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这天,用整个下午解决好小组作业的收尾问题之后,宁知蝉从学校回到家中。他换了居家的衣服,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上的教学课件,又垂下眼睛,睫毛投下的影在眼下很轻地颤动几下,笔尖的圆珠断断续续在纸面上发出滚动和摩擦的细碎声响。宁知蝉平时很难得拥有完整的大段时间来复习功课,并且因为已经临近期末,所以一丁点的复习时间也显得尤为宝贵。在现在的贵族青年学校里,宁知蝉虽然读的是普通课程,但因为以前在社会公立学校的基础比较差,可供选择的学习方向非常有限,即便勉强跟上课程,想要通过考试,仍要花上些功夫。黄昏时分的光线透过窗子,落满深色的木质书桌,桌面蜡质被照得油光发亮,铺开的纸张变成很淡的粉橘色。宁知蝉的身体很瘦,瘦得像阳光穿透叶片间隙落下的一道影,被包裹进夏夜来临之前最后一团热意里,皮肤表面的潮湿汗意将散未散着,身后的冷风扇持续地运作。气流从袖口和衣摆下吹进去,将柔软的白色棉质短袖灌满,风摆很快再次改变方向,又把衣服吹得紧贴到身上。细瘦的肩胛从下方凸出弧度,摩擦带来皮肤表面很浅的疼痛和痒感,并不严重,但难以忽略。宁知蝉的笔尖顿了顿,身体下意识地轻微缩起来,脑海里电影跳帧似的,有点难以自控地突然想起瞿锦辞。两天前的深夜,他们在酒店的时候,瞿锦辞折腾了他很久。潮热的呼吸不断落在后颈附近,宁知蝉恍惚间感觉到有种怪异的、尖锐与柔软交替的触感,通过omega腺体表面密集的神经传递到身体内部。瞿锦辞年轻又英俊,牙齿锋利尖锐,口唇带有一种虚情假意的温柔。他不厌其烦地在宁知蝉的腺体表面亲吻了许久,制造抚慰和眷恋的错觉,最后却咬进宁知蝉肩胛附近的皮肉里。无论是身份还是能力,瞿锦辞似乎都无可挑剔,但alpha精英课程的要求更为严格,除此之外,为了方便未来接手瞿家的庞大产业,瞿锦辞还要同时学习金融与管理相关方面的课程,日常的课业负担更重,想要顺利通过考核,即便是瞿锦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因此最近一段时间,瞿锦辞联系宁知蝉的频率略有降低。但相应的,煎熬的时间会被延长,强度也变得更大,瞿锦辞的性格很急也很暴躁,令宁知蝉苦不堪言。宁知蝉有时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被植入某种抽象的容器,瞿锦辞积攒的压力、得不到发泄的躁动,以及所有与瞿锦辞本人不相匹配、不为人知的阴暗和恶劣,全部使用一种带有强烈欺骗色彩的方式灌进容器中,把宁知蝉的脏器挤得变形移位,胸腔内传出虚无缥缈的胀痛。每当这种时候,宁知蝉总是想,他可能很快就会被撕碎或撑破,然后他会死掉。但每次都没有。那天得到宣泄过后,瞿锦辞变得冷静了许多,宁知蝉从**被他捞起来,翻过身。瞿锦辞象征性地、很轻地吻了他的脸颊,然后不知为什么,突然罕见地愣了一下。他的眼睛似乎流露出一种类似于小孩子做错事情之后,抱歉或者无助的神色,不过只有一瞬间,可能是因为瞿锦辞突然想到了其它值得令他感到抱歉的事,也有可能是因为宁知蝉当时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所以看错了。宁知蝉鲜少过多地回忆这些事情,他只记得瞿锦辞那天咬过他之后,满不在乎地舔了舔嘴唇,对他说了像很小的小孩企图独占一件玩具似的、很霸道又怪异的话。瞿锦辞先问了宁知蝉“痛不痛”,看到宁知蝉虚弱地点了点头后,瞿锦辞又对他说:“了了,给你长点记性,觉得痛的时候只许想我,不许想别人。”宁知蝉不愿承认,但瞿锦辞的确成功了。不知道瞿锦辞会不会因此露出那种很轻狂很快意的笑容。宁知蝉觉得不会,因为世界上对瞿锦辞朝思暮想的男男女女会有那么多,被宁知蝉突然想了一下并不值得得意,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屋外传来声响,门被打开了,继而是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宁知蝉眨了眨眼,迅速回过神,知道是宁绍琴回来了,于是放下复习资料,从房间走了出去。宁绍琴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丝绸连衣裙,戴了一顶小洋帽,很薄的轻纱遮住她的半张脸,让她难以掩藏的笑意变得含蓄和温柔。她平时很注意保养,看起来比许多同龄人都要年轻一些,身材尚佳,与宁知蝉记忆中宁绍琴还很年轻的时候相比,只是姿态和气质变化较大。从前的宁绍琴总是很轻地夹着肩膀和手臂,好像有点露怯,或者畏缩,而现在她的姿态十分优雅舒展,神态自若,似乎充满了底气。当她挽着宋易勋的手臂,从门外走进屋子里时,单从外表,看起来已经是一个合格得体的富家太太了。“了了。”宁绍琴把手里的袋子放到一旁,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宁知蝉过去。