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想西想,一直到快天亮,两个人才睡着。到了早上,许詹是一早就起来了,去跟夏余家里人吃饭,十点钟才又回房间喊他。夏余潦草地喝了碗牛奶粥,就顶着一张还没清醒的脸,坐到了车上。他们今天说好了去看滑雪,一大家人分成了两车,一起出发。到了滑雪场,连夏米尔都换上了一身红色的滑雪装,拿着自己的小滑雪板,兴冲冲地扑腾进雪里。一家七口,技术最差的反而是许詹。他运动细胞一直不怎么发达,一双素白修长的手,提笔写字可以,滑雪就不怎么擅长了。夏余不客气地在旁边笑他。“好笨。”夏余上手帮许詹调整,“你说你,还没夏米尔一个小朋友厉害。”许詹抿嘴一笑,也不反驳。两个人一个教一个学,配合得还挺默契。夏余看起来不靠谱,其实教人还挺耐心的,自己不滑,也慢悠悠陪着许詹。白凝喝水的时候,拱拱老公,笑道,“看他俩。”夏津抬头看了一眼。正望见许詹有点站不稳,扶在夏余的肩上,夏余笑着说话,神采飞扬的,连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要是往常,夏津肯定要接几句妻子的话。但今天他盯着夏余和许詹看了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说,反而道,“我去看看米尔。” 。在滑雪场玩到下午,许詹就有事情要先走了。他偷偷跟夏余道歉。“阮森非要跟我一起过元旦,我说我要陪家里人,但他又……”许詹不知道怎么说,其实狠狠心也可以拒绝的,可是阮森在酒店的**,挑着眉看他,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明明是桀骜英俊的脸,却又幼稚地阴着脸,反而让他想哄着。许詹捏了捏鼻梁,低声道,“拿他没办法。”夏余一脸调侃。他戳戳许詹的腰,嘲笑道,“许老师,你这么清心寡欲的人,原来也会色令智昏啊。”许詹瞥他一眼,不说话。夏余倒是有点好奇了,他问,“你的小情人能带出来吗,什么时候我跟他见一面,也替你把把关,啊,当然,我不会说我是你结婚对象的。”许詹迟疑了下。其实阮森对于见他的家人并不热情,甚至也不怎么问他家里的事情。“现在可能不行,”他看了夏余一眼,“但以后总有机会的。”夏余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但是他想了想,在许詹跟他家里人一一致歉,说要先失陪的时候也站了起来。“我跟许詹一块儿走,”他对爸妈说道,“晚饭就不陪你们了,过几天我再回来。”夏爸和夏妈有点惊讶,但又以为他俩要去过二人世界。“我们又不吵你们。”夏妈妈笑着拍了拍小儿子,“不过你们小夫妻也要点私人空间。”夏余便也笑笑,在他妈妈的手背上亲了一下,“谢谢批准。”许詹在旁边望着,也不去点破,而是跟夏余一起和大家告别。直到出了滑雪场,两个人一起往停车场走,许詹才问他,“你现在是想去哪儿?”夏余低头看路,在他的口袋里,那朵命运多舛的玫瑰还躺在里面。他没正面回答许詹的问题,“你把我送去丰城路的咖啡馆就行。”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车边。许詹的手搭在车门上,蹙着眉,“然后陆昭会来接你,是吗?”夏余只能点头。其实他也是临时起意,刚刚陆昭又给他发消息,问晚上能不能跟他见面。他应该拒绝的。但他想起昨天路灯下的陆昭,却鬼使神差说了个“好”。许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注视夏余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拉开车门,“上车吧。” 。许詹把夏余送到了咖啡馆,下车前,他望着夏余欲言又止。夏余猜出他要说什么,很乖巧地冲他笑了笑,“好了,不要训我,我只是去约个会,很快就回家。”他说到这里又觉得好笑,好像回到了十几岁上高中的时候,想在朋友家里熬夜看球赛,还要先跟哥哥申请同意。许詹拿夏余也没什么办法,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那你自己注意。”可是到底让夏余注意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家长把小孩子放出门,实在没什么能叮嘱,也想多说一句,可夏余早就是个大人。夏余又对着他笑,得逞般的天真无辜,让许詹很没办法。“那我走了。”夏余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在咖啡馆等陆昭来接的时候,夏余坐在窗户旁边的吧台上,蘸着杯子里的水,在玻璃上画着乱七八糟的小猫小狗。他是艺术生,画这些都是信手拈来,牙齿里咬着吸管,喝着冰咖啡,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睛都成了淡棕色。咖啡馆里放着歌,夏余咬着吸管,想陆昭什么时候才来,自从跟陆昭又搅和在一起,他好像从没这样等过陆昭。但是在几年前,他却经常会跑到陆昭的学校旁,等着陆昭下课。他还记得他常去的那间咖啡馆,老板是个长发美人,会给他塞梅子糖,天花板上画着鲸鱼,抬起头望见白日的光影,会觉得那是一片海。那时候陆昭不爱他。可他在那个咖啡店里等着陆昭下课,心情居然也是甜蜜的。夏余在玻璃上又画了一个爱心,却歪歪扭扭,而他刚画完,旁边就传来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你好。”夏余转过头,发现是个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生,不高不矮,还算好看的一张脸。见夏余转过来,这男生更紧张了,好半天都组织不好语言。“我可以要一下你的微信吗?”那男生道,“我是,我是在附近上学的,A大的,不是什么坏人……”夏余都听笑了。这一听就是来搭讪的。这些年找他搭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他也算游刃有余。