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直到十二点才散。零点的时候,家里除了睡着的夏米尔,所有人都过来抱了夏余一下,祝他“生日快乐”,然后把准备好的礼物从各个地方摸出来,送到他手里。而也是同一时刻,夏余放在口袋的手机震了一下,但他没顾得上管。他坐在一堆礼物里,这时候又高兴起来,还像小时候一样,趴在上面,挨个道谢。夏妈妈摸摸他的头,低声笑道,“又是新的一年了,你都26岁了,要像个大人了,别总孩子气。”她又对许詹说,“新的一年,还得你多包容余余了,但夏余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回来告状。”这话许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结婚的几个月后,他陪夏余回来,夏夫人把自己珍藏的一个翡翠玉佩给他的时候,也说了这句话。但这回,他却没法像几年前那么镇定自若了,仓促笑了笑,说,“夏余脾气很好的,不会欺负人。”夏夫人又捏了把夏余的脸,“他还脾气好啊,从小就性子莽,也就脸乖。”夏余捂住脸,抗议道,“别捏了,我脸肿了就不帅了。”其他人都笑起来。夏余一直是这个家里的宝贝,即使有了更小的夏米尔,他却也跟米尔一样,是所有人的心尖尖。如今他又长大了一岁,还跟少年时代一样眼神明亮,清澈见底。“好了,别熬夜了,让余余跟许詹睡觉去吧,明天不还说好了去看冰屋。”夏津看大家在客厅里待着,一点没有回房间的意思,站起来赶人,“时间不早了,爸妈,你们也休息去吧。”夏夫人看了眼手表,“也是,十二点半了,都睡觉去吧。” 。夏余抱着一堆礼物回了房间,坐在地毯上,挨个拆开。许詹冲了澡出来,发现夏余已经身边已经摊了一堆盒子。他不由笑了笑,夏余这些方面,确实像小孩子。“都送了什么啊?”他问。“我哥和嫂子送了一个玉笔洗和限量款的包,但要命的是包好像是我哥选的,好丑啊,我爸给了张银行卡,俗得很,我妈送了我一套茶具,”夏余又捧起一只小鹿玩偶,冲许詹炫耀,“看,米尔送我的。”许詹故意笑道,“怎么了,就你有吗,米尔去年也送了我一个小兔子。”也是。夏余颇为吃醋,他虽然是夏米尔的小叔叔,可是许詹显然也极为讨小公主的欢心,刚刚都要许詹抱,不要他抱。他拿小鹿锤了许詹一样,“等大了,上学了,米尔就知道,还是我好了。”“为什么?”夏余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教授啊,你只会给她讲题目,但我会给她买漂亮裙子,陪她出席舞会,带她环游世界。”许詹哑然失笑,“我也会啊。”又不是大学老师就只会教书。但是两个人互相望了望,本来笑着的,却又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等夏米尔长大,那得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等到那时候,他俩也不知道又变成什么关系了。夏余笑容滞了一瞬,却又掩饰过去,继续拆最后一个盒子,“你送了我什么啊?”“你自己看。”夏余三五下拆掉了包装,里面装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面是个漂亮的松树造型的摆件,根根松针,栩栩如生,树底下用白色的玉石雕了个松鼠,很适合放在迎客的地方。夏余一眼就觉得喜欢。许詹说,“你上回说,你画廊那儿缺个摆件,我正好淘到了这个,觉得好看,就送你了。”夏余嘿嘿笑了一下,轻佻地勾了下许詹的下巴,“我们许夫人就是贴心。”许詹笑着拍掉了他的手。 。把礼物都看过一遍,夏余也把这些都收拾起来,准备洗澡睡觉,但是去拿睡衣前,他才发现手机微信上躺着一条消息。“生日快乐,余余。”对话框来自陆昭,卡着十二点发送的。而那个时候他在客厅,听所有家里人一起跟他说生日快乐。夏余握着手机,站在衣帽间里,不知道要不要回复这条消息。除了陆昭,其实也有别人卡着点祝他生日快乐,他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不管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仰慕的对象,总有人在意他,所以他的微信列表里亮了一排小红点。夏余挑着想回的,挨个都回复了。最后只剩下陆昭,孤零零地躺在最下方。夏余靠在衣柜上,想了想,还是准备客气地说一句“谢谢”。可是他的字刚打好,还没有发过去,一道电话就拨了进来。来电人是“L”。夏余下意识点了接听。“喂,”他把手机放在耳边,虽然明知道许詹不会知道,但他还是紧张地往试衣间门口看了一眼,他低声道,“你打电话干嘛?”电话那头没有马上说话。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夏余好像听见了风声。“想听听你的声音,”陆昭说,“也想亲口跟你说,生日快乐。” 。试衣间里很安静。这一句“生日快乐”像是贴着夏余耳朵说的。夏余不觉握紧了手机,“你就想说这个吗?”“不是。”陆昭顿了顿,问,“你现在方便吗?只有你一个人吗?”“怎么可能,”夏余说,却又有点迟疑,“我跟许詹在房间里。”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情愿说这句话。明明之前他毫无顾忌地拿这件事伤害过陆昭,但今天是他生日,他不愿意让谁不开心。他又说,“但我现在在衣帽间,可以听你说话。”陆昭说,“那你现在能去阳台吗?”夏余有点奇怪,“干什么?”“先别问,就一会儿,你到了阳台告诉我一声。”夏余不明白陆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从衣帽间走了出来,路过卧室,许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出声。夏余推开了阳台的门,裹着大衣,站在了外面森冷的空气里。“我到了。”“好。”