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哭累了,也终于意识到不会有人再愿意哄他,迷迷糊糊就躺了下去。半夜被护士叫醒,说他发烧了,可他感觉不到,只是很想睡觉,怎么摇也不醒。第二天醒来,手上挂着水,本就纤细的手背让针扎得青紫,他这些天每天都要打针,很疼,冰冷的药液流进血管,感觉像是把他冲成冰碴子,怎么也暖不起来。“你醒了?烧好像退了一些,怎么样还难受吗?”关心的话从侧边传过来。任川下意识回头,看到一名很年轻的护士,他手上端着一碗粥,应该是刚刚买回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食物的香味钻进鼻孔,任川突然觉得有点饿。受挫的年轻人大多脾气暴躁怪异,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平静又悲伤,护士见他不回答,干脆自言自语道:“你把窗开着就睡着了,半夜我来查房一看你睡得跟只猫似的,一看就是病了,得亏了我呢,下回可别这样了。对了,我叫阿若,你要有事就按铃,最近都是我值班……”阿若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张口闭口就是一些家常趣事,绝口不提任川的腿况,像是刻意回避。任川觉得她是想开导自己,想让自己不要那么难过,阿若看起来很年轻,估计是实习生,任川脸小显年轻,看着和阿若不像差代人,阿若不敢相信一个年轻人失去一条腿会怎么样?这种事情要是换到她身上,她估计会哭死过去,这么一对比,她又敬佩起任川,据她这段时间都观察,任川大多时间都在发呆,就算是哭也很少出声,不打砸东西不闹,就只是默默流泪。她的安慰起不到什么作用,连她自己都察觉到了话里话外的笨拙,有些尴尬闭了嘴。她不知道任川其实是养成了某种习惯,他怎么敢闹啊?那些年连小脾气都不能有,但凡表现得不顺从,霍戬就给他苦头吃,委屈什么的,早就学会自己咽下去了。任川见她不说了,才微微抬头,怯生生的说:“我叫任川。”阿若对于他的开口感到高兴,这是她这些天头一回听到青年说话,虽然很轻,轻到她差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不过任川既然说了,那就算得上大进步。阿若当然知道任川的名字,但她还是愿意为这个悲惨的青年投去温暖。“川流不息,一听就是好名字!那我以后叫你小川吧?”任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没说话。阿若给他买了粥还有小兔子馒头,任川坐在床边慢吞吞吃着,阿若似乎不着急回去,一边陪他吃一边唠。任川从交谈中得知阿若是卫校过来实习的,在这边有亲戚所以混得还算不错,刚刚成年的小姑娘话很多,任川不觉得烦,只是大部分话题他都说不出什么回答,时不时点点头就算是回应了。任川吃完早餐,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不少,阿若见他又开始犯困,叹口气站起身。“你先休息吧,我回去忙了。”任川微眯的眼眸猛一睁开,他望着阿若离开的背影,迫切想出声喊住她,喉咙就像被针线缝住,怎么也展不开。任川懊恼不已恨自己懦弱,他脱力般靠在床头。果然……没有人会愿意搭理一个怪物。任川迷茫间睡着了,再次醒来是被一道温和语气叫醒的,他奋力掀开眼皮,是阿若。她不是不会来了吗?跟这样一个无趣枯燥,比白水还要索然无味的人打交道,光是听着就很累。阿若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边给轮椅垫褥子一边说:“你别这么看我啊,我早上真的有事,你看我这不是又来了吗?你这一天天的老睡觉不行,我带你出去溜达一圈,快快快上来。”阿若拍了拍轮椅上厚实的褥子,牵起任川的手示意他上来,任川很被动坐上了轮椅,然后就是出门。自打受伤以来,任川就没出过病房,他忽然间也想好好出去看看,看今年的雪。“谢谢。”任川抬着头,第一次这么看向阿若。阿若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笑:“哈哈哈客气啥,你以后要想遛弯随时随地叫我。”阿若笑起来像鹅,和脸完全相反的豪迈,任川被她魔性的笑声传染,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雪已经停了,今天的风比昨天小,天气倒是没暖多少,好在阿若有先见之明,给他垫了东西带了被子。他们在医院偌大的后园里转,一开始只有阿若在说话,后来任川便慢慢有了反应。转到一处台阶,阿若推着他从滑道下去,他轻轻抓了一把雪,团在手里捏着玩,然后又将团好的雪球扔进雪地里,反反复复乐在其中。除了有点冷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任川身体不行,仅仅只是玩了一小会,就感觉浑身疲倦,雪球也因为手麻没办法继续团起来。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还没来得及落到地上,就被寒风吹干了,犹如他的一片真心,全盘托出的时候,就被那人掀翻了。同样是大雪纷飞的季节,去年的这个时候,霍戬和和一位世家小姐好上,他们甜甜腻腻,几乎黏在一起生活,大小姐当然看不起他,一撒娇霍戬就将他赶出家门好几天。那几天他简直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饥饿严寒,后来被人捡到医院才保住这条命。他曾经讨厌雪,很讨厌很讨厌,甚至会在下雪天感到恐惧,不敢出门,可今天似乎不一样,他望着手里残存的湿度,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要是没有霍戬的话,一切都会是不一样的。他的所有伤疤都源于那个人。任川又睡着了,脑子想着什么事情,昏沉沉的。阿若发现时他已经闭了眼,安安静静躺在轮椅上,像个瓷娃娃一样美丽。阿若怕他受冻,赶紧推着人回去了。上楼梯时碰到一个男人,眉骨带疤面色不善,他张望着似乎想要寻找谁,看到她时径直走了过来,那男人伸手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