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川揉了揉眼睛,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楚下面的情况。他的睡眠质量时好时坏,有时候风吹草动也会惊醒,刚刚那一声尖叫着实吓了他一跳,可一睁眼便是空白的天花板,在看四周没有了亦玖的影子,他一着急就出来了。任川的眼睛已经很难看清楚三米开外的事物,连轮廓都是模糊的,亦玖还不知道,以为他是发现了自己的另一副面孔。任川有多害怕施暴者他是懂的,于是亦玖便装作天真无邪的样子接近他,抱着目的性。算计花了不少,时间也才勉勉强强卡上,难道就要功亏一篑了吗?任川会不会害怕他?然后讨厌他,离开他?他本身就是亦家培养的刀,暴戾狠毒,手段残忍,其实混到他们这个位置的绝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人,手上多多少少沾点血,在这个社会上层和一群所谓的财阀精英勾心斗角。无非就是为那作祟的野心争一片天地。他从没见过这样坚强又脆弱的人,亦玖很多时候都想不明白,任川大可以一了百了,面对这样非人的折磨,他总是在崩溃中顽强生存下去,一遍遍堆积着恨。亦玖第一次见到任川,就被青年温和的笑容迷了眼,他听信了外界散播的谣言,对待自己比旁人多了几分耐心,在危险来临时竟不管不顾扑向他,替他挡掉那坠落的杂物。谁也不知道那东西会留下多重的伤疤,任川替他挡了,肩膀多了一大片淤青,就是这一次,亦玖清楚看到了任川的伤。机械一样冰冷了无生气的心脏头一次感受到了痛是什么滋味。亦玖从小到大都被禁锢在亦家,他的野心促使他成长至此,亦家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最好这个傀儡还很优秀,这样的人难找,他们便干脆自己养一个,可惜亦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早和亦时泽串成了一路人,亦家就这样被暗中挖坑,慢慢丢了一切。亦玖现在还记到他父亲得知真相的那一天有多生气,足以摧毁亦野视的巨大灾难,对于这个大千世界中渺小的一户人家来说,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艰难,千算万算没算到最致命一击会是亲生儿子挥出的。亦野视怒骂,道出了最恶毒的诅咒,下三滥的词更是层出不穷,亦玖没撼动一丝,他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父亲,像欣赏一只被割颈后仍在挣扎的家畜,不是不难过,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压根不在乎他的人而难过,这对他来说实在有点恶心。这样腐败的人,心动便是一辈子的事。亦玖拳头攥紧,指节发白。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在不知身份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救他了。任川见他不说话,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抬手一抹脸,可他脸上什么也没有啊?他疑惑问道:“你怎么了?”亦玖也有些懵,不过他仅仅思考了一小会儿,很快便想到了什么,侧过身子,背着的手朝下属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悄悄将人带下去,而亦玖则是飞快上了楼。在任川的视线里,似乎有几坨黑影在亦玖身后蠕动,他还没来得及辨认那到底是什么,就见亦玖噔噔跑了上来。三楼之高,他一下便跑到了自己面前。目光转移,从俯视变成了仰视。高任川一个头的亦玖搂小孩似的将他抱起,头轻轻蹭着他的胸口,隔着薄薄布料,偏硬的头发戳到了娇嫩的皮肤。任川被他弄得又痒又羞,只能无力地推推他,询问的话也断了弦,只剩泪眼婆娑的控诉:“小九别,别蹭了,痒……”亦玖有意要折腾任川,搂着他的手掰不开,玩弄了一会儿,趁着任川神志不清,亦玖赶紧给他灌输一通:“小九刚刚摔了一跤,可疼了,哥哥别乱动给小九抱抱好不好?”任川心登时软得一塌糊涂。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啊?“摔着哪儿了?我给你看看。”任川艰难的换着气,期间还要抽手安慰这个大块头。抱着任川进屋,刚把任川放下,亦玖就伸出一只手来,白衬衫袖子挽起,小臂线条紧实流畅,上面横着一条淤青,颜色已经发乌,不像摔一跤能造成的,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中,感觉骨头都伤到了。