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锦辞参加完课下交流,走出校门的时候,黑色的加长轿车在门口等。他打开车门,发现车上除了司机,还有其他人。林恩靠在真皮座椅上,偏着头看向瞿锦辞,有些怨气地说:“你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啊,都等好久了。”瞿锦辞轻微皱了皱眉,上了车,没有接林恩的话,语气不太好地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去你家啊。”林恩满不在乎地摆弄美甲上的珍珠,“你爸亲自邀请的,我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吧。”瞿锦辞并不感到意外,他不是不知道这件事。宋易勋今天邀请了林家人来清水苑的别墅小聚,由头是给林恩回国接风,也提前派人知会过瞿锦辞,要他今晚务必回去参加。瞿锦辞感到一阵烦躁。跟林家人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他只是不想见宋易勋,也不想被宋易勋摆布。讲实在的,他们父子关系绝对算不上好,瞿宜珍病重之后,关系更是变本加厉地恶化,瞿锦辞现在常年住在外面的酒店里,非必要不回宋易勋那里。今天上午,宋易勋也是让秘书电话来通知瞿锦辞,像给上司给下属布置工作任务。瞿锦辞当时明确地拒绝过,但最后车还是来接人了,为了不闹得无法收场,瞿锦辞不得不去。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示意司机开车。车子开进宽阔的马路,瞿锦辞打开车窗,半倚着窗口吸烟。雨是今天早晨停的,道路两侧的植物被整日的阳光烘烤得很干很热,只有几处地面不太平坦的地方,凹陷处残余着一些没有完全蒸发干净的很少的积水。灰色的烟雾在半空散开,瞿锦辞的头发被风吹乱了点,无所事事地低头摆弄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随便点了点,一不小心打开了和宁知蝉联络的消息界面。屏幕上留存着小部分他们频繁而隐晦的**记录,对话来来回回,每一条都十分简短,像在声色场所里进行某种心照不宣的交易,只要一个眼神,或者勾勾手指,根本无需多余的语言。况且他和宁知蝉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瞿锦辞轻微走神,没有目的地把消息记录翻到最顶端,又翻回来,很随意地回忆起昨晚他回到房间里时,发现宁知蝉已经走了。当时他好像什么都没想。宁知蝉什么时候走的,宁知蝉去了哪里,宁知蝉会不会淋雨,以上全部疑问似乎都没有在瞿锦辞的脑海中出现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给宁知蝉发一个问号,因为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产生,也没有任何想要从宁知蝉那里获得的答案。瞿锦辞冷漠地半垂着眼,盯着屏幕上弯曲的、不太起眼的标点符号看了一会儿,长按点击了删除,连同瞿锦辞不知名的疑问一起,那条不包含任何实质内容的简短消息就立刻从瞿锦辞和宁知蝉的**记录中消失了。车子到达清水苑别墅时,瞿锦辞的心情仍然算不上好。林恩挽着他的手臂进门,宋易勋和林恩的父母都在大厅里,两个小辈礼貌地同长辈打了招呼,简单寒暄了几句,宋易勋便吩咐佣人传菜。几个人坐在长桌边用餐,席间气氛还算不错。瞿家和林家虽然是世交,但到了现在这一辈,交集已经少了很多,唯在生意上的来往还算密切。瞿锦辞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他们交谈的内容,似乎是在说林家下半年准备新建码头的事情,但不知怎么的,话题突然毫无征兆地跳跃,瞿锦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锦辞是真的长大了,前几年还那么青涩,一转眼都这么有alpha气概了。”林母笑意盈盈地看着瞿锦辞,“在学校一定会有不少omega喜欢吧?”瞿锦辞礼貌地笑笑,随意回应了几句不会出错的话,很快又听到宋易勋说:“小恩在omega中这么出众,哪个alpha以后能把小恩娶回家,才是真的福气啊。”类似的话题从瞿锦辞分化成alpha之后就一直有人在讲,是个人都听得出是什么意思。瞿锦辞原本不太在意,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突然感到有些烦躁,没什么表情地拿起酒杯,很轻地抿了一口。整顿饭吃下来,至少看起来还算和乐融融。散席之后,林恩陪父母在宋易勋的花园里随意转了转,瞿锦辞去二楼的露台站了会儿,点了一支烟。远处天空呈现出一种夜晚即将来临的蓝灰色,风很柔和,带着清淡的草木气息吹散了漫到半空中的灰色烟雾。瞿锦辞后背倚在白色的浮雕石柱上,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很快又安静下来。