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大赛经过公开唱票,五位花魁娘子皆选拔完成。其中香道一项,获得宝篆花魁美称的果真是烟暖玉春楼中人。娘子名叫叶折桃,制香的功夫是茹妈妈亲手教出来的,她将烟暖玉春楼最知名的婴香加以改良,借鉴南方常用的蒸花之法,香气叫人闻之一新。再加上叶折桃姿容出众,观众投给她的梅花小票颇为集中,盛在笸箩中犹如盛了满满一筐白梅花瓣。此后又添评委票数,比第二名小小高出一截,众望所归,自然摘得魁首。五位花魁娘子被请到花台之上。在小甜水巷中生活,满目金翠繁华,但娘子们都知道,说白了,她们不过是被视作伺候人的“玩意儿”,虽看上去是五陵年少争缠头,风光无限,实际狎玩有余,尊重不足,何时有人能认认真真看她们的技艺与品格?莫说旁的,也从来没有人给过她们这样的机会。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本领获得如此盛誉,虽不过短短一日,犹如昙花开落,但也是难得从囚笼中脱身出来,呼吸到莲台之上尤为自在的空气。几位娘子倾身行礼,看向身边的姐妹,发现彼此眼底都有些泛红。罗月止一个大老爷们到底还是不够细心,对此毫无察觉,只有同样站在台上的茹妈妈注意到了姑娘们的失态,站在叶折桃身边捏了捏她的手指,又低声提醒五位娘子注意仪态。娘子们这才藏起感触,面向台下笑颜如花。鼓声过后,她们从托盘中捧起事前准备好的五色绸花,齐齐抛向台下。这是花魁大赛的最后一个项目,五色分别代表五位花魁娘子,抢到绸花的观众,可在对应花魁娘子所属的楼馆之中免单消费,当晚所有酒水、菜肴、舞乐佐酒皆不用自掏腰包……但此单并不包含花魁娘子的出台服务,是否能叫娘子看得上、有机会面见,还得叫郎君们各凭本事。这五朵绸花一入人潮,就跟哪吒的浑天绫闹东海似的,引起阵阵争抢。幸亏罗月止事前考虑到踩踏问题,规定“击鼓夺花”,三声鼓后便不得再有争抢,如若违规,就算抢到了也不再算数。慌乱沸腾终究是能被控制得住。最后夺得绸花的五位郎君迎着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兴奋地满面通红,狂喜之态比本命演唱会被选中登台也差不了多少。罗月止最后收尾,作为主办方烟暖玉春楼和承办方罗氏书坊的双重代表做了简短的讲话,大致就是感谢诸位光临,感谢巷中各楼馆的支持,感谢娘子们今日辛苦演出,望诸位郎君日后多来小甜水巷游乐,来烟暖玉春楼赏光。这其实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罗月止还抛出了一个“预告彩蛋”:松风画店将会与五位花魁娘子合作,邀请专业画师为娘子们绘制肖像图,将花魁娘子们的日常生活记录下来!届时肖像画将会在松风画店展出,后续还有转印售卖的活动,推出画扇、挂轴、木雕摆件等多种周边产品,敬请期待!这自然是早与钱员外商量好的合作。当时罗月止把多方人员凑成局,把这卖周边的主意一摆,钱员外、茹妈妈、还有各家鸨母老板就没有不同意的!他们甚至私下感叹,都觉得罗月止这人仿佛成精了,这世界上还有他做不成的生意、赚不到的钱吗?罗月止下台之后,连赵宗楠都评价了他八个字:白圭之能,子贡之才。“官人这么夸我可是稀罕。”罗月止笑道,“借您吉言,倘若生意若真能做那么大,我可是此生无憾了。”