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的黄昏逐渐变淡,暗沉的色彩被涂抹开,像一幅蒙尘的画。车沿着海岸线开。回去的路上,瞿锦辞很忙,宁知蝉则是沉默。在拨打电话的间隙,心不在焉地听着律师告知宋易勋失去了遗产继承资格的消息,瞿锦辞没有产生太多与之相关的情绪,侧眼看着宁知蝉。宁知蝉安静地坐在旁边,偏着头,在看窗外暮色中的海港。他的侧脸在背景稍亮的光影中显得不太分明,像是随着画布的色彩缓慢变暗,也变得遥远。瞿锦辞看不清他的表情。其实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要对宁知蝉讲。“为了避免变数,减少遗产继承交接的麻烦,拿到亲子鉴定结果后,最好尽快来做公证手续。”律师在通话中催促道,“你好,还在听吗?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瞿锦辞收回目光,回答:“好,我知道了。”回到别墅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瞿锦辞今天从会议中匆忙赶去海港,还有很多要处理的事情,吃过简单的晚餐后,他到书房办公,再出来时已经接近凌晨。屋子内大部分的光源都被熄灭了,壁灯昏黄的光晕摇曳着。瞿锦辞独自穿过走廊,对侧两间卧室的门全部紧闭着,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一种与下午赶往港口途中产生相似的、稍微剧烈的心悸感毫无征兆地开始故态复萌,瞿锦辞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在犹豫着是否应该推开宁知蝉房门的时候,突然发现从楼下花房的门缝里漏出来的、微弱的乳白色光线。“了了。”瞿锦辞小心地推开花房的门。地面堆放着少许杂乱的花叶和泥土,架子上白色的花朵开得纯净温和,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扶桑花香气。宁知蝉把手中的小铲子放到一边,抱着最后一株培好土的白色扶桑,皮肤白皙得几乎与花朵融为一体,坐在地上,表情有点茫然地仰着脸,看向门口的瞿锦辞。“我以为你已经睡了。”瞿锦辞走进来,不那么生硬地指责宁知蝉,“这么晚还不睡,怎么就为了弄这些花啊。”“这对花很重要。”宁知蝉站起来,告诉瞿锦辞,“如果不尽快弄完,这些花可能就没办法开得太久。”瞿锦辞“哦”了一声,因为已经觉得有点累了,可能不是很想听宁知蝉讲自己如何养花,但还是听起来勉强算作有耐心地对宁知蝉说:“你已经养得很好了,这些花可以开很久,不过就算枯了,我再给你换新的养嘛。”宁知蝉没有说话,瞿锦辞便拿走了宁知蝉手里抱着的那盆花,放到架子空着的位置上。“回房吧。”瞿锦辞说。纱帘合着,缝隙间透过窗外的夜色。床头的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瞿锦辞抱着宁知蝉躺在**。“了了。”瞿锦辞叫他的名字,停顿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突然重提起旧事,问宁知蝉:“今天下午,你去海边做了什么。”他抱宁知蝉的手臂收紧了一点,好像只有确定了宁知蝉真的在怀里,瞿锦辞才敢问出这样的问题。宁知蝉语气平静,像是讲了真话,或者只是不愿意多想一样,给出了与下午相同的回答:“真的是随便走一走。”“是么。”瞿锦辞的声音听上去仍带着些许疲惫,似乎有些低沉沙哑、以及隐约有些不安,又对宁知蝉说:“但是海港太远了,可不可以不去那么远的地方,也没必要去海边……附近那个街心公园也很漂亮,只是走一走的话,那里就可以了。”“好。”宁知蝉没什么想法似的,很快简短地回答。他表现得很顺从,像往常一样,瞿锦辞却觉得胸口发涨,下意识补充解释道:“我不是在限制你的自由,无论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可以陪你,只不过最近不行……最近是我对付宋易勋的关键时期,我不想出任何差错。”宁知蝉“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瞿锦辞又叫了他:“了了。”“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瞿锦辞顿了顿,“是关于你妈妈的。”宁知蝉原本闭着眼睛,但始终没有睡意,听着瞿锦辞的话,于是又把眼睛睁开了。瞿锦辞告诉宁知蝉:“五天之前,你妈妈生下了一个beta男孩。”“医院说当时有些难产,不过后来处理得当,母子平安。”瞿锦辞又说。“哦,那很好啊。”宁知蝉眨了眨眼,自言自语似的说,“真的很好,她有自己的小孩了……应该会开始学着怎么做一个真正的母亲吧。”宁知蝉又沉默了少时,没有其它动作,好像也没有在想事情。直到瞿锦辞伸手,想碰一下他的脸,宁知蝉才偏了偏头,半张脸压进枕头里,声音有点闷地突然说:“瞿锦辞,你知道么,其实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小孩。”