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俩并肩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期间他给我介绍了训练场地和日常安排,又跟我说,现在校队里除了他,还有四个首发队员,至于剩下的后备军都要从初一新生里来挑。我听闻进了校队也不是立刻就能上场,登时兴趣减半,转而问起那天的八卦:“之前你和唐翼抢的妹子,怎么样了?你俩在一起了没有?”我这样问,脑子里是在想那封粉色的情书,被我撕掉的那张,我总得向一个人讨教讨教,看怎么才能知道那封情书究竟出自谁之手。都萨木是个不错的选择,他收过情书。我在心底将算盘打得噼啪响,却没料都萨木一开口竟然说:“没有,我不喜欢她。”“不喜欢你为什么和唐翼打1v1啊?”都萨木歪了歪头,道:“唐翼当班长当久了,脾气比本事大,追人没追到,火气往我身上撒呗,可我管天管地还能管着谁给我写情书么?”我点头,心想着那都萨木说得倒是很准确,比如顾柏川也管不着谁给他写情书,甚至中间被我截胡了他也不知道。“你突然问我情书干嘛?”都萨木停下脚步,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怎么,你一个还没到变声期的小屁孩,也开始情窦初开了?”“滚你的。”我骂道,“跟我没关系,只是我有一个朋友……”我话说了一半,都萨木忽然爆发出笑声,我恼羞成怒,往他肚子上不轻不重捶了一拳:“有什么好笑的啊!”“现在人说自己的事,不都是以‘我有一个朋友’起头的吗?”都萨木阴阳怪气重复着我的话。我却忽然一愣神,想起纪从云说的不也正好是“她朋友”写的情书么?难不成……我安静下来,正儿八经把粉色情书的事情说了,当然,过程省略我撕掉情书那一段,只说是情书还没给出去,让都萨木帮我想想怎么才能知道情书是谁写的。都萨木听我说完,忽然眯起眼睛盯着我,半晌才开口:“照你这么说,是别人给你朋友递情书,你为什么要拦着呢?”他的目光就像是X光线,落在我身上,将我从外到里看得透彻,我张了张嘴巴,憋出来一句:“我不知道。”“你是喜欢那女孩,还是喜欢你那个朋友?”都萨木问了一句,随后便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掺杂了很多情绪,我看不明白。我仔细在心底拷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撕掉那封无辜的情书,但是我想不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自己也许是喜欢纪从云的,毕竟她那么漂亮又勇敢,眉眼间一抹红让我想起雪地里的梅花,如此可爱。可我又在同一时间明白,这种“喜欢”与韩奈对欧美女明星性感身姿的“喜欢”有着非常大的不同,至少,我不会在春天来临的时候,守在纪从云的窗下为她献出歌唱……就好似春天发了情的猫儿。我喜欢她,但我的春天无关于她。那天与都萨木的谈话没能进行到最后,因为韩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脸兴奋向我邀功:“海生,我选拔通过了!我们之后可以一起在校队打球。”他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背上,力度大得我差点往前跌出去,幸好都萨木及时拽了我一把。我大骂了一句“操”,随后一巴掌拍了回去。韩奈不满意地叫起来,说我怎么这么记仇。当我们三个肩并肩往回走的时候,我这才看见顾柏川正站在实验楼的外置楼梯下面,他离我们不是很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又能隐隐地闻到空气中那股肥皂泡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又或许是风将味道吹了过来。我和韩奈打闹的手停下来,目光落在顾柏川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穿着一件白色单衣的他,在此情此景下显得莫名落寞——他好像一直是一个人,这让我愧疚起来。都萨木远远看见他,撞了撞我的肩膀:“这是你那个朋友?”我“嗯”了一声,跟他们随便摆了摆手,冲着顾柏川小跑过去。