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蝉跟在瞿锦辞身后走出卫生间,动作很慢,看起来也不太协调。他觉得浑身没有力气,膝关节有种冻僵似的麻木,嘴唇轻微充血红肿着,眼睛里的水光也没完全褪下去,垂着眼皮,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瞿锦辞有点不耐烦地回头看了宁知蝉一眼,皱了皱眉,大概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始作俑者而稍有悔意。他只是道貌岸然地认为宁知蝉可怜,因此罕见地变得体贴了一点,站在门口等了宁知蝉一会儿,很轻地揽住了宁知蝉的腰,允许他靠在自己身上。宁知蝉很瘦,腰肢纤细,肩胛和肋骨从皮肤下浮出来。瞿锦辞皱了皱眉。他总是更多地关注宁知蝉红艳的嘴唇,故作纯情的表情,或者红色裙摆的风情,好像从来不知道宁知蝉原来有这么瘦。他对宁知蝉的固有印象突然被打破了,抱着宁知蝉的时候,似乎出于疑惑,或者是什么其它因素,隔着单薄的衣料,瞿锦辞的手掌很轻地摩擦宁知蝉骨骼凸出的弧度。不知道为什么,宁知蝉好像有点控制不住似的,身体一直微不可见地发抖。他像某种依赖瞿锦辞体温生存的寄生物,顺从地贴进瞿锦辞怀里,于是瞿锦辞又把宁知蝉抱紧了一点,带着他穿过了舞池里热的空气和躁动的人群。瞿锦辞的车随意停在靠近酒吧门口的路边,宁知蝉被安置在副驾上,车内的薄荷味香水闻起来有些辛辣,掺杂着一点很淡的、不易察觉的香甜气味。瞿锦辞似乎对接下来的行程早有打算,没什么犹豫,很快启动了车子。宁知蝉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偏着头,看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道。他缓慢地眨眼睛,脑子里似乎没有任何想法,可能因为停留在瞿锦辞身边的时间总是伴随着痛苦,宁知蝉想让自己好过一点,于是靠近瞿锦辞的时候,总是变得迟钝和无法思考。瞿锦辞的驾驶风格和他本人的脾气类似,他车速很快,启动和刹车都很急。宁知蝉的身体被晃了一下,又被安全带拽了回去,这才稍稍回神,发现瞿锦辞把车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瞿锦辞下了车,等宁知蝉走到他身边,很自然地伸手抱了宁知蝉,用一种看起来很亲昵的姿势,带着宁知蝉走进了餐厅。时间有些晚了,餐厅里食客不多,他们坐在窗边的位置,透过宽大明亮的玻璃,可以看到室外夜间的城市街道。说起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一同出门吃饭。瞿锦辞自顾自点餐,无需顾忌不太重要的宁知蝉,宁知蝉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偏着头看窗子外城市明暗交替的夜景。“你看什么呢?”瞿锦辞点单结束,把菜单递给服务生,看着宁知蝉,有点顽劣地笑了笑,对他说:“过了马路,不远就有酒店,你看没看到?”瞿锦辞扬了扬下巴,示意宁知蝉酒店所在的大致方向,不外乎是在暗示宁知蝉,他们一会儿就会出现在酒店的房间里,瞿锦辞要和宁知蝉在那里**。宁知蝉很快把头转了回来,感觉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产生一种短促且轻微的痛感。他根本不是在找酒店,也没有急不可耐地期待和瞿锦辞**,但只要瞿锦辞产生这样的想法,宁知蝉自身的意愿就变得不再重要。于是宁知蝉很轻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睛,不再看瞿锦辞。“怎么了。”瞿锦辞心情似乎不错,才愿意察觉宁知蝉的情绪,也愿意稍微哄一下宁知蝉。他伸手越过餐桌,很轻佻地勾了勾宁知蝉的下巴,“不是你给我发的消息,问我今晚要不要么。”宁知蝉愣了一下,迟钝地回忆起昨晚瞿锦辞给他发的奇怪短信,向他解释道:“我手机昨晚没电了,你发的信息我是今早才看到的,所以才晚点问你。”“昨晚什么信息啊?”瞿锦辞轻飘飘反问道。“就是你只发了一个问号,不是要我……”宁知蝉顿了顿,很小声地说,“不是那个意思么。”瞿锦辞看了宁知蝉一会儿,又漫不经心地偏过脑袋看向窗外,说“不知道”,好像不肯承认在深夜给宁知蝉发过消息这回事。宁知蝉的嘴很轻地张了张,又闭了起来,既觉得没必要继续追问,也不在乎是不是真的不是瞿锦辞发来的短信,于是他没再讲话。菜品先上了两道,分别摆在瞿锦辞和宁知蝉面前。瞿锦辞大概是有些饿了,直接拿起餐具,叉起一块鳕鱼排往嘴里送。他的生长环境是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像一尊珍贵的小神像,被人捧在手心里从小长到大,接受高级的礼仪和教育,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会熠熠生辉的那一种。可能因为宁知蝉并不值得,或者因为他早就见过瞿锦辞更加恶劣的阴暗面,在宁知蝉面前时,瞿锦辞才会变得无所顾忌。不过他的矜贵和优越刻在骨子里,哪怕不刻意在乎形象的时候,他的腰背依旧挺阔,低沉的眉眼依旧英俊和深情。“今天晚餐我在家里吃的,感觉太差劲了。”瞿锦辞吞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好似突然一时兴起,随意地想要和宁知蝉闲聊,“我一看到他们那群做生意的人假惺惺地相互恭维,左右逢源,就烦得吃不下饭。”