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舟雪牢记着柳师叔的叮嘱。最宜子时。一次不宜过长。于是两人在子时并未松懈,而其后则歇一阵,动一阵,就此抵死缠绵了一夜。云舒尘从不知自己还有这么好的精力,竟能如此胡闹一晚上,她朦朦胧胧时觉得天亮,反倒把自己吓了一跳。最终折腾得精疲力尽的两人,搂在一起沉沉睡去。再次清醒时,已到了下午。卿舟雪从未起得如此晚过,她眯眼看着那西斜的落日,刚翻了个身,师尊安静的睡容便映入眼帘。她一时呼吸顿住。一夜过去,云舒尘的气色竟已经好了许多,潮红还有些许未曾褪去,宛若一枝春睡的海棠,妩媚动人。果然她身子好起来,才是最漂亮的。这几日两人的生活过得堪称堕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在房中安心解毒。每日祛除一些,进展倒是很快。云舒尘在温香软玉的滋润下,一点一点地恢复了鲜活气。但卿舟雪食髓知味,险些在一次又一次的双修之中沉沦。直至今日,她将师尊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寒毒引出,竟有些不舍得放开她——这是最后一日了。云舒尘心中也颇为遗憾地想,以徒儿的性子来看,以后兴许不会再这样日夜纠缠不休的欢爱了。若是平常,云舒尘定不会答应此般夜夜笙歌。世间万事万物,皆需容下一些分寸,才能长长久久。她时而亦会多想,卿儿再是喜欢她,但倘若每日都坦诚相待着,过不了多久也会没什么兴致的。修道人并不长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道侣寥寥无几。凡人夫妻走过人生七八十年,这便是一辈子,倘若不合意,忍一忍也过去了。对她们而言,动辄七八百年。很多情感在漫长的岁月中皆被冲淡,最后如清汤寡水一般。小半月以后,云舒尘终于自鹤衣峰走出。一入主峰,难得瞧见了昔日的老同僚,他们纷纷惊奇地看着云舒尘,这雷劫似乎没把她劈得憔悴,反而愈发妍丽生辉了。恐怕其中只有柳寻芹知道内情,因此并没什么反应。但越长歌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嘀咕道,“她瞧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云舒尘坐在她边上不远处,蹙眉,“哪儿不对劲?”“这通身的气度,就像和八百个美女沉溺声色纵欲过度一样,带着一种昏君终于上早朝的慵懒感。”越长歌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带有一丝调笑意味。云舒尘横了她一眼。此一眼水光潋滟,竟有些说不清地勾人。越长歌颤了一下,瞬时构思了一场云舒尘对卿师侄求爱不成,转而对她强取豪夺,实则无半点真心。最后卿师侄在失去后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从而手刃越师叔与她的师尊双宿双飞的虐恋大戏。她喝了口茶压压惊。掌门说,“问仙大会既已敲定,自现在开始到下一届问仙大会,还有三十年。”“参加此试炼的最低要求也是元婴初境。不过入选的几位皆是各位的优秀弟子,想必这不是难事。”言罢,他看向云舒尘这边,也不知道卿师侄现在如何。掌门寻思着她道心尚在,只差修为。宗门的灵丹妙药一通砸下去,能恢复到雷劫之前应当是不成问题。除此之外,另有一件要事。听闻北源山那边突遭魔族作乱,凌虚门向仙道各宗发来求援。该宗与太初境的交际不算少,既然如此,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正好也是个历练机会。将那四个小姑娘派遣去磨砺一番。”钟长老却说,“既然北源山那边如此重视,想必祸乱不小。她们几个年纪轻轻的,还需谨慎,至少也得由一位长老带着同去。”“的确。”掌门沉吟一番,“那诸位师弟师妹,你们意下如何?”越长老轻咳一声,似乎在暗示什么,笑了笑,“啊,这意下如何,那得看掌门的意思。”掌门与她幽幽对视一番,最终从齿缝里溢出几字,“在合理范围内,出行花销,自宗门报帐。”越长歌轻叹一声,“都是看着长大的师侄,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多心疼哪。本座决定义不容辞地护送她们平安来去,掌门师兄,此事不用再议了——”“还需再议。”