他拿出手机,歪着头看屏幕,显示一条新消息。瞿锦辞用手指点了一下,和宁知蝉的对话页面很快跳了出来。“昨晚手机没电了,所以没看到,不是故意的。今晚要吗?”宁知蝉的信息在瞿锦辞的手机屏幕里安静地躺着,孤零零的一句,看起来没头没尾,但恳切的不得了,就好像宁知蝉因为无法忍受瞿锦辞长时间不联系他,难以自控地想要主动给瞿锦辞发信息,怕他生气,想要见面,想要**一样。瞿锦辞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觉得好笑,露出半颗虎牙,喉结很轻地上下滚了滚,对曲解宁知蝉的想法毫无悔意。他脑子里浮现出昨天晚上宁知蝉的脸,面颊轻微泛粉,嘴唇充血红肿,眼神有些迟钝失焦。每次他看向瞿锦辞的时候,好像总有一种低俗廉价的纯情,向瞿锦辞主动献媚的时候,却显得没那么违和。瞿锦辞重重吸了一口烟,不想太过轻易地给宁知蝉答案,于是他开始很随意地思考。最终瞿锦辞决定,如果抽完整支烟,还没有出现拒绝宁知蝉的理由,他就会回复宁知蝉。夜风的凉意十分浅薄,把周围空气的热度卷走了一点。因为某些因素,瞿锦辞的情绪开始有预见性地回春,他靠着身后的柱子,慢吞吞地吐出烟圈,似乎聊胜于无地排解了一些烦恼。不过当他将整支烟吸完,准备将熄灭的烟蒂丢掉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锦辞。”宋易勋走过来,温和地对瞿锦辞说:“难得回来一趟,怎么就一个人在这儿站着。”瞿锦辞看了宋易勋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漫不经心地玩打火机的盖子,发出金属碰撞清脆的声响。“当然是因为这里有我不想见的人。”瞿锦辞说。“无论怎么说,我还是你父亲,我们都是一家人。”宋易勋的语气极为勉强地维持着平和,“如果不是林恩从国外回来了,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住在外面,永远都不回来,也不见爸爸?”宋易勋顿了顿,很轻地叹了口气,又说:“上次找时间,安排你和宁阿姨还有她儿子见一见,你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爽约……”“一家人。”瞿锦辞打断了宋易勋的话,突然轻笑出声,“谁和谁啊?和我,还是和姓宁的那两位?”“爸。”瞿锦辞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目光变得有些尖锐,看向宋易勋,“你还记不记得我妈,她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她还没死呢!”宋易勋不着痕迹地避开瞿锦辞的目光,停顿了半晌,似乎有些无力地说:“你什么都不懂,才会一直因为这些记恨爸爸。爸爸是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对你还是用心的,将来整个瞿家都是要交到你的手上的,你不要拎不清楚。”瞿锦辞“嘭”地一声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似乎耐心已经完全耗尽,面无表情地绕过宋易勋,从露台上离开了。宋易勋叹了口气,也没再多逗留,不远不近地走在瞿锦辞身后,在楼梯上,恰好遇到前来告辞的林家人。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宋易勋便客气地提出让瞿锦辞代他去送一送。瞿锦辞没说话,但也没有拒绝,林恩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几个人一同从清水苑别墅离开,司机已经在门外等候。林父林母坐上车子,林恩站在原地向他们道别,车子逐渐驶离之后,她才放开了瞿锦辞的手。“你为什么不跟你爸妈一起回去。”瞿锦辞有些烦躁地颦着眉。“我回来又不是为了每天呆在家里当乖乖女的,我还没玩够呢。”林恩看着瞿锦辞,有点质疑地说,“你看起来也不像没有夜生活的样子啊,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追你的omega,你跟他们上过床了吗?”“还是不比你们国外,生活作风开放。”瞿锦辞随口说了一句 转头走向车库,准备随便找辆车开走。“你别转移话题,就算不上床,总还是会玩玩的吧。”林恩跟在他身后,因为瞿锦辞走得太快了,林恩小跑了几步,抓了抓他的衣袖,“瞿锦辞!”瞿锦辞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林恩的手和锋利指甲,垂眼看着她。林恩骄纵惯了,并不害怕惹怒瞿锦辞,声音黏糊糊地卖乖求他:“你一定知道好玩的地方,带我去吧,求求你了。”瞿锦辞没有说话,视线越过面前的林恩,落在不远不近的某处。花园里吹过一阵风,花架上红色的扶桑花将开未开,小幅地随风摇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