宋易勋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宁绍琴小鸟依人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宁知蝉走过去,礼貌性地向宋易勋打了招呼,去厨房给他们倒水。。桃妖。宁绍琴对宋易勋自顾自说话,看起来好像心情很好似的,宋易勋则较为沉默。他只是点头,而后看向从厨房端着水杯走出来的宁知蝉,说:“知蝉别忙了,来,坐下。”宁知蝉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因为沙发比较窄,空间并不宽敞,宁知蝉不想、也不适合与宋易勋坐得太近,于是有些为难地犹豫了一下。“了了。”宁绍琴突然叫了他一声。他们身上带着室外的热意,宁绍琴体贴地用手帕擦了擦宋易勋额头上的薄汗,转头对宁知蝉说:“给自己搬张凳子去,顺便把冷风扇拿出来给你宋叔叔吹一会儿,家里实在太热了。”宁知蝉点点头,从卧室里搬出冷风扇。原本风口对着宁绍琴和宋易勋两个人之间,宁绍琴又让宁知蝉把角度转一转,于是宁知蝉把风口朝向宋易勋,将冷风扇放到地上启动。随后他感到神经略微松弛了一些,又从卧室里搬出一张凳子,放到茶几边坐下。宋易勋偏过头看了宁知蝉一眼,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但没有对他说什么,很快转回去,看向宁绍琴。“绍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这里环境实在不好。”宋易勋看着宁绍琴,很轻地在她的手上握了握,说,“现在有更好的条件,我觉得继续放任你在这边吃苦,是对你、对我们的关系不负责任。”“而且,知蝉从小到大也受了不少苦,你知道我对你们母子是没有任何芥蒂的,就把他一起接到我那里,我可以给你们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生活。”宋易勋又说。宁知蝉在一旁听着,即便有些迟钝,也不是完全听不懂。他的脑子里突然想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有点紧张地看向宁绍琴。但宁绍琴没看他,只是低了低头,把手帕放好,似乎怀有心事地沉默着。“你听我的话。”宋易勋好声好气,好像对宁绍琴十分宠溺,“现在不能给你的东西,我以后都会补上。我们不急于一时,好吗?”宁绍琴继续沉默少时,终于抬头,迎上宋易勋深情而恳切的眼睛,羞怯地点了点头。宋易勋笑了笑,转头看向宁知蝉,同样温和地征询他的意见:“知蝉,你觉得可以吗,想不想和你妈妈搬到叔叔那里一起住?”宁知蝉张了张嘴,但没有立刻发出声音,宁绍琴便代替宁知蝉回答道:“了了是很孝顺的,更不想我受委屈,他不会有意见的。”在宁知蝉毫无参与的旁观中,三个人之间的某项共识似乎很快达成了。宋易勋简单交代了宁绍琴一些日常的事情,没有继续久留,很快准备离开。宁知蝉自觉地起身送他,宋易勋的脚步却突然顿了顿,停在了宁知蝉身边。宁知蝉穿的白色短袖被洗得有些松垮,领口稍大,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小片皮肤。几天前左东昆造成的擦伤并不严重,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痕迹,但宁知蝉的脖子其实不该这么空**。宋易勋垂了垂眼,好像很随意地开口提起:“叔叔送你的吊坠是不是没戴在身上?看来你们年轻小孩都不迷信,是叔叔考虑不周了。”宁知蝉怔了一下,总不能说吊坠已经被瞿锦辞扔进洗手池里,于是只好面不改色地随口撒谎:“不是的叔叔,吊坠看起来很珍贵,我只是担心平日里不小心把东西磕碰弄坏了,所以收起来好好放着。”不知道宋易勋有没有相信,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像是落寞的神情,但很快就恢复了长辈对小辈十分恰当的慈爱,很体谅地对宁知蝉说:“没有关系的。”他温和地笑着,用手拍了拍宁知蝉的肩,宁知蝉浑身不太明显地僵了一下,而后感觉瞿锦辞留在他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起来。这种痛感非常轻微,但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长久很多。宁知蝉把宋易勋送到楼下,目送他上车,直到再次返回家中,痛感才变得不再明显,宁知蝉也勉强地得以把有关瞿锦辞的一切念头从感官中一并摘除。宁绍琴还坐在沙发上,被她带回来的那个袋子是打开的,宁绍琴手里捏着一张纸,正在很认真地看着,神色专注而温柔。宁知蝉叫她“妈”,宁绍琴才回过神来,宁知蝉便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才看清宁绍琴手中拿的原来是一份医院的妇产科检查报告。宁绍琴的手掌轻柔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笑得倦怠而温和,柔声告诉宁知蝉:“了了,妈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