其实瞿锦辞几乎不和宁知蝉讲关于日常生活的事情,因此宁知蝉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好顺着瞿锦辞的意,软绵绵地安慰他一句:“别烦了,这不是出来吃饭了么。”“事情理不清,这饭就永远不会吃完的。”瞿锦辞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苏打水,好像没太所谓地说,“我爸从位置上退下来之前,大概会给我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omega联姻。”“了了。”瞿锦辞有些好笑地看向宁知蝉,“到时候,我们可能就要**了。”瞿锦辞的眼睛很黑,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里面一点光都没有,像一条连接到另一处密闭幽暗空间的通道。宁知蝉不敢走进去,逃避似的垂下眼皮,但似乎依旧被卷了进去。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摸索,瞿锦辞的声音若即若离地在耳边,他逐渐开始在瞿锦辞构造的陷阱中下陷。宁知蝉有点难以自控地思考,瞿锦辞以后真的会和门当户对的omega结婚吗,结婚的对象会是他曾经暧昧过的某个漂亮的omega女孩子之一吗,如果宁绍琴真的嫁给了宋易勋,那么他们就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瞿锦辞就会成为他名分上的继弟——那么瞿锦辞还会想要继续和自己的继兄**么。他有点想就这样问问瞿锦辞。如果知道即将嫁给宋易勋的女人是面前这个人的母亲,如果知道穿裙子的了了是学校里人人踩上一脚的可怜虫宁知蝉,瞿锦辞今晚还会不会想要和他上床。“你太瘦了,了了。”瞿锦辞突然说。宁知蝉触电似的回神,看到瞿锦辞很暗的眼睛,以及脸上残留不太真挚的、很淡的笑意。他用一种温和的、哄骗的语气对宁知蝉说:“你要多吃一点。”宁知蝉看起来有些茫然,机械地点了点头。他的情绪还没能快速地从毫无意义的构想抽离,拿着餐具的手很轻地发着抖。瞿锦辞看了他一会儿,伸手用指尖碰了碰宁知蝉的手背,餐具便从宁知蝉的手里滑落下去,碰到了瓷盘的边缘,发出清脆短促的声响。瞿锦辞笑了笑,半颗虎牙从唇间露出来,似乎看到宁知蝉狼狈的样子让他短暂忘记烦恼,变得真正愉快。他拿起掉落的餐具,叉着宁知蝉餐盘里的点心,递到宁知蝉嘴边,浓黑的眼睛水洗过一样亮,饶有兴趣地看他张开嘴、咀嚼、以及吞咽。宁知蝉的感官似乎从某刻开始发生功能紊乱,嘴里吃什么都有种腥咸的味道,吞咽时又因为过于苦涩而变得艰难。他有时会难以控制地皱眉,那表情绝对算不上美观,但瞿锦辞依旧断断续续地喂他,并且观赏他进食的过程,像小孩子在玩有趣的过家家游戏一样兴致勃勃。而他们的游戏实际上是取悦瞿锦辞一个人的游戏。宁知蝉消极参与,被迫接受,无法叫停。和无法拒绝瞿锦辞喂给他食物类似,宁知蝉想,如果瞿锦辞以后会想要和他继续**,他也是没有资格拒绝的。瞿锦辞断断续续喂了宁知蝉小半盘,宁知蝉都吃下去了。他还打算接着喂,不过食物刚递到宁知蝉嘴边,宁知蝉还没来得及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时,瞿锦辞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于是他只好放下餐具。瞿锦辞看了眼屏幕,眉头立即皱起来,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但还是接起了电话。通话的背景噪音很大,强鼓点快节奏的音乐断断续续从听筒里传出来,瞿锦辞颦着眉把手机拿远了点,宁知蝉听到噪音里不太清晰的女声。“瞿锦辞!你去哪了这么久不回来,你不会是去找人开房了吧!”瞿锦辞冲宁知蝉勾勾手指,宁知蝉顺从地走了过去,坐在瞿锦辞的身边。瞿锦辞用手不算太用力地按了按宁知蝉的肚子,柔软的皮肉很轻地下陷,宁知蝉下意识吞咽了几下,露出强忍痛苦的表情。不过瞿锦辞没有看到,他似乎为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语气轻佻地告诉正在通话的女孩子:“就快了。”“你能不能改天啊,你又不缺人。求求你了现在来接一下我,我再不回去我爸妈可能就要派人来捉拿我了!”瞿锦辞“哦”了一声,用手指卷了卷宁知蝉的头发,对电话那头说:“知道了,现在回去。”电话很快被挂断了,瞿锦辞看着宁知蝉,鲜见贴心地问:“顺路,送你回去?”宁知蝉没有看瞿锦辞,很轻地摇了摇头。瞿锦辞随意伸手搂了宁知蝉少时,像小孩子舍不得心爱的玩具一样,在宁知蝉面颊上吻了一下,不太在乎地说:“随你。”瞿锦辞的车很快在夜色中驶离,宁知蝉捂住嘴巴,有点横冲直撞地跑进餐厅的卫生间。食道逆向蠕动的冲动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宁知蝉趴在马桶边缘,狼狈剧烈地开始呕吐。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次,方才吃的东西全部被吐了出来,宁知蝉吐得浑身发软,瘫在地上,好像所有感官都变得麻木了,只有眼泪失控似的一直流下来,但他已经没有力气控制自己。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不像人,像某种容器,胃袋里要装瞿锦辞的东西,身体里要容纳瞿锦辞的私欲。瞿锦辞或真或假的爱一直灌进身体里,他马上就要涨破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