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知蝉拒绝了瞿锦辞的请求,却没再淋到雨。他低着头,从瞿锦辞身边走过,在雨中自顾自地向前,瞿锦辞则沉默着,撑着伞走在宁知蝉的身后。他跟随宁知蝉的脚步,身体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所有细微的声音、气味和体温都隐没在雨中,像是制造了一个无形的、透明的保护壳,将宁知蝉包裹了起来。就像一直以来那样。宁知蝉察觉不到瞿锦辞的存在,所以也假装不知道。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把一切具象的、抽象的回忆和现实全部抛在脑后,一直走到乔纳衡家楼下,走进楼内可以避雨的空间内,乔纳衡抱着乔朵在等宁知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在宁知蝉走进楼内之后,瞿锦辞依旧撑着伞,在雨中站得太久了,乔纳衡产生了片刻的迟疑。他看了看宁知蝉,轻声问道:“……知蝉,没事吧?”宁知蝉很轻地摇头:“没。”得到否定的回答,乔纳衡便没再多问什么。他偏了偏头,视线掠过宁知蝉的脸,看着不远处的瞿锦辞,很客气地微笑着,提高了点音量,开口道:“瞿先生,今天真是麻烦您,就不再耽误您的时间了。您早些去接人吧,雨下得大,不好让人等太久。”瞿锦辞没有说话,眼睫低垂着。即便外表看起来依旧很英俊很挺阔,此刻站在室外迷蒙的雨里、黑色的伞下,却莫名显得有些阴郁和落寞。他的身形微不可见地晃了晃,停驻了少时,似乎正在等待什么,而眼下却根本没有任何值得让瞿锦辞这样的人屈尊降贵地等待的。因此乔纳衡便没有多嘴询问,向宁知蝉走近了一点,对他说:“走吧知蝉,带你到我家里坐坐。”不知为什么,宁知蝉好像有点畏缩似的,但没有拒绝,很轻地说了“谢谢”,跟着乔纳衡走进电梯里。电梯门缓慢关闭,开始上行。像是大脑中某根具备专门用途的神经突然被剥离开了,从雨中能够被感知的一切被迅速地隔绝,也从宁知蝉的感官和思绪中消散了。他们上了楼,乔纳衡打开了门,邀请宁知蝉进去。房子内部装修简单,色彩线条十分利落,并没有多余的装饰,符合一个离异的beta男性的生活风格和需求。屋内的空气也很干净,没有任何其它的味道,和乔纳衡本人相似,带给人的感受很温和,容易适应,没有太多高阈值的刺激和波动,但好在不会令人感到讨厌。回到家中后,乔朵醒了,可能着了凉,不是很舒服,于是哭闹了一阵。乔纳衡把她抱回儿童房里,放在床品雪白的儿童**,不太熟练地帮她换了干爽的衣服,耐心坐在床边哄了乔朵好一会儿,终于让乔朵睡着了。宁知蝉没帮上什么忙,站在门口,有点出神地看着整间房子里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柔软的、乔朵床头的毛绒玩具。乔纳衡走出房间,看到宁知蝉,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平常工作有些忙,照顾朵朵的时间不多,之前都是阿姨在帮忙照顾,不过阿姨最近检查身体出了问题,回乡养病去了。”“我这个爸爸做得不太称职吧?”乔纳衡自嘲地笑笑。宁知蝉摇了摇头,乔纳衡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带他到客厅坐下。他给宁知蝉倒了杯热水,宁知蝉双手捧着玻璃杯。微薄的暖意让他微不足道地感觉好受了一点,衣服和头发也稍微变得干燥,不再像刚上车时被淋湿得那么明显,因此乔纳衡没有发现。“知蝉。”乔纳衡拿起果盘中的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皮,随意地与宁知蝉聊起,“说起来,你有没有感觉今天那位瞿先生有点奇怪。”“……有么。”宁知蝉局促地握了握手中的杯子,小声回答,“我不知道。”“其实我也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可能……跟精神状态有些关系吧。”乔纳衡说,“下午看诊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病史和用药史,似乎是有很严重的失眠,吃了很多的药,但根据记录,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或许这就是高人一等的烦恼吧。”乔纳衡又说,“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像我们这样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生也没什么不好。”他放下水果刀,把手中一个被削成兔子形状的苹果递给宁知蝉,温和地问:“知蝉,你觉得呢?”宁知蝉的眼睫微微垂着,好像没有听到乔纳衡的话,没有回答,也没有乔纳衡递过来的苹果。于是乔纳衡把手收了回来,又叫他:“知蝉?”宁知蝉骤然回过神,呼吸很轻,但有些急促,眉头皱起来一点,看起来像是做了一个令人感到不太愉快的、轻易心悸的梦。他看到面前的乔纳衡,有些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刚才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没听到你说什么。”“没关系,按理说确实不该透露患者隐私,是我说得太多了。”乔纳衡说,“不过好在你和瞿先生应该没什么交集,所以就暂且当作没有听过吧。”厚重的云层漂浮着,室外起了一阵风,把雨水吹到窗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宁知蝉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来,突然对乔纳衡说:“乔医生,打扰你太久,要不我还是先告辞了。”乔纳衡轻微怔了怔,也跟着站了起来。其实原本他是这样打算的,因为不放心留乔朵一个人在家,所以至少等到雨停再让宁知蝉离开,或者留宁知蝉在家中吃晚餐,必要时留宿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场雨似乎会持续很久,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下。而且从方才开始,宁知蝉一直心不在焉。乔纳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宁知蝉可能在想什么,但宁知蝉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可能需要休息,乔纳衡便没有勉强他留下。他送宁知蝉到门口,看着宁知蝉开门走出去,突然叫住了他:“知蝉。”宁知蝉回了回头,看到乔纳衡跟上来,递给他一把雨伞,叮嘱他道:“路上小心。”从楼内走出去,走进雨里。耳边的雨声很密集,忽强忽弱,而宁知蝉却听不太到。实际上他也不是很想打伞,把乔纳衡给他的伞握在手里,双手垂在身侧,低头向前走着。他不知道为什么琼海会因为一场降水而变得和南港如此相似,不知道为什么瞿锦辞的名字又毫无征兆地开始从其他人口中被频繁向他提起,更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瞿锦辞任何一点消息的时候,自己会难以控制地开始感到心悸。仿佛原本的身体变成了一具空壳,潜藏的生命体借助他的躯干长出了新的大脑和心脏,思绪和心跳才变得不属于自己。太荒唐了。宁知蝉想变得清醒。他在雨中行走,雨水打湿了衣服,水滴顺着皮肤表面滑下来。被浸湿的空气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带来不至于刺骨的寒意,也带来另一个人虚无缥缈的体温和气味。宁知蝉停住了脚步。他抬了抬头,眼前的降水变得遥远。宁知蝉看到黑色的、锋利的雨伞边缘。在琼海的弥天大雨里,瞿锦辞又走向宁知蝉。他的后背落满风雨,身体隔绝开气流中涌动的潮湿和寒意,将手中的伞向前倾斜了一些,笼罩在宁知蝉的身上。-----准备过一个二人世界(划掉)周日晚上尽量更一个 可能过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