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化脓创烂结不上痂的伤口,暗红溃烂的皮肉,缓缓溢出的黑血,任川眼睛刺得生疼,太阳穴疯了似的跳,头疼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祈墨烧到了39度,尚存的理智逼迫他没晕过去。“没关系,不是很疼的。”他握着任川的手,语气轻柔无力。任川能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那只大手很烫,远高于人类正常体温,他摇头,坚持把祈墨扶起身。“我去打车,我们去医院看看,你都感染了,万一……”万一站不起来怎么办?任川哽住后面的话,眼睛有些湿润,他抿唇直直看着祈墨。祈墨依他,不过并没有让任川出去。“我想办法叫人来,现在出去打车太危险了。”任川只能作罢,洗了条毛巾来给他擦汗。祈墨也很无奈,原本以为能等到风口过去,谁知这身体还真是不争气。昨天还能忍耐的,结果今早人都起不来,才让任川发现了端倪。任川一开始很是生气,气祈墨骗了自己,气他分不清轻重,可转念一想,人明明就在身边朝夕相处着,他居然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燃起来的火气瞬间熄灭掉。任川不怎么会照顾病人,只能替他擦擦汗,然后说说话。祈墨打了个电话,任川以为他会叫下属开车来接人,谁料来的竟是祈赞。祈赞进门简单朝任川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紧接着就奔至床边一巴掌把祈墨从半梦半醒状态下拍醒。“赶紧滚起来看病。”祈墨眼冒金星,仿佛看到了远在天边的父亲。这时候门口处传来一阵敲门声,一位看起来很温和的青年站在门口处,手上还提着一个医药箱。“您好,我是祈总聘请的家庭医生。”任川往后推了几步,木讷地点点头道:“啊,您好,他,他在里面。”“打扰了。”医生顺着任川指的方向走去。祈墨已经坐起身来,裤子上开了很大一个洞,伤口刚好露出来。他看到任川,抬头冲他笑了笑道:“别怕,在门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任川担忧地看了眼他的腿,最终还是撇头离去,他不忍直视祈墨的伤,看着有种罪恶感。无论怎么说,事情起因都和他有关系,若是祈墨没把自己带走,那他一定会被其他人买走,到时候要面对的是什么任川根本不敢想象。任川靠在门框上,吸了吸鼻子,忽然有点想哭。祈墨说爱他。这东西任川太久太久没感受到了,昏暗的世界照进一丝光线都是明显的,何况是祈墨如此明晃晃的爱意,他怎么可能没感觉。可是……像他这样的人,还配拥有爱吗,他明明满身污泥,怎么能又把别人弄脏去。祈墨是祈家宠子,是祈赞的弟弟,是身家百亿的小祈总,他明明应该在职场表现自己的才华,在上流圈子和权贵门交谈,而不应该和自己这样的人东躲西藏,受伤了连医院都去不了。他们明明不是一路人的。把优秀的人拉下水,冠以爱的名义就能不算伤害吗?任川想不明白这个道理。祈墨隐忍的低吟断断续续从里屋传过来,打乱了任川的思绪。一定很疼的……任川忽然想去看看他,或许他能帮上一点忙呢?收回思绪,任川转身就要进屋。就在这时一只手压上他的肩膀,身后的人一把捂住他的嘴,生生把还未说出口的疑问堵在嗓子眼里。任川被拽出门,巨大体型差下他的挣扎就像挠痒一样,毫无意义。“呜!唔唔唔唔!”纤长睫毛挂上泪珠,巨大的恐惧压下来,他只茫然了几秒,紧接着突然爆发起来,奋力扑腾着,毫无章法地乱登腿。男人却始终无动于衷,身上挨了打,手中力道也没少一点,只是从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响。熟悉的声音灌进耳朵,像一把剪子,咔嚓一下剪断了任川的理智。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帧帧在脑海里播放。他拼尽全力反抗,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任川被男人连抱带拖弄出了巷子。巷口停着一辆很普通的五菱宏光,任川被塞进了那辆车。被放开的一瞬间,任川猛地往另一边扑去,手忙脚乱的想要把车门打开。“宝贝这是要去哪儿?”冰冷,带着浓烈压迫的话吐出,任川被吓得抖了一下。“都玩了这么久了,也该跟我回家了。”霍戬神情阴沉,脸上却带着笑,如罗刹恶鬼一样吓人。任川似乎是吓傻了,瘦弱残疾的身子一个劲往后缩,哭声凄厉又悲凉,仿佛他下一秒就要赴死。“开车。”霍戬关上车门朝前座的司机说道。车子缓缓启动,小巷开始倒退,直到转角尽头,任川才意识到自己彻底完了。