“你这么厉害,一定早就知道了吧。”宁知蝉停顿了少时,瞿锦辞没有打断,宁知蝉才继续讲,“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四岁的时候,在孤儿院门口,瓢泼大雨里,她穿一条花裙子。”“我不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带我走。一开始的时候,她自顾自地走,连我的手都会忘记牵,完全没有抱我的力气,做饭也很难吃,过了很久才稍微好一点点。她明明一点也不会照顾小孩,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母亲。”宁知蝉说,“可能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才愿意装模作样地爱我,但我那时候没有太多想要的东西,只想要一点爱。”宁知蝉捂了捂眼睛,有点落寞地说:“不过像你这种生下来就什么都有的小孩,应该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吧。”“不会。”瞿锦辞立刻说,“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他短暂地回忆,有关母亲的记忆十分单一,似乎总是看着她虚弱地躺在病**,瞿锦辞几乎完全没有见到母亲快乐或健康的回忆。“说起来,我恨宋易勋,很大程度是因为我母亲。”瞿锦辞平静地说,“不过我母亲身体向来不好,自顾不暇,从小都是保姆把我带大的,如果单纯说起爱……也没有过深刻的体会。”宁知蝉的后背紧贴在瞿锦辞的怀里,瞿锦辞沉默了少时,宁知蝉很轻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转过身来,看瞿锦辞。“还是睡不着吗?”瞿锦辞意识到自己似乎提起不该多讲的事情,有点生硬地转移话题。他放开了抱着宁知蝉的手,坐了起来,准备下床去,语气平缓地告诉宁知蝉:“我去帮你拿安眠药吧。”“瞿锦辞。”不知为什么,宁知蝉突然叫了他的名字,瞿锦辞的手被轻易地、用不大的力气抓住了。宁知蝉的身体稍微靠近了一点,不太熟悉、或羞赧似的抱住瞿锦辞的脖子,面颊贴进他的颈窝里,用一种依赖的姿态,声音很轻地对瞿锦辞说:“我们做吧。”在暖色的、把黑夜变得与往常不同的朦胧光线里,宁知蝉仰起脸,很近地看瞿锦辞。他的眼睛似乎因为哭过而潮湿,被光晕笼罩的脸很纯洁,但紧贴着瞿锦辞的身体十分柔软,散发着温暖和很淡的香气,说无法让瞿锦辞拒绝的话。“你想吗?”瞿锦辞垂眸,声音低沉,问宁知蝉。宁知蝉垂了垂眼,没有说话,只是闭起了眼睛,温顺地用嘴唇碰了碰瞿锦辞的下巴,也默许了瞿锦辞即将对他产生的亲吻、拥抱和欲望。于是瞿锦辞和宁知蝉接了吻,**起初还算温柔,后来瞿锦辞才开始变得有点难以自控。可能因为交换了彼此的童年、揭开了未曾示人的伤疤,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怀里的人是宁知蝉,瞿锦辞不愿顾虑太多,也并不想控制自己。“了了。”瞿锦辞喘着粗气,贴在宁知蝉的耳边,问他,“可以标记你吗?”瞿锦辞的身体很热,往常总令宁知蝉想要逃走,但宁知蝉没有。痛苦和欢愉似乎形成了偶然的通路,宁知蝉发出甜腻的“嗯”的鼻音,瞿锦辞便顺势把宁知蝉抱得更紧。他擅长得寸进尺,于是又问宁知蝉:“那,可以成结吗?”不知道宁知蝉有没有听到,他张着嘴剧烈地喘气,好像完全说不出话来,身体瘫倒进洁白的床褥里,偏着头,对瞿锦辞露出了白皙的、包裹着omega腺体的后颈。扶桑花和甜酒交融的气息充盈着整个屋子。宁知蝉的手指抓着床单,被瞿锦辞摘下来,很轻地吻了吻,拢进热而略微潮湿的手掌里。成结的标记效力很强,时间也很久。omega脆弱的部位被alpha的犬齿刺入,产生持续而尖锐的疼痛同时,获得了alpha密集的亲吻,毫无保留的拥抱。像是专门为驱除腺体疼痛而被及时使用的、具有安抚作用的致幻剂,迅速地抚平了标记带来所有尖锐的痛楚,而不足是对心脏的痛感无效。宁知蝉很紧地闭上眼睛。漫长的标记久得仿佛永无止境,结束之后,瞿锦辞依旧不肯放手。身体紧贴起来,瞿锦辞从背后抱着他,意犹未尽似的亲吻宁知蝉的腺体,而后吻了他的头发、面颊,还有眼睛。大概因为哭得有些厉害,宁知蝉的眼睛湿的不成样子。瞿锦辞嘴唇很轻地碰了碰,尝到来源于眼泪的、有些咸涩和苦的味道,但他依旧不厌其烦地吻着,直到宁知蝉不再哭泣。“了了。”瞿锦辞看着宁知蝉紧闭起来、潮湿的眼睛,用做过爱之后残留着情欲的沙哑嗓音,听起来有些随便地问宁知蝉,“我来爱你,好不好?”宁知蝉睁开眼睛。“你也来爱我。”瞿锦辞像个想法过于天真容易的、伸手索要糖果的小孩。他看着宁知蝉,难以自制地开始心跳加速,伸手碰了碰宁知蝉的脸,又忍不住想要接吻。宁知蝉的爱成为瞿锦辞想要的东西。那很珍贵,或许也很稀少,像是只开一季就枯萎的花朵,亦或夏夜的岛屿上最后一抹绚丽的烟火。刹那的心动强烈得仿佛持续永远,但也好像没办法再次拥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