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雪断断续续下了半个月,依旧没有停的征兆,漫天飞舞的白雪飘落这座城市。霍戬靠在办公室角落里的卧椅上,抬手将额前的几根碎发悉数撩起,露出了眉间那道疤痕。脸上是难掩的疲倦。宴会那晚,霍戬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素来习惯以任川为交易代价送出去,这不是第一次,往常都不会出差错的。可那晚他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眼睛总是时不时瞥向任川,他明明已经尽量的避开人流,却还是有人往他身边靠,围过来的都是些年轻的女子,大腹便便的商人。而他是被包围的中心,霍戬早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场盛宴的贵客,他年轻才俊,是最成功的企业家,所有人都妄图与之交好。霍戬看着那些挤身过来骚手弄姿的女人,不出意外的在他身上又留下了很浓的奢侈香水的味道,那你先自称前辈的商人过来时,又是一身的烟草味混着各种各样的酒精在他身边发酵……他突然有些厌烦了。霍戬一甩手,怒吼着把秘书赶了出去。霍戬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触商道,其尖牙俐齿的程度根本不输老一辈的油嘴滑舌,行事风格极其果断,自此三年前那件事过后,几乎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有些东西哪怕真的得不到,他也要想尽办法毁掉,这种不平衡的心里极其恶劣。就像他喜欢折磨任川一样,怪异得让人胆颤,任川跟了他这么些年,始终没摸清了男人的心思,他就像时间,每一天都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捉摸不透。一开始霍戬的确是把任川当做一个玩物,可是后来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诡异,霍戬自始至终都把他当做泄愤目标,每次他面对任川时,脑海里就不断涌进一个人的面庞,美艳至极刺激着他,叉着腰叫嚣着让他继续。男人再次陷入癫,发疯似地把桌上茶杯和文件全部掀翻在地“嘭——”的一声巨响,办公室里发出了巨大的物品碎裂声,门外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整个办公室顿时变得浑然不堪。霍戬撑着桌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待他彻底受不住,那家伙又将他放开来,窒息感清晰感知着,他按了按眉心,转身望向一地狼藉。霍戬突然笑了出来。“他能去哪啊?宴会我都找过了,指不定在哪玩着正尽兴呢”霍戬扬高嘴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他回来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霍戬欺骗式的哄骗着自己,办公室早被砸得没了落脚的地方,他一边踢开那些完文件,一边朝椅子走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婚宴的事情怎么样了,监控那边调出来没?”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霍戬猛的瞪大了双眼,他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奔出办公室。任川怎么会被卖掉,这怎么可能,他前段时间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会落入那老东西手里,还即将要被他卖了?“到底怎么回事?”霍戬刚一冲出门,就看见秘书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对不起总裁,刚刚得知的消息被封了!”秘书赶忙弯腰道歉,头都快要埋到膝盖里去了。霍戬扶墙,抬手指着走廊让秘书滚出去,眼底那抹猩红带着浓重的杀意,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霍戬不怎么会表达情绪,发泄方式是极其暴戾恣睢江月很忙,虽然关心他,可霍戬的童年里没有爱恨情仇,江月唤他小戬,而他不能叫她妈妈,干巴巴叫了她十来年的“江月”。霍戬不懂爱,没人教过他那是什么东西,他们母女东躲西藏,比起穷更致命的是压根没有尊严,江月真的什么都做了,为了户口为了供他上学,为了他们的生活到处奔波。最后她却死了,死在他们刚刚安顿好的小区楼下,死在情况好转没多久的那个冬日。