我以为他会说我不该和韩奈走得那么近,但他这次什么都没说,时间就好像回到了一年多以前,我们两个闹冷战那会,可那个时候毕竟还很小,一言不合我就和他动了手……现在不一样了,我们至少会稍微保持体面,只是有这样一层纱横在我们之间,我蓦地发现,我已经猜不透顾柏川到底在想些什么,即便他就站在我面前,这个认知让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慌张感。“走了。”他将我的书包扔到我脚边,“下次逃家长会好歹记着点自己的东西,初中生了,长点脑子。”顾柏川明显心情不好,我暗自揣测是家长会的原因,自从许芸阿姨离开之后,顾严从来没有给顾柏川开过家长会了,他总是说忙,要么让阿鹏哥代替他来,要么就承诺说会亲自给班主任打电话,但总归没有来过。陈敏有时候提起来这件事都有气,她说,要是我儿子每次成绩都那么好,我恨不得穿最漂亮的裙子去开家长会,多有面子啊!我在这个时候总是默不作声的,我怕陈敏同志下一秒就要将我们比较起来。顾柏川本人没有埋怨过顾严,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气,故而这会让他说两句也没什么,总归他心情不好,我是要让着他的。我俩被阿鹏哥送到院门口,气氛还是有些沉闷,正当我犹豫着该说点什么的时候,顾柏川已经先开了口,只不过,开口这一句话就让我警惕起来。他说,纪从云今天又给他带了封信。“又”!我敏感地抓住关键词。不过,他还没有挑明,我也故意装傻:“什么信?”顾柏川忽然低笑了两声,他问我:“你不知道?”我说不知道。他忽然转身面向我,洞察一切的目光仿佛非洲草原上的大猫,我几乎要跟他坦白从宽了,没想到顾柏川只是狠狠地揉了一把我的头发,道:“我又没管你要,你着什么急,自己照镜子看看耳朵有多红吧。”红吗?我下意识抬手摸上耳朵,随后反应过来顾柏川是在逗我玩,于是咧了咧嘴,破罐子破摔起来:“怎么了,你知道那个信是谁写的了吗?”“不知道。”顾柏川摇头,“上面就是徐志摩的一首诗,老掉牙了。”我听他嫌弃那情书里的内容,心情明朗起来,我问他,那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写的吗?“知道了又怎么样?”顾柏川奇怪地看着我,“难不成我要跟她谈恋爱吗?”我忽然来了劲儿,提高音量:“那不成,我想知道是谁,万一要是很漂亮呢?纪从云说是她们戏剧社的人,那里的姑娘模样应该不会多差吧,你说不准见到本人就喜欢上了呢。”顾柏川盯了我一会,没说话,转身回家去。我知道他的意思,那就是“随我便”了。随着学期步入正轨,等到了冬天的时候,顾柏川一共已经收到了七封信,而且最近几封的间隔时间越来越近,我愈发想要见一见那个写信的女孩,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在写了小半年情书还没收到回应的情况下这么坚持——毕竟如果顾柏川真的想跟她联系,也可以直接托纪从云带话,但显然他没有这么做。我其实心里是觉得这姑娘傻的,因为她写了那么多酸涩的情诗,留在顾柏川手里的时间可能还不如一袋焦糖饼干,我每次都用这种齁甜的玩意儿贿赂顾柏川让他帮我写不会题,我也不明白他怎么就喜欢吃这种零食。我向纪从云打听那人是谁,纪从云却冷哼一声,抱着臂不理我。她这是知道了我没转交情书的事,于是我买了一堆的零食,还早起去校门口的煎饼摊给她带了两周的早餐,这才把人哄利索。不过,哄了她顶多是不跟我生气,却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气得我龇牙咧嘴就差当场跺脚。“反正是我们戏剧社的,你自己慢慢猜去吧!”她这样跟我说。跟小学那会不一样,现在他们戏剧社排练都是在一个单独的舞蹈房间,综合楼地下一层,平日里根本不对外开放,更别提一个男孩跑过去看人家青衣花旦唱戏甩袖子,那准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我花了一整节数学课的时间思考,总算让我给逮到个机会——元旦晚会。元旦晚会那天,戏剧社肯定要出节目,那她们就必定要去礼堂彩排,那个时候会有很多学生跑过来看,我和顾柏川混进去不难。对,我是打定主意要带上顾柏川的,因为都萨木告诉我:要是想知道是谁,到时候就找是谁老在看顾柏川就行。“这不是有句话嘛,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他说得肉麻兮兮的,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奈何没有别的经验,只得听从他的建议,等到元旦晚会彩排那天,我拽着顾柏川从午休逃出来,一路往礼堂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