他无助地哭,撕心裂肺的悲鸣响彻车内,是一种濒临死亡的发泄,崩溃中带着恨意。霍戬忍不住皱眉,伸手想把他抱到腿上,不料任川一看到他哭嚎就演变成尖叫。霍戬不管,硬是把人抱到了怀里。任川掰不开那只禁锢住自己的手,张开便咬了下去,摸样凶狠无比,像奋起反抗的幼兽,明明起不到什么伤害,却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给恶徒一个教训。霍戬手臂上的一块肉被任川紧咬着不松,很快便渗出了鲜血,他不甚在意,安抚似的去摸怀中人的头。滚烫的泪砸到手上,混着被咬出的鲜血滴落。不知为何,听着任川嘴里溢出的呜咽,霍戬有种莫名的安心,他的东西终于还是找回来了。“咬吧咬吧,咬完我们就回家了。”任川听到了他的话,一身劲被抽得一干二净,喉咙里像是混了沙砾,每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将嗓子磨得生疼。他开始安静下来,车上渐渐只剩下一阵阵微弱的哭隔。“我买了新房子,这次就不要发脾气了。你不是说你喜欢海吗?那儿临海,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只要你不跑,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霍戬抱着他,呼吸喷洒在青年后颈,像一把利刃抵在那儿,逼得任川连哭隔都止住了。霍戬说去的是临海的房子,那么他们可能就要离开京城。向外看去果不其然这条路就是去机场的。路程只要一个多小时。这期间任川想了很多事情,却都毫无章法乱七八糟,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望着车窗外面黑白的世界,心里没有一丝活下去的念头。他的所有想法以及打算,全部被打回原形,算盘就这么碎了一地。任川看着车窗,眼神木讷。他的眼睛早就哭红了,红血丝爬在里头,看起来像是流出了血。“车子好颠,我有点晕。”任川淡淡道。霍戬闻言有些愣怔,旋即反应过来便松开了搂着任川的手,向一旁挪去,将车窗摇下了不少。冷风呼呼灌进车内,任川安静地看着外边,睫羽轻颤。他这段时间被人养得不错,脸上多了些肉,脸色也好了不少,比之前看起来多了不少生气。至少在没有碰到霍戬前,他已经开始重新会笑了。车子开得很快,繁华京城极速倒退,就像他走马观花的一生,仿佛一个笑话,转瞬即逝。任川摸着自己毫无温度的假肢,悄悄解开了固定。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为自己活着,亦或者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很多人在寻死前总会声嘶力竭哭诉着自己是为了谁而变成这样。毫无意义的卖惨,比起自己,他们好像更愿意去爱别人。人生苦短,看得开的人行事上总透着一丝潇洒,也不乏有人扭曲生长,执意去挣一些东西,霍戬就属于后者,他对任川做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折磨过后又开始挽留,丧心病狂。死的话疼不疼呢?任川思索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他害怕死亡,无奈长年累积下来,对身后霍戬的惧怕已经压过了生命线,时间总会告诉人们正确的答案。若是一个人真的打算抛弃世界时,他就不会在害怕了。快刀斩乱麻。任川花了四年时间去理解这个道理。他抓住车窗口,左脚调整好姿势,迅速的,没留霍戬一点反应的机会,脚上用力一蹬,借着手劲整个翻出了窗外。霍戬目眦欲裂,吼叫着要去抓他,可惜扑了个空,只堪堪碰到了一片衣角。对上眼的那一刻,霍戬瞧见了一抹笑,凄切哀婉,又充满讽刺,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看吧,你还是抓不住想要的。霍戬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沉重,是从未有过的难受,尤其是对上任川红肿的双眼时,他差点失去理智也跟着跳了出去。“任川!!”霍戬恨恨叫着任川的名字,拳头对着车门砸了下去。他怎么敢,怎么敢真的玩命啊!专心开车的司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一阵混乱的声音,以及老板的怒呵。“停车!妈的快停车!”司机回忘了一眼,瞳孔骤缩,慌慌张张踩下刹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