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悬月哭得更厉害了,拿着垃圾桶往教室走,祁鹤楼跟在她后面,道:“待会儿我请你吃烤肠。”“不都是我请你吗?你为什么要请我?”滕悬月一边吸鼻子一边问。祁鹤楼:“废什么话?我有钱。”滕悬月:“你舅妈不是不给你零花钱吗?”“我……”祁鹤楼开口就想说是他干爹给的,但他总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儿,当着江晃的面儿叫他爹,当着外人的面儿叫他总觉得羞耻。滕悬月疑惑道:“你什么?”“反正我有钱,你爱吃不吃吧。”“要吃。”滕悬月抹了一把眼睛里残余的泪水,委屈巴巴道:“谁说我不吃了?”两人一边吃烤肠一边走在路上,滕悬月一吃到烤肠就什么烦恼都忘了,道:“哎,我们周末去打乒乓球吧,前段时间我爸教我了。”“算了,不玩儿。”“为什么呀?”滕悬月巴巴地望着祁鹤楼。“我要做家务呀,哪儿有这么多时间玩这玩那的,我要是不做家务兴许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祁鹤楼看着眼前的长街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烤肠竹签弹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突然就迷茫了。不管是以前跟着他舅舅住还是现在跟着他干爹住,他都觉得膈应得慌,他知道那些地方不属于他,而属于他的地方他又找不到。今天跟张苏打了一架,把他心里面什么烦恼都给打出来了,于是在走回去的路上,他一连叹气,一口气溢到喉咙管一叹再叹,仿佛认了这条老天给的贱命。但他偏偏是个不认命的主,一旁路过的洒水车浇了他一身,把他给浇醒了一般。他握紧拳头盯着那辆洒水车,用包里仅剩的五毛钱去买了一张创可贴,随即便撕开,粗鲁地贴在额头上。他这运气也是够臭的,刚走到楼底下就碰上他舅舅舅妈下班回家,郭晓年看到他额头上的创可贴立马就皱紧了眉头,走上前嘘寒问暖道:“老五,是不是在学校给人欺负了?”祁鹤楼刚要开口说话,李兴连推带拽地拉着郭晓年进屋,道:“他怎么样关你屁事啊?再说了,贴个创可贴要不了几天就好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祁鹤楼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他在想——假如一会儿郭晓年出来的话,不管李兴和郭洋对他再怎么坏,他都一辈子认郭晓年是舅舅。过了十来分钟,那个屋里没有一个人出来,祁鹤楼望着那扇窗户出了神,里面透出来白炽灯的光亮,还能听到他们一家人嬉笑的声音。他在这个屋里住了三年,三年的时间,好像什么都不算,非要算的话,就是被嫌弃的“丧家犬”的三年。祁鹤楼想得深,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辆自行车都不知道,江晃把自行车停在楼下,上好锁之后,走过去一把将他搂过来,不着调地笑道:“想什么呢儿子,也不知道回家去。”虽然“儿子”两个字让祁鹤楼听了很不舒服,但是江晃对他是真没得说,只要他开口,他要什么江晃就给什么,甚至连原因他都从来不问。祁鹤楼:“没什么。”江晃一垂眼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创可贴,便伸手去摁了一下,祁鹤楼条件反射的“嘶”了一声,道:“啊,痛痛痛。”“这伤怎么弄的?”江晃往他后脑勺上一拍,带着人往楼上走,道:“又跟人打架了?”祁鹤楼捂着额头上的伤口,道:“是他先动手的,我是正当防卫。”江晃哼笑了一声,道:“你这一个星期要正当防卫几次?腿上的疤还没好完就又开始作死?”“不是,你根本就不明白。”祁鹤楼解释道:“张苏他喜欢滕悬月,就把人堵在学校的后花园,我看不惯就说了他几句,然后他就动手了。”“滕悬月是你女朋友啊?”“不是。”江晃一脚踢到他屁股上,道:“不是你女朋友你跟人动什么手?脑子坏掉了是不是?”“她是我同桌,经常请我吃烤肠,那她被欺负了我肯定不能光看着呀。”江晃掐住祁鹤楼的下巴,眯起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人,道:“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人家?”祁鹤楼一天到晚都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变得更强大,哪里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他身边也有人小鬼大的同学,毛儿都没长齐就学电视上追姑娘那一出,但是他看不上这些,情爱的事儿对他来的虚浮得很,还没有一碗饭来得重要,多混一碗饭吃他就有可能多长点个头,少受点欺负。“我怎么可能喜欢她?”祁鹤楼急眼道。