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他终于领悟到,他以为的闪闪发光的会受到那么多人瞩目的小海,那美丽的表象,那奇异的吸引力,是经过了怎样残酷的人生经历才粹炼出来的。从此,他再没有资格说小海不该这么悲观厌世,可能换成他自己,也未必能活到现在。可小海居然还在唾弃自己的不坚强。时夕不知道,要怎样坚强才能笑对这样的人生。“时夕,”小海缓缓抬起那双微微红肿,却仍然仿佛蕴含着深邃海洋的美丽眼眸,看向眼前听呆了的男孩,突然笑了,他难掩讽刺地说,“你知道在这个故事里,最让人觉得可笑和无语的地方是什么吗?”“是什么?”时夕咽了咽口水,一时不知道用何种心情去消化刚刚听到的这个太过残酷的故事。你以为自己命不好的时候,永远有比你更糟糕的命运。虽然爹妈早早没了,也被黑社会霸凌过,他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命好的不得了了。“本来我都已经认命了,”小海生无可恋的点点头,“可能我就是这么个任人摆布的烂命,就像翟云飞最初想要我明白的一样,我就是一个可以随意被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一脚踩死的蝼蚁。”“可是后来我又遇到了翟云飞,还有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青梅竹马,也就是那个叫叶明的医生,你猜叶明跟我说什么?”他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表情极其讽刺地摇头,“他居然说,翟云飞其实一直都深爱我,他唯一做错的一件事就是意气用事把我卖给了岛国老板,可是之后为了弥补这个错误把我救出来,他不惜代价和岛国老板斗了十几年,直到把他的势力彻底掀翻赶回他的岛国老家。”时夕也目瞪口呆,“……”不得不说,这反转确实让人出乎意料。“你说这算什么?”小海至今觉得难以置信,叶明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幻听了,“把人杀了再说对不起?”“他是觉得当初把我骗的不够惨,想再骗我一次让我死得不能再死,还是无聊想继续他的爱情游戏?他怎么可以这样?麻烦就算骗也要换个人好吗?这很好玩吗?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是上辈子杀了他全家吗?他要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整我?”他说着忍不住双手捂住脑袋,只恨不得把自己听到的那几句离谱到家的话从脑髓里抠出来。他有些痛苦不堪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突然咳出了一口血。“小海哥!”时夕大惊失色,急忙手忙脚乱地给他找纸巾,“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没事,”小海摇摇头,有些无所谓地擦掉嘴角的血,然后淡定地把纸巾丢掉。“时夕,”小海脸色比纸还要白,他有些虚弱地抬眼看向他,对他歉意地笑了笑,“虽然莫先生救过我,也救了你,足见他是个好人,可是抱歉,我还是没办法祝福你和莫先生。”“……”时夕愣住,目光有些脆弱地看着他。小海叹息一声,幽幽的说,“无论是最初的程御还是翟云飞,他们都对我好过,我都错觉过那就是我想要的爱情,可是当他们厌倦的时候,就都毫不留情地把我给卖了。”他闭了闭眼睛,说出了对时夕来说异常残酷的话,“在他们眼里,我甚至大概连个人都不算,只被当成随意亵玩和倒卖的物品。”“所以我和他们之间哪里可能有什么爱可言,连身份都不平等,他们从始至终就没有把我当成过应该被珍视的爱人。”“虽然莫先生是个好人,我也不确定,他是否能真的爱你,或者只是把当成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泄欲工具。”时夕闭上眼睛,有些心痛地想起在酒吧里的时候,莫先生和那个朱老板的谈话,在他们的话里话外的确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可以出让的小玩意儿,只不过莫先生不愿意出让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厌倦了自己,自己真的有可能被送人。他和莫先生之间,也的确没有什么平等可言。因为一开始,就注定了这只是一场买卖关系。小海抬头看向窗外,神情幽远,“如果说我的生命里有过爱的话,那只能是和Andy,只有他能感同身受我的痛和我的苦,因为我们是一样的,我们在苦难里相濡以沫过,没有他,我可能早就疯了。”他说着暗淡的眼眸里突然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他顿时觉得豁然开朗,“时夕,谢谢你愿意听我的故事,谢谢你让我讲出这些,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他表情轻松地笑了,“这辈子,我其实是爱过的,和Andy。”“如果爱情是种真谛的话,有多少人终此一生也未曾爱过,我其实没有白活。”“这个人生,我来过,爱过,就足够了,不虚此行。”“我爱过的。”小海喃喃地重复着,“我没有白活过。”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冥思苦想他的这一生存在的真正意义,是不是只是为了供人玩乐而存在。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他是为了在这残酷的尘世里体验爱而存在的。“时夕,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完全寄托在一个可以高高在上的凌驾在你之上的人身上,你要学会独立,学会掌控自己的人生,这样你才不会受伤。”小海回去了。徒留下一个已经不知不觉被完成的精美的插花作品。可时夕仍旧学不会,艺术造诣这种东西,也是需要天赋的。他愣愣的看着手里的一张光碟,封面上面是穿着一身红衣,妩媚妖娆别有风情的小海,小海坐在一张藤椅上,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看起来就很精神的男孩子半跪在他身边,执起他的一只手虔诚亲吻,眼神痴迷。那个男孩子就是小海所说的Andy。或许Andy眼中的痴迷从来不是演出来的,他是真的为小海的风情万种所折服,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生命。无论经历过什么,不得不说,小海真的是个有着独特魅力的男人。小海留给时夕的,还有一张卡,那是他的工资卡。“我还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小海临走前,有些凄然地看着他,“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帮我找到Andy的家乡,把这些钱带给他的母亲。”“虽然这些钱不多,却是我堂堂正正靠正经工作赚来的,我以后还会把赚到的钱存到里面,直到,再也赚不到为止。”“我知道这件事可能会让你为难,可我找不到别的能帮忙的人了。”时夕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莫先生,虽然小海嘱咐过不让他说。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小海看起来状态真的很差,最后说的话,真的好像是在交代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