云舒尘在一旁悠悠打断她,“我亦有这个意向。”诸位长老自与云舒尘认识以来,从未遇到过她要主动出远门的情况,一时纷纷愣住。掌门也有些诧异,不过依他看来,卿舟雪这孩子相当特殊,也不知平日有无什么旁的隐患。此行并不安稳,有她的师尊在旁,到底也叫人放心些。“既然如此,你们俩一块儿罢。除却她四人,再自内门中挑一些优异弟子同去。”掌门的棱角早就被岁月磨砺成了随和的模样,并无争执地定了下来。回到鹤衣峰。云舒尘走向她的徒弟。此刻卿舟雪正在前庭打坐,面前正摆着一盘洗净了的葡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在对着葡萄参悟道法。这昏昏沉沉的小半月过去,卿舟雪好像做了一场色授魂与的梦,她最后一日清醒过来时,内视一番修为,竟然空前地涨了许多。云舒尘体内留存的寒气,绕过她的丹田,悉数化为己用。除此之外,因为双修之时身心开阔,天地灵气吸收的速度也很快,又进益了一些。她自冥想之中察觉到有人前来,双手虚虚合拢抬起,再度放下,又睁开眼,便看见师尊坐在了她对面。“现在是什么境界了?”云舒尘才刚开口,忽然想到这样问她已经并不合适了。她一人是身在庐山,不能准确地估计自身。云舒尘执起她的手,以自身修为作度量,沉吟片刻道,“你当是……元婴中期?”天下人都想寻境界较高者双修,一日可抵原先好几月的工夫,但是往往难以如意。卿舟雪误打误撞地抱上了一别人求之不得的大机缘,而云舒尘又何尝不是。她发现徒儿的没有境界之分的躯体,可以承载相当多的灵力,只是尚不被她纳为己用时,无法在丹田之中留存下来。当她与卿舟雪双修之时,她无需顾忌她的境界能否承受,只需任磅礴如江海的灵力自二人周身迅速流转,速度极快,因此修行一日千里。这样的体质……与鼎炉有些类似,但归根结底又完全不同,甚至更为强悍。可以想象得到,这种天大的宝贝丢到人堆里会是何样惨烈——怕是一生都会被囚禁,再不得自由。云舒尘垂眸看了她半晌,伸出一根手指,抬起卿舟雪的下巴,端详一二。何况,她足够漂亮。那双眼里却没有半点担忧,静静地瞧着云舒尘,剔透得不着一物,似乎是对自己的吸引力毫无知觉。思及此处,又加上最近要出远门,云舒尘忍不住蹙了眉,再仔细叮嘱她一遍。这事儿师尊说过不下五遍,卿舟雪早已经倒背如流。总的来说,不与别人说自己的身世,也尽量不要在人前受伤,没有境界一事更不可让人知晓。若旁人问起,全用丹药药效之类的借口混过去。然后是交友慎重一些,不明底细的不要多谈。平日里莫要乱跑,至少也得和师尊打一声招呼……诸如此类。“我的天哪。”耳旁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叹息,师徒二人扭头看去,越师叔不请自来。越长歌俨然是听了一半云舒尘的念叨,轻笑一声,“云舒尘,你好好看看——你家徒儿现在是二十四岁,又不是八岁稚子。非得你上上下下都啰嗦一遍,她才想得到么?”“你懂什么。”云舒尘瞥她一眼,“瞧瞧你那峰上乱跑的那群丫头,漫山遍野和放羊似的,什么时候掉了一只都不清楚。这就是你说的想得到了?”“总而言之,”越长歌看向卿舟雪,打趣道,“乖,跟着师叔念——外边的世界很危险,有一群坏男人坏女人随时要吃人,最好哪都不要动,就天天粘在师尊睫毛底下她才安心。”卿舟雪一愣,忽然笑了笑。“哦,笑起来真可爱。”厚颜无耻的越长老正欲去揉揉她的头,手还没伸出,啪地一声脆响,被云舒尘打了回去。她含泪揉着自己拍红的手背,翻了个白眼,“小气。”“好了。”越长歌再懒得废话,给云舒尘递了个令牌,其上花纹繁复,乃玄铁所制。“传讯用的,掌门说让你下山记得带着。行,我没事了,走也。”越师叔来的快去得也快。云舒尘摩挲着那枚令牌,白光一闪,令牌就此消失。她扭头盯着卿舟雪,又想起她方才那一笑,心中忽觉不满,伸手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卿舟雪正在吃葡萄,干脆停了嘴,任人**着,似乎并无异议。“笑什么笑。你也觉得师尊在这儿无谓忧心?”云舒尘垂下手,抬眸淡淡看向前方。良久不见卿舟雪回答。云舒尘的心居然一时揪了起来,原来……其实她也不喜欢这样么。她再次低头,去仔细审视卿舟雪的神色——而卿舟雪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葡萄,在此之前她从不会开口。她摇头道,“没有。不过我觉得越师叔说得对,不管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