江晃就喜欢逗弄祁鹤楼玩儿,尤其是祁鹤楼这会儿气急的模样,江晃越发的觉得有意思,他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我,我……”祁鹤楼我半天也没我出个结果来,但他又不愿意在江晃面前丢脸,索性随口编了一句:“我喜欢有本事的,不会随便给人欺负的那种。”“你可拉倒吧,自己才多大本事就要求这么高?”江晃找来家里的医用酒精,用棉签蘸了往祁鹤楼伤口上擦。“痛。”祁鹤楼一个劲地往后躲,被江晃粗鲁地拉回来了。“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痛?动手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个后果。”祁鹤楼吃瘪,干脆闭嘴不说话了,摆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让他干爹给他擦药。吃过饭之后,江民德约了几个老伙伴去广场散步,江晃悠哉地躺在沙发上听歌。祁鹤楼在房间里写作业,没坐几分钟江晃就使唤他干这干那的,就连喝水洗苹果都要使唤他。刚开始祁鹤楼忍了,结果这才刚坐下,江晃又开始作妖了:“儿子,儿子……”祁鹤楼不耐烦地走过去,道:“你到底要干嘛?”“给我倒杯水。”祁鹤楼非常不情愿地给他倒了水,但是他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便生出了一个邪恶的心眼儿,他往杯子里吐了一口口水。江晃走过来,埋怨道:“倒个水这么怎么磨蹭?”祁鹤楼没想到江晃会突然过来,被吓了一跳,心虚地把那杯吐了自己口水的水给喝下去了,江晃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道:“嘿,你小子,怎么自己还喝上了?我的水呢?”祁鹤楼重新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给他干爹倒水,什么叫害人害己他今天算是体会到了。江晃喝了水之后,往他脑门儿上一拍,道:“给我捏捏腿。”“……”江晃知道这小子心里憋着气,但就是想整整他,见他不动,江晃催促道:“你愣着做什么?过来捏腿呀。”对上江晃玩味十足的目光,祁鹤楼恨不得把脚下的鞋脱下来砸到他脸上,但是他不敢,就只能跑过去给江晃捏腿。“轻点儿,当我是棉花呢?下这么重的手。”江晃一手拿着遥控板换台,一手拿着苹果啃,享受着自家干儿子的伺候。祁鹤楼听着江晃的使唤时轻时重地给他捏腿。他这辈子都没给人捏过腿,虽说总被人嫌弃,但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他越想越不想滋味儿,自己把自己给气哭了。他哭起来都是没有声音的,起初江晃并没有察觉到,依旧悠哉地看着电视,直到豆大的眼泪滴到他的腿上。江晃正想开口训儿子,结果一偏头就看到了祁鹤楼咬紧牙关哭花了脸,江晃一把将人提起来坐在沙发上。“你哭什么?”祁鹤楼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衣服料子糙的很,眼周都被布料给擦红了,看上去可怜又倔强,特别搞笑。江晃强忍着不笑,往他脑门儿上一弹,道:“谁欺负你了?跟爸爸说,爸爸帮你报仇。”一听到“爸爸”这个词祁鹤楼就更不是滋味儿了,抬眼瞪着他。江晃往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道:“说话呀,是不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了?”祁鹤楼气愤地推开他,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出来了,道:“还不是你,占我便宜。”“我占你什么便宜了?”江晃觉得莫名其妙,疑惑道。“你就比我大两岁,凭什么一口一个儿子的叫我?”“不是你自己要我给你当干爹的吗?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倒是会冤枉人。”“……”祁鹤楼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但心里又实在气不过,就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江晃以示警告。江晃根本就看不上他那些自以为很牛逼的警告,笑道:“再说了,给我当儿子有什么委屈的,只要你开口,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祁鹤楼突然扯着嗓门儿大吼了一声:“胡说八道。”江晃被他吵得耳朵疼,但还是耐着性子问:“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祁鹤楼哭得一抽一抽的,但是他不愿意这么丢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自己把眼泪憋回去。“你仗着我寄宿在你家,就天天使唤我,羞辱我,我是人,又不是你的奴隶,奴隶都比我有地位,伺候皇上的太监都没有我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