霍戬其实是麻木的,心尖上那刺刺的细痛很难受,他倚着床一遍遍翻看着江月的遗物,突然在箱子的角落发现了一条项链,那项链形状很怪,像是一个环扣,可是却只有一半,很眼熟的设计,霍戬飞速运转着脑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几天跟着江月去片场时,他看到过这条项链的另一半,是在一个小男孩那儿,他将项链绕了几圈戴在手上,环扣因为重量而坠出来很长,明艳艳的宝石在太阳光下闪烁着蓝色光芒,他一眼便记住了。霍戬不觉得江月会买这样的项链,这东西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且还是情侣款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江月当时低声下气的模样一遍遍浮现脑海,霍戬想上前帮忙,却被助理按在原地动弹不得。那家伙走了,江月也被带走了,而霍戬则被扔了出去,他们嫌他碍事,又怕他生出事端,一边那江月做威胁一边撵人。在后来,江月就死了。这其中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霍戬不是隐忍的性格,平日里也没少惹祸,江月给他收拾的烂摊子太多了,后来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混蛋,霍戬这才收敛了不少。江月已经死了,没人会再管着他,更不会有人会告诉他什么是错什么是对。霍戬当天便去了片场,他没有进去的资格,被当做游客拦在了外面,于是霍戬便绕了一圈路,终于在一个偏偏的地方发现了一堵矮墙,他的身高勉勉强强能翻过去。霍戬刚翻过去,就听到下边有人惊呼道:“你是谁?你怎么随便乱进来?”霍戬拍了拍擦伤的手掌,有些疼,不过他不在乎。霍戬回头望向和他说话的那人,大眼睛小翘鼻,粉嫩嫩的唇瓣和未褪去的婴儿肥,再加上胸前那相似的项链,他没有作一丝怀疑和判断,几乎立即给少年安上了当事人的标签。霍戬抬眸,已经略微长开的脸很是帅气,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年少便能看出将来一定不会差到那儿去。江月长得漂亮,霍戬自然不会差,这张脸几乎是他身上唯一的优点。说话的少年一看到他长相,眼睛似乎都瞪直了,屁颠颠走了上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唉!你好,你好看,我们能做朋友吗?”霍戬并不想和他有任何过多的交集,他亮出自己的那条项链,直白地指着少年脖子上的那条问道:“这是一对,你为什么会有?”少年看到他手中的项链时,先是一顿,紧接着冲了上来,一把夺过项链,恶狠狠地说道:“你怎么会有这东西?你跟那贱女人什么关系?”“贱女人?什么意思?”霍戬不悦的皱起眉,明明他也还是个孩子,偏偏有种这个年纪不该存在的狠厉与沉稳。“呸!”少年吐了口痰,这动作不身熟练,像是在模仿别人的动作,故意做给霍戬看的。“她爬别人床被丢了出来,活该被。轮!真以为自己收个狗屁项链就不得了了,太太仗着有人撑腰就敢无视我,真该死。”稚嫩的嗓音吐露着恶狠狠的话,这明显不该是一个8岁多孩童能说出的话,可少年说得那样顺嘴,明显是骂过很多遍的。“她,这两天在这里都遇到了什么事?”喉咙有些哽,霍戬指尖发颤,不知是冷是气。“被一群叔叔拖走了,活该,谁叫他害妈妈受伤的,爸爸说了砍一只手就好了,谁叫她自己不愿意……”霍戬一瞬间耳鸣,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听不清楚,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他踉跄后退了几步,又猛地扑上前,一把扯过少年手里那条刚刚被他夺去的项链,转身跑出了这地方。霍戬攥着项链蜷缩在冰天雪地里,孤零零小小的一只,茫然盯着一片雪白看。脑子里仿佛放了一阵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江月喜欢开玩笑,有时候会对他说一些不怎么有营养的话,说想做个指甲,霍戬无所谓,顺着她只知道点头,可是江月后来并没有做,她说:“那可不行,我还要给你做饭呢?怎么,嫌弃我这段时间没好好照顾你,不愿意吃我做的饭了?”霍戬那时也只知道埋头吃饭,敷衍着摇头,要表达的什么江月压根没搞清楚,不过她早已经习惯了,干脆也不说话,安静下来吃饭了。霍戬待了很久,久到身子都有些僵硬,他才缓缓站起身,朝片场入口走去。很多工作人员都下班了,霍戬拉住一个看起来很时尚的女人,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问道:“抱歉打扰您了,我想问问在里面的那位少爷,是谁家的?”“你说哪个?”女人见他相貌堂堂,自然不去计较眼前人耽误自己下班,语气还很是和善。霍戬说着一边比划。“7、8岁,大概到我下巴。”“啊~是他啊。”女人一脸恍然大悟。“是任家小少爷任川,你居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