夏余不明白陆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下意识往他家楼底下张望。应该不至于吧……他心里嘀咕,陆昭最好不要像三流的爱情电影,学男主角等在楼下。但他很快又否认了这个想法。爱情电影里,穷小子去翻富家千金的围墙,那是因为他们彼此相爱,那围墙是门第,是世俗偏见,阻挡了一双有情人。可是陆昭等在他楼下,什么也得不到,连爱情也没有。这栋别墅里住着都是他的家人,还有他合法的丈夫。陆昭等在外面,只会有难堪。“你到底想干嘛啊,”夏余无聊地揪着自己的毛衣袖子,“没事儿我就回屋了。”“别。”陆昭这次回答得很快,也不知怎的,夏余第一次从陆昭冷霜一样的声音里听出生涩,像高中生在等暗恋对象的约会首肯那样生涩。他听见陆昭说,“夏余,你抬头看看。往荣利广场的方向。”荣利广场是夏余家旁边的广场,平日里人来人往,今天却没有新年倒数的活动,到了这个点,已经漆黑一片。 。夏余不知道陆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起头,“我看了,怎么了?”陆昭没说话。夜风从夏余耳边吹过。他正疑惑着,却发现也不知道哪一刻起,天空中燃起了第一颗小小的火焰。而后是更多的火焰,星星点点,一只一只都飞上了天空,点缀在漆黑的夜幕上。飞在空中的是一只只无人机孔明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无声地飘**在空中,数量众多,却又分得很开,没有密集又拥堵的感觉,只像落了满天的星子,却又把这一片区域都照亮了。夏余怔住了。他握着手机,手机里安静无声,却又好像能听到手机里也传来风声。“生日快乐,余余。”陆昭在手机里轻声说,在这一刻,他的声音仿佛从冰融化成了水,汩汩地流淌过来,“能跟你一起过新年的第一天,我很高兴。前面的那么多年,我都没有跟你一起过生日,对不起。”而如今,已经是他和夏余认识的第七年。 。夏余无言地望着这漫天的孔明灯,夜深人静,他的家里人应该都睡了。没有谁会看见这广场上方飘**的灯火,慢悠悠绵延向远方,像一条长长的银河。无声也无息。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礼物。他轻声问陆昭,“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但他心里好像又知道答案。前几年,有一次陆昭出差,他也跟着去,那时候正是他生日后第二天,还在元旦假期里,旁边有个景点,晚上有举行放灯活动,他就也过去凑了热闹。但旁边都是情侣成双成对,他形单影只,未免有点可怜。所以他打了电话,问陆昭能不能来,他怕陆昭不愿意,低声说就当是弥补没来参加他的生日会。但陆昭说他还在开会,没有空。最后他一个人孤零零放了那盏孔明灯。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上面写下了所有与陆昭有关的愿望。 。陆昭抬头望着灯,那些灯火飘得越来越远,映在眼中,也只有小小的一簇。他看着这些灯,又想起五年前他出差去南石,等他赶到广场的时候,孔明灯已经放完了,人群也散了,只有夏余,还孤零零的在原地等他。可他那一回,其实是愿意陪夏余放灯的,他是真的被导师拖住开会,走不开。但解释也没有用。那一天的广场上,只有夏余跟自己的影子相对而望。“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跟你过一次生日,十分钟也好。”陆昭轻声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也不会让你家里发现。”孔明灯是祈愿的。在准备这些灯的时候,他在每一个灯上都写了同一个愿望。希望夏余平安快乐。其实他应该祈求上天发一发善心,让夏余重新爱他。可是真的落到笔下,他却改了主意。愿望许多了就不灵了,比起夏余重新爱他,他更想要夏余一直快乐。因为在他身边那几年,夏余都很不快乐。 。陆昭抬起了头,看向那亮着灯的卧室,还有阳台上小小的影子。其实他就站在离夏余家十几米远的地方。他并不受夏家欢迎。连夏余本人也不想要他出现,他只能藏在暗影里,像一个孤单的游魂。但就这样望着夏余,他还是觉得甘愿。他当年种下的因,活该他吞今日的苦果,怨不得旁人。“回去吧,夏余,外面太冷了,”他低声道,“灯也放完了。”但夏余却没动。其实他应该转身就走的,陆昭做什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的生日一点也不孤单,家里每个人都把他放在心上,陪着他,送他贴心的礼物。他合法的丈夫也就在他身后,等着他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全家出游。陆昭现在做这些,纯属自作多情。但他仰起头,望着那些孔明灯慢慢远去,空中却还是留下来几行字。无人机拼出来的,是意大利语,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漆黑的信纸上书写,但是闪烁得极快,不等人看清,就迅速消失了。但夏余看见了,也读懂了。他只会一点基础的意大利语,是陆昭教他的,两个人纠缠过后,陆昭躺在他身边,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给他听。这句话他也学过。“生日快乐,我爱你。” 。冬天到了,冷空气灌进肺里,让人大脑更加清醒。可夏余却觉得像喝了酒,脑子有点发昏。他问陆昭,“你现在在哪儿?”陆昭一时没说话。但夏余已经猜出来了,“你就在我家附近对不对 你在广场上吗?”既然给他准备了这一场放灯,陆昭又怎么不会在现场。“嗯。”夏余闭了闭眼,他的手指在冷空气里冻得指尖发红。“你站那儿,别动。”他命令道。他返回了卧室,许詹还坐在**,**放着两卷被子。但是他却没有停留,对许詹说,“我出去一下。”许詹一愣,“这么晚你去哪儿啊?”夏余却没回答,只说,“我马上回来。”-----生日快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