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余他们去的是一家新开的酒吧。老板是蒋缇的朋友,刚开业没多久,除了他们,人还很多,酒吧走的是复古风格,虽然热闹,却不至于吵得人头疼,台上请了助兴的乐队 ,台下也衣冠楚楚,倒像在开宴会。许詹过了一会儿才过来,他大概刚从学校下班,戴着一副度数不深的银丝眼镜,披着柔软的白色外套,一走进来,就跟这酒吧格格不入。夏余旁边站着的就是酒吧老板,于湾。他原先不是川市的人,这几年才搬过来,对夏余他们不够熟悉,望见许詹从门口走过来,情不自禁吹了声口哨。夏余心里闷笑了一声,抬起手,冲许詹喊了一声,“这儿。”于湾颇为惊讶,问夏余,“这是你朋友?”旁边的褚子怡噗嗤笑了一声。看着许詹分开人群走过来,夏余笑得格外坏心眼,对于湾摇了摇头,“不是。”他故意对于湾笑得暧昧,“他是我丈夫。”于湾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同性婚姻虽然合法,但毕竟还没那么多,他刚才打量夏余,就觉得像同道中人,没想到真是。他不可置信地看看许詹,又看看夏余,“你才多大啊,就结婚了?”因为跟夏余不熟悉,看夏余这张年轻的脸,他以为才在念大学。他还挺操心,问夏余,“你到结婚年龄了吗?”夏余大笑了起来。旁边蒋缇怜悯地看了他一眼,看不下去这家伙犯蠢,把于湾给拎了回来,“这就是芥子画廊的老板,今年都二十五了。”于湾嘴巴张成了O型。夏余还是笑眯眯的,正好许詹已经走过来了,夏余一把拉过许詹,跟于湾介绍,“我丈夫,许詹。”许詹跟在场上的人都打了招呼。他没见过于湾,还有点摸不清状况,听到夏余跟他说,这是酒吧的老板,才客气地伸出手去握了握。于湾脸色更为微妙。许詹的气质实在太正了,清贵优雅,一看很适合在校园里教书育人。这样的男人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周围都是灯红酒绿,像一颗珍珠落在了酒杯里,反而给他这清白无暇里添了一分醉人。再看看他旁边的夏余,也是一样的漂亮,只是更活泼可爱,微带卷曲的短发,宽大的毛衣,跟许詹说话的时候,还会把脸靠在许詹的肩上。很和谐,却不登对,倒像一对儿羽毛雪白的小鸟,亲密地偎依在一起。 。于湾还不至于没礼貌去问人隐私,却忍不住跟旁边的蒋缇小声八卦,“他俩真是一对么,我怎么觉得他俩撞号了啊?”蒋缇闻言一僵,过一会儿却拿肩膀撞了于湾一下,“别乱说。”于湾不死心,“你别不信,我眼光很毒的,也不想想我多少个对象。那许詹,是叫这个名字吧?他虽然看着很可靠沉稳,跟夏余很配,但我总觉得他不是喜欢占据主导的人。”蒋缇白他一眼,不理他了,“滚蛋。”于湾耸耸肩,有种不被认同的寂寞,绕过蒋缇,又去跟新结识的褚子怡聊天去了。夏余在跟许詹讲悄悄话,许詹马上要走,不想喝醉,就点了低度数的鸡尾酒,而夏余附在他耳边,说了自己觉得蒋缇喜欢他的猜测。许詹根本不信。他好笑道,“我跟他能见过几次面?”夏余呵了一声,慢悠悠道,“可是他现在在偷看你。”许詹一怔,下意识抬起头,却见对面的蒋缇果然望着这儿,视线与许詹相撞,又像被烫到一样转过了头。许詹不由脸色微妙。 。夏余忍不住大笑起来,伏在许詹肩头起不来。“我说什么来着。”等他笑够了,才擦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又一本正经道,“其实我们蒋师兄不错的,你考虑考虑。”“别乱说,”许詹道,“不合适。”他对蒋缇毫无兴趣。夏余却不太服气,“蒋缇怎么不好了,长得帅,又是画家,跟你也算志趣相投,嘴虽然毒了点,但是人又不坏。”他心里知道许詹跟外面那个情人,还正处于蜜月期,可他一次都没能见到那家伙,也不知道是圆是扁,但光听职业就让人摇头。蒋缇就不一样了。不仅是他朋友,知根知底,他对蒋缇的人品也是放心的,要是蒋缇真能追到许詹,他立刻让位,火速跟许詹离婚。说到这儿,夏余突然想到许詹说之后还有约会,他又戳了戳许詹,“你待会儿说要去别的地方,是去跟你那个对象约会吧。他叫什么来着?”许詹没否认,点了点头,“他叫阮森。”夏余莫名觉得有点耳熟,又没细想,挑刺道,“这名字怪怪的。”要是没有蒋缇就算了,可跟蒋缇一对比,许詹在外面这个情人实在没有优势,只是被许詹包养,却把许詹迷得神魂颠倒。但许詹就喜欢这一口,他也没辙。两个人正说着话,于湾却突然站了起来,说,“我还有几个朋友要过来,我去门口接一下。”夏余也没在意,继续跟旁边的人玩起了骰子。许詹不太会玩,就饶有兴致坐在旁边看。两个人肩靠着肩,不时耳语几句,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十足的恩爱。 。过了一会儿,于湾回来了,还带回了他的几个朋友。夏余根本没有抬头,直到听见于湾抬高了声音,“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我的合伙人,酒吧也有他的股份,我朋友陆原,还有他堂哥,陆昭。”夏余放在骰盅上的手一顿。店内嘈杂的说话声,男人女人的笑闹声,还有不同人身上的香水味,烟草味,乃至一点淡淡的皮革味都混在了一起,铺天盖地向他侵袭而来。他听见高脚玻璃杯的冰块滑动了一下,碰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无关紧要的细响。他抬起了头。 。他先看见的是陆原。陆原跟他一般年纪,高中还当过同学,跟陆昭有几分像,从前他追着陆昭跑的时候,陆原冷眼旁观,阴阳怪气损过他不少次。