他不喜欢给陌生人联系方式,但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客气拒绝,旁边就插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行。”夏余侧过头,看见陆昭走了过来,一身黑色大衣,围着烟色的围巾,苍白英挺的脸,身高腿长地站在那儿,充满压迫感。这搭讪的男生气势顿时就弱了一截。陆昭走到夏余身边,抬手擦掉了夏余嘴角黏着的一粒焦糖,才淡淡扫了对面的男生一眼。“麻烦离我男朋友远一点。”他说。这男生便灰溜溜地走了,很委屈的样子,像小孩子遇见了打不过的敌人。夏余忍不住笑了一声。他坐在高脚椅上,比陆昭矮上一截,抬起手拽住陆昭的烟色围巾,眼睫微抬,浅棕色的眼睛明亮又狡黠,红唇轻勾,漂亮得不可思议。“你是我男朋友吗?”他说,“撒谎。”陆昭也不生气,平静地反问,“那我算什么?”夏余看着陆昭的眼睛,好像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一个词在他舌尖滚了滚,最终却又没说出口。他从高脚椅上跳了下来,拿起自己搭在旁边的外套,对陆昭说,“走吧。” 。一直到上了车,夏余才想起问陆昭,“我们要去哪儿?”陆昭却不回答,只说,“到了就知道了。”夏余挑挑眉,也没再多问。陆昭开车的时候,夏余没事情做,就打开了车上的广播,随便调了个电台,这大概是个朗读节目,里面温润的女声正在朗诵杜拉斯的《情人》。夏余在这朗诵声里有点昏昏欲睡。可是当车辆停在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感觉他的手被碰了一下。他睁开一丝缝,看见陆昭一只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眼睛还看向前方的红灯,另一只手却握住了他,握得很轻,像是无意识。可说无意识又好像不恰当,陆昭的手指在摩挲他圆润的指甲。夏余把眼睛又闭上了。一片黑暗里,他手背的那点触感反而更清晰了,他感觉到陆昭的大拇指划过他的无名指。他今天没有戴结婚戒指。而电台里女主播还在朗读《情人》。“……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从小汽车上走下来,吸着英国纸烟。他注意着这个戴着男式呢帽和穿镶金条带的鞋的少女。他慢慢地往她这边走过来。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胆怯的。”夏余跟陆昭一起看过这部电影,在昏暗的午后,可以清晰地脑补出书上这一幕初见。可他此刻脑子里想起的,却是昨天晚上,陆昭等在他家楼下的街道上。他们也是情人。却好像更不光明正大。除了他,他家里没有一个人会欢迎陆昭,连许詹听见这个名字都皱起眉头。可他却还是上了陆昭的车,在他生日还没过去的下午。 。陆昭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他开进了一处山里,最后停在了一栋度假的木屋前。山里气候冷,开进来的时候,路上一直在下雪,地面上已经积累起薄薄的一层。夏余看着这座黑色的木屋,有一片漂亮的露台,还有独特的三角尖顶,在一片白雪里,安静得像童话里的住处。“这是哪儿?”他问陆昭。“我妈妈留给我的私人度假屋,我偶尔会来这里,”陆昭说道,他牵起夏余的手,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带别人来过,连我爸都没来过。”夏余跟着陆昭走进去。灯光打开,里面是浅色的地板,跟陆昭的住宅不一样,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布置得温馨又随性,透着一股亲切的舒适感。在小客厅里的书架上,放着一些不算规整的书,旁边还有一个相框,里面是还很年少的陆昭跟他母亲。夏余下意识拿起来看了一下。柳夫人有一双与儿子一模一样的眼睛,她家有少数民族的血统,这双灰蓝的眼睛代代遗传,她很高,手搭在陆昭的肩膀上,眼神比陆昭更冷,几乎看不出一点柔和,像冰雪天的一棵松柏。“那是我高中毕业的照片,”陆昭走过来,像是解释,“我妈妈不怎么笑。”夏余“嗯”了一声。可是跟他几次见面的时候,柳夫人却很柔和。他问陆昭,“你带我到这儿干嘛,度假吗?”“嗯。”陆昭看着他,抱住了他的腰,鼻尖贴在一起,轻声说,“想跟你一起过个新年,可以吗?”他那双冷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夏余,“只住两天。”这跟夏余想得不太一样。他给画廊的人放了元旦新年假,三天后才回去上班,理论上,他是抽得出时间的。可是跟陆昭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在这座陆昭母亲留下的度假屋里度过两天,却让他心里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在他说话之前,陆昭又低头吻住了他,把他还没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他的肩膀撞在身后的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倒了一本,而他跟陆昭唇舌交缠,身体摩擦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度假屋里温度太高,他几乎喘不过气。“别拒绝我,”陆昭吻着他,声音模糊,却不容反驳,“说好。”夏余的手攀着陆昭的肩膀。他应该拒绝的,陆昭就像个机敏的狼,一旦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开,装得再衣冠楚楚,骨子里也是个混蛋。但是在陆昭转而咬住他的喉结,暧昧地顶开他的膝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抽气了一声。他皱着眉,盯着陆昭,最终没有说出拒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