赵宗楠问:“月止的理想便是赚钱吗?”“也不完全是。”赵宗楠随口问,罗月止却没有随口答,他斟酌片刻回应道,“商场如战场,自有杀伐决断、厌难折冲的乐趣,本身就已经足够值得投入了。”他笑眯眯接着说:“如今中原安定,不往西北跑,还能又去哪儿找这样刺激的差事来做?唯有经商尔。”“有些道理。”赵宗楠莞尔。宾客散去,巷口一下子空旷起来。嘉宾评委们的马车停的远,由车夫去牵,此时仍未归来,罗月止便留在花台旁同几位寒暄。这些都是开封城中有名姓的人物,周鸳鸳和秋月影是其中最年轻的两位。周鸳鸳相较之下颇为内敛,不怎么同其他几位嘉宾讲话,幸亏秋月影在身边,把着这位小徒弟的胳膊,亲自带着她,教她这种场合该如何应酬。其实诸人皆听过柳井巷茶坊周小娘子御前告状的事迹,对这位传说中的巾帼孝子都颇为尊重,又看她年纪小,并没有人为难,同她说话都是很客气的。周鸳鸳慢热,逐渐放松了些,学得快用得快,也不叫师父多操心。罗月止道各位辛苦,想留他们吃饭,晚上同小甜水巷的诸位老板们一同庆功。几位嘉宾说晚上还有事,当场便婉拒了。秋月影本就是从小甜水巷出来的,自然比其他人承情,答应留下来蹭顿酒水,周鸳鸳一路跟个小鹌鹑似的跟着她,自然也说要一起。罗月止有段时间没见到这两位好朋友了,十分高兴,说要好好款待她们。秋月影却笑得颇有些深意:“今晚啊,郎君能顾好自己便是幸事。”罗月止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直到酒宴开席,他才明白秋月影当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他这半个多月就住在小甜水巷里,亲历亲为与各方交涉,参加了不知道多少场酒席,自以为已经见识过巷中诸位的酒量,谁知和今晚相比,之前那几顿酒真是连个前菜都算不上!“之前看郎君每日忙碌筹谋,怕耽误正事,都不敢如何劝酒,今天却是没什么顾忌了!可得喝个痛快!”茹妈妈朗笑,举着酒壶抵在罗月止唇边,竟然直接就要往罗月止嘴里喂,“今日是我们小甜水巷大喜的日子、烟暖玉春楼大喜的日子,必须得不醉不归!”罗月止哪儿见过这场面,灌人跟灌酒葫芦似的,大惊失色往椅子里头缩:“且慢且慢、哪儿有这样的……”“这是我们小甜水巷的规矩,庆功之宴不见杯盏,唯独以壶来论高低!”孙老板也在旁边起哄,“罗郎君,我们可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可别不给面子啊!”“郎君辛苦如此,若今天喝不美,却是我们的疏漏!”罗月止以前还觉得孙老板同莺妈妈关系不好呢,谁知今天莺妈妈却跟他“统一战线”了,也开始帮腔。“我、我……”罗月止被这么一屋子人盯着,直打结巴,全然没了白天那运筹帷幄、能言善辩的模样。茹妈妈笑着招呼秋月影:“秋儿来帮忙,你同罗郎君交情深,有你按着,他定不敢再躲!”罗月止小声呼救:“别啊!”秋月影看着端庄秀美,实则人不可貌相,竟也是个千杯不醉的,酒席未过半,早将好几壶酒喝净了。她听到这话,倚靠在桌边,笑眯眯问罗月止:“郎君怕是不怕?”“怎能不怕呢!这就直接、直接往人嘴里灌啊!”罗月止努力挣扎。“那你求求我,我便帮你拦一拦!”秋月影那叫一个兴致盎然,眉眼微醺,双颊生粉,高声使唤他,“叫声姐姐来听听!”罗月止:“……”罗月止:“你今年贵庚啊?有我大么就让我叫姐姐!”