如今狭路相逢,陆原脸色却有点僵,反而像不知道怎么跟他打招呼。夏余挑起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认识的,陆原是我高中和大学的校友。”然后他才把视线移到了一边的陆昭身上。陆昭也直勾勾地看着他,这喧闹热烈的气氛里,昏暗低沉的气氛,灯光都是暗色的,几乎只能看清对面人的脸。陆昭一身黑衣站在那里,几乎像要隐没在这间酒吧里,可偏偏他又极其白皙,冷峻的脸,灰蓝的眼睛,无声无息地站着,也充满压迫感,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夏余感觉到许詹抓了一下他的胳膊,有点用力。他侧头对许詹笑了笑,表示没关系,才对陆昭也笑了下。“好久不见了,陆昭。”他分明半个多月前,还在陆昭的**,纠缠亲吻。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只是两个陌路人。陆昭没有回这句“好久不见”,他仍是那副神色淡淡的样子。“也没有很久,”他说,“我们前阵子不是还见了吗?” 。这话一出,气氛莫名有点冷。连蒋缇都忍不住在他俩中间来回看了几眼。在座林林总总八九个人,其实一半多都是不知道陆昭和夏余往日恩怨的,于湾是外地来的,还有几个是夏余画廊的助手,都不认识陆昭。可蒋缇本来就是夏余哥哥的朋友,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段旧事。他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在心里嘀咕,要不要去跟夏津说一声,让他把弟弟看紧点。偏偏旁边的于湾还在状况外,察言观色的本事像是失灵了,惊讶道,“原来你们都认识啊?那敢情好,来来来,正好坐在一块儿。”蒋缇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夏余还是笑,一言不发。 。倒是许詹接了话。他从看见陆昭起,神色里就冷了下来,如今见陆昭一直盯着夏余看,不觉产生了防备。他一只手搭在了夏余的肩上。他虽然清俊斯文,却比夏余高一点,肩膀也更宽阔,这样一搭,几乎是把夏余半抱在了怀里,充满了宣示主权的意思。夏余怔了下,他下意识背脊一僵,但想了想却又没动。“还是不了吧,两位陆先生应该有自己的事情要谈,别打扰他们了。”许詹对于湾说。他又抬头对陆昭笑了下。“几年没碰面了,陆昭,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在川市,今天能遇见也算是凑巧。改天,我跟夏余再请你们来做客吧。”他说得很客气。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并不想给陆昭这个面子。 。陆昭的视线终于从夏余身上移开,分了一点在许詹身上。他的视线从许詹环着夏余的手臂上掠过,又盯着许詹的眼睛,眼底的压迫感更重。他站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光影斑驳,五官俊美,下颌线锋利,浑身充满了攻击性,轻飘飘地扫过一眼,也让人从骨子里泛起寒意。“其实我之前在香市就碰见你了,你最近应该去那儿出差,”陆昭盯着许詹,嘴角似有似无地勾了下,满是讥讽,“我也有事,就没跟你打招呼,应该是我觉得抱歉。”这桌上连同陆昭,只有三个人听得懂他的意有所指。许詹跟情人幽会的地点,大部分都在香市。许詹还没怎样,夏余脸色先沉了下来,他警告地看了陆昭一眼。陆昭神色不变,依旧傲慢冷淡地看着许詹。 。这下连于湾都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瞥了这陆姓两兄弟几眼,不知道该不该邀请他们坐下来。但不等他反应,陆昭就松了松领口,顺着卡座坐了下来。“我今天没什么事,跟陆原过来本就是放松的,坐哪里都行。”他座位旁边就是夏余。他转过头来,眼睫微垂,又放低了语气,一副谦和君子的样子,低声问道,“你不介意吧?”夏余又能说什么。坐都坐了,桌上还有一堆不知道他们旧事的人。他脸颊抽了下,没接话,心里只想把酒泼在陆昭脸上。 。陆原站旁边都惊呆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他哥这么不要脸的时候。但他本来就听他哥的话,纠结了一会儿,也坐到了蒋缇旁边,蒋缇也不怎么待见这俩兄弟,颇为嫌弃地往旁边让了让。于湾本来要说的话又憋了回去,怎么也想不出这一桌人的关窍。说不熟又好像都认识,说关系好又像都有仇。好在他开着酒吧,又跟陆原是朋友,这点眼色还是有的。他笑眯眯地也就了座,把骰盅又拿了起来,对陆原说,“你们来得正好,玩骰子就是要人多。你们来之前,就是夏余运气最好,全是我们挨罚喝酒,正好挫挫他的锐气。”他又对陆昭说,“我就随陆原叫你一声哥了,陆哥,你看看要点什么。”“龙舌兰就行。”陆昭对着于湾也给了几分薄面,“我听陆原提过你几次,听他说受你不少照顾,但一直没机会跟你见面。”桌上本来凝滞的气氛,终于又松动了起来。于湾笑起来,“说不上,我跟陆原本来就是兄弟,他照顾我还差不多。”他又不是真的傻子,当然知道陆昭只是客气。但这是陆氏唯一的继承人,正儿八经的太子爷,他就算跟人家没合作,认识一下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