任川光是看着都觉得自己胳膊在隐隐作痛。听着亦玖的哭诉,他鼻头酸涩,有些想哭。“怎么弄成这样的啊?怎么严重,根本不像摔跤弄的啊?”亦玖凑了过来,他习惯性地埋下头,只是相处了几天时间,亦玖却已经能把这个动作做得那么顺畅。他很贪恋任川的怀抱,任川就像是一汪泉水,冲刷掉他的暴虐无道,将他洗得干干净净。在任川眼里,他是天真纯洁的。亦玖吸了吸鼻子,“真摔了,磕到一个东西上面才变成了这样,脚上还有擦伤呢。”亦玖抬头,眼眶微红,明显是对任川的怀疑感到不满。任川不是个纠结的人,有些事情真相是真是假并不是很重要,亦时泽完全是看着亦玖的面子才肯留下他的,而这些无非都是以小孩子心性善良为铺垫,留在这里并不是长久之计,他得想办法还清债,得攒下一笔钱离开京城。至于亦玖。任川抬头看他,眼底划过哀伤,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亦家不会任由亦玖一直这样这样下去的,看亦时泽那样子,明显是在乎亦玖的,不然也不会允许自己安置于此。他沾光了,无所谓。再也不要接触任何人了,前车之鉴太多,任川摸不准自己在霍戬心里的分量,他似乎很在乎任川,对任川招惹过的人深表厌恶,可又无数次亲手将任川送给别的男人,这一点无疑是恶心的。任川不想赌,索性连开始就不存在便好。安慰完亦玖,任川怀着心事在垂暮住了下来。入夜。躺在**的俊美男人掀开眼皮,他动作轻柔捏了捏怀中人的脸蛋,轻声唤道:“哥哥?”被他圈住的青年呼吸平静,正睡得安稳。亦玖松了口气,轻手轻脚下了床,掖好被子,紧接着下了楼。一出房间,男人便换了另一幅面孔。他摩挲着无名指上的一枚草环,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该去收拾坏东西了。。亦时泽叉着腿站在走廊口张望,明显是在等人,看到亦玖下来,他开口道:“你想怎么处置?”男人这话说得漫不经心,暗中却带着威压。“我自己来就好,不需要你插手。”亦玖对于他这个舅舅,压根没把人当长辈看,说话也不带敬语,亦时泽倒是闹过几会,收效甚微,索性随他去了。亦时泽看着亦玖,脸上没有以往常见的奸笑,而是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你玩真的?你就不怕这把柄太明显早晚跌一跤?”亦玖沉着脸,面色不悦。他说:“这不关你的事,你自己和文清不也是不清不楚,倒不如想想自己怎么办好。”“我不过是玩玩罢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亦时泽呵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极了在逃避问题。亦玖并不深究,只是觉得这些家伙自欺欺人的本事一个赛一个的厉害,也不知该不该佩服。最后怎么处理的盛舟不清楚,但是从那以后盛舟这个人就像失踪似的消失于京城,人们提起盛家少爷也只是叹气,总的也说不出什么。第二天早上盛老爷子上门给亦玖道了个歉,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只不过没多久就听说盛家的生意出了问题,盛老爷子退居幕后,盛舟毫无消息,盛家董事长变成了一个从来没听过名字的男人。接下来的几天亦玖早出晚归,回来吃饭的次数明显变少了。任川也不问,也是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过问他的事,在亦家他过的十分滋润,几天下来气色好了很多。任川还在琢磨怎么挣钱,亦时泽先上门了。见到他任川并不感到奇怪,这家伙几乎每天泡在垂暮,说是老板,到更像久居的客人。任川的活动范围无非就是这个屋子,即便如此依然能经常能看到他。亦时泽替亦玖圆谎:“小九最近在治疗,有什么事跟我说也行,不用等他回来。”“他受伤了吗?”任川下意识问道。亦时泽摇摇头,随后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任川也就不再追问,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我其实有事情拜托您。”亦时泽抬抬下巴示意他说。“您之前说的那个站台,我能回去继续做吗?”“当然可以,任先生有这方面的意向我又怎么会拒绝呢?”亦时泽笑得灿烂,像极了挖到苦工的奸商。“刚好明天就有一场大型拍卖会正缺人手,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上班。”任川点头表示没问题,拮据地搓着手轻声道谢:“谢谢您。”亦时泽往下看,神情恍惚,对着这个侄子认定的爱人,他说不出有营养的话,干巴巴应了一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