秋月影好没有同情心的,看他不愿意就直接起身靠近:“妈妈稍等,我来帮你灌他。”罗月止:“姐……姐!姐!”全桌人都哄笑起来,就连周鸳鸳都忍不住低头偷笑。“晚啦!”秋月影过来一把薅住他,温温柔柔道,“也不叫你喝多,三壶总是要有的吧?咱小甜水巷的姑娘们,就算酒量再差也差不过三壶,郎君可不能连小娘子都比不过!”真是要命了。罗月止推脱不下,只得仰着那张清秀无辜的脸蛋子讨饶:“那您二位去坐着歇歇,叫我自己喝,慢点、慢点来,成不……”罗月止今晚算是进狼窝了,一整个孤木难支,谁都过来敬他酒,一敬就是一壶的量。罗月止知道他们高兴,这大概就是小甜水巷特殊的“庆祝方式”,也没办法翻脸不领情,就只能认命喝酒,把老板们的感谢一壶壶咽进肚子里。这一大桌子人里头,唯独周鸳鸳心善,没“欺负”他。但孩子年纪小,又乖,说话没人听,劝不动旁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罗月止吨吨吨喝个不停。罗月止北宋时期的这具原身,以前很爱喝酒。说起来与酒也有些缘分,正是他郁郁不得志,借酒消愁,醉得不省人事后坠河溺亡,才有的穿越这一出。罗月止本身酒量不小,在酒桌上也曾是呼风唤雨的。但自从穿越之事发生后,李春秋怕他再出事,有意管一管他,至少在家里很少叫他饮酒。罗月止现代意识回笼,本身也没那么大酒瘾,近两年喝得少了,酒量也跟着有些倒退。今晚当真是他两年来第一次酩酊大醉。罗月止意识已成一团浆糊,当真七荤八素,脸颊通红犹如蒸熟了似的,歪倒在椅子上说不住话来,口中喃喃:“各位姐姐……当真是喝不下了……”孙老板这次是喝美了,大着舌头道:“这才哪儿到哪儿……接着喝!”秋月影有数,这时候终于开始拦着了:“孙老板先稳稳,你自己都站不住脚了,还要去劝别人酒呐?”“我是我,他是他。”孙老板瞪着眼睛口齿不清,“我们罗郎君!那可是小甜水巷的大军师!这能一样么,这不一样……”说着就来劲儿了,提起一壶酒跌跌撞撞朝罗月止那边走。秋月影去搀扶他,谁知这人喝醉了手里没个准,竟突兀地推了秋月影一把,把她推了个趔趄,腰磕在椅子边沿上,发出好大声响。周鸳鸳是从头到尾没有喝酒的,已经是整个屋子里最清醒的人,见此情形赶紧去扶秋月影,口中喃喃叫师父。“这位老板,还请注意举止。”周鸳鸳不高兴了,大着胆子道,“我师父好心搀扶你,你怎能反手推她?”“这时候莫要较真……”秋月影攥她的手,“喝醉的人难缠,鸳鸳莫讲话。”“这东西有什么好的,喝醉了耍混,反倒要让他人忍让……”周鸳鸳视秋月影和罗月止为亲人,并不愿看他们受委屈,又去帮罗月止挡酒,上前几步拦着孙老板,“您喝醉了便坐着歇息吧!闹些甚么!”“哪儿来的小鹌鹑……”孙老板当很是喝得有点多了,又要去推周鸳鸳。但手未碰到她,便又被人拦了下来,一把攥住手腕。那人手洁净修长,细腻得紧,实是养尊处优的模样,但力气却不小,登时叫孙老板动弹不得。-----作者有话要说:罗月止:应酬的酒最难喝。--小甜水巷的老板们人都不算坏,但时代就是这么个时代,肯定有些陋习在身上的。他们平常就是这么劝酒,高兴起来喝酒跟搏命似的,根本不考虑什么身体健康问题。这些人身上有很多历史局限性,也是没办法的事。但咱还是得高亮一下子:反对劝酒无度,身体健康最重要!饮酒不驾马车,驾马车不饮酒!(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