是把五块不一样的竹片都放进了小竹筒里。-游戾被温休叫进来的时候,温休的小竹筒已经摆好放在桌面上了。他站在温休面前,看着装在小竹筒里的五块竹片,带着点嘲笑意味问温休:“怎么,温大人不学抓鱼了?”温休也不在乎,只笑道:“不学了,尝过了便罢了。”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游侍卫上次挑的还是不安全,这次再安全些,好么?”“温大人想做的事情都不太安全。”游戾走近了一步,随手一抽,又转过去给温休看竹片上的字,“这次安全些了么?”温休瞄了一眼,身体一顿,而后目光藤蔓似的缠着游戾的身体往上爬,缠得游戾动弹不得。他**直白的目光又似蝎子那弯曲有毒的小尾巴,悄咪咪地刺了游戾一下,游戾便中毒似的全身发麻。温休微微笑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些游戾受不住的蛊惑,“‘初尝云雨’啊...云雨的话,应是安全的吧。”游戾一愣,将竹片调了个头,看清竹片上的字后,便觉指尖都随之发起了热。他还没反应过来,温休就握住了他的手,而后轻轻往下压。温休大约离他两拳的距离,那样干净素白的一张脸,说出话却像在风尘场中混迹了多年了的多情浪子。游戾听到他软软地问自己:“怎么样?游侍卫要同我一起尝么?”游戾垂下眸,拼命克制住自己想要触碰温休的手,但声音显而易见地哑了起来:“温大人想要同我尝?”温休笑了一下,说话间却退了一些:“有些。不过若是游侍卫不想,我便找旁人。”他慢慢走到门口,唤了一声,“同福。”游戾头脑一热,转身便抓住温休的手腕往回扯。游戾按着温休的后腰,咬牙切齿地盯着温休看,声音里全是威胁:“你敢。”温休笑着将手搭上了越来越放肆的小狼崽的腰,笑道:“同你便同你,怎么总生气。”同福进来的时候被两人的姿势弄得一愣,余光又瞥到桌上的竹片,心下再怪异,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弓着腰问温休:“温大人,您找小的有何吩咐?”温休侧头看了一眼,察觉到游戾手上的力气松了,便挣脱了出来:“你明日找个生面孔,到小街小道里去买几本龙阳话本回来。我有重用。”同福闻言一愣,面上一红,半晌,才支支吾吾道:“龙......龙......阳话本?”温休笑着点了点头:“你怎么这幅模样,又不是要你看。你若不想明日起温府上下全是别人送来的清丽小男倌,便做得隐秘些,莫被人发现了。”温休笑得更深了,笑得同福心里发毛,“不然若是有人送来,我便只好对外宣称,是我们家同福喜好龙阳,与我无甚关系,让大家不必再送了。”同福的脸红得跟熟虾子似的,说话结结巴巴也要据理力争:“同...同福没有!”“看你明日表现。”温休拍了拍同福的肩,“被人发现了就是有,无人发现就是没有。”同福应下,顶着一张大红脸出去了。温休转过身,见游戾还意味不明地盯着自己瞧,便对他轻轻笑了笑:“怎么这样看着我。”游戾走近了些,才道:“温大人好能说一张嘴。”他顿了顿,才接着道,“大人买话本做什么,提前做功课么?”“是啊,”温休抬眼有恃无恐地望着游戾好一会儿,才笑着说,“也给你买,你好好跟着话本学学。不然到时候弄痛我,我就连夜找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