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浴室的面积不小,可我却觉得顾柏川压上来的时候,空间变得逼仄,空气变得潮湿,他身上的肥皂水味道混合着咸、湿的海水产生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我的那个地方有了变化,我紧缩起身子,像一只努力往壳里缩的乌龟。我觉得顾柏川在向我示威,尽管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他就杵在那里良久,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喜欢你”。他用的是陈述句。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哦”了一句……或许是这阵子在国外,我开口的次数没有先前那么多,导致我的口才都下降了不少,我找不出能反驳顾柏川的句子,变得像一个哑巴。“你不喜欢女孩,所以你应该离她远点。”我又“哦”了一声,心想着,顾柏川让我远离别人的理由总是很丰富,一会说因为杨辰喜欢冯盼盼,所以我要远离她;一会又说因为我喜欢女生,不能给她幻想,所以要远离她……真的不是因为他自己不喜欢我和别人接触,所以才这样说的吗?我有所怀疑,但是顾柏川每次给出来的理由又顺理成章,让人抓不到把柄。顾柏川没有走,他似乎还不准备结束这段对话:“那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外套给她?”“因为我不想把你的衣服给她。”我诚实回答。我看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他松开了抵住我的手,向后退一步,示意他的问话已经结束。但我肯定不能如他所愿,他问完了,我可还没有,于是我抓住他的手腕问道:“顾柏川,你凭什么管我把衣服给谁?我是说过喜欢你,但你一直不答应我,所以我也能喜欢上别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当我最后一句“喜欢上别人”说出口的时候,顾柏川浑身一僵,随后他抬起头来,目光如箭射向我,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称不上愉快,就在我以为他要生起气的时候,他忽然压向我,然后吻在了我的唇上。不同于我第一次亲他的浅尝辄止,他的舌头趁我没有注意直接顶入我的牙关,不过,显然他在这方面他也没什么经验,只是在我的上牙膛上扫过一圈,随后就退开了,整个过程没有持续多久,但我整个人都呆愣住了。时间太快,我也没有闭眼,我在整个过程中目光落在浴室很高的窗户外,那棵绿叶树上,太阳光被树影裁碎变成块状,落在顾柏川的头顶。我在空气中嗅到了热带雨林的气息,细叶榕树垂下的须根以及肆意生长的苔藓,那并不是一种多么好闻的气味,有草木的腥膻和湿润发酵的味道……而我们生活在温带,每次闻到这种味道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春天来了。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和顾柏川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布里安已经走进来,他的脖子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大喇喇赤、**上身,看向我们的眼神有点微妙。我不确定他看见了什么,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背过身去认真冲洗身上的沙子。布里安什么都没说,他依旧热情地跟我们搭话,向我们推荐两条街外的早市、摩天轮和当地青少年常聚集的滑板广场之类。我紧张的心情总算消散,大概冲了一下身子就披着衣服出去。晚餐是在餐厅吃的,Chiko Roll,有点像国内的春卷,但是馅料换成了牛肉、芹菜和青豆之类的东西,玛雅介绍说,他们家上一个中国寄宿生就很喜欢这种料理,据她所说这种食物“更符合中国胃”。我其实并不在意到底吃什么,现在随便给我一个快餐三明治也会是美味。因为我的心情很好,我姑且将顾柏川下午的吻当做回应——他现在是我的了,我从小的玩伴、兄弟、爱人、亲人,我将在他身上打遍所有亲密关系的标签。晚上,我拒绝了留在主楼跟布里安打游戏的邀请,回到我和顾柏川的小楼里,扑在他的**。我们拉下百叶窗,在这间密闭的、私密的小屋里接吻,我们抚摸对方的身体,青涩地探究属于春天的秘密。那年夏天,在书柜后面翻到的桃粉色漫画,再次在我的大脑中翻开,而在青春期的梦境中,那双抚摸在我身上的手掌也终于有了具象化的模样。我在他手底下发出春夜的猫叫,难耐的、痛苦的,却仍旧是欢愉的。当然,我们并没有做到最后,学生时代的初恋总是伴随恐惧,我们仅仅是完成了相互的抚慰。我在一道白光之后躺倒在**,一动不想动,支棱着脑袋看顾柏川从床头柜拽出抽纸,擦掉手上的东西,然后面无表情站在床前。“黎海生,舒服完就不管了是吧?”他将卫生纸丢到我身上,“我的床脏了,今晚我睡你的床。”这里的一切都附带花香,这里的全部都很美妙,我的心情好得像是三月天放飞的风筝,就连平时最讨厌的数学都变成跳动的音符,让我在听课的时候忍不住弯起嘴角。冯盼盼和纪从云离我们最近,她们俩率先察觉到我的心情好得莫名,于是,上手工课的时候,冯盼盼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新鲜事。我知道顾柏川因为我和她之间距离过近而感到不快,但我总不能从此拒绝和冯盼盼说话——一来我觉得太没礼貌,二来我仍旧不好意思伤害一位少女的心。所以我仍旧回答她说,那是因为今天玛雅给我们带的午饭很丰盛。冯盼盼点头表示了解:“毕竟快要走了,她肯定也很舍不得你们。”我低头盯着手里捏不成型的陶土,嘴角的笑意逐渐变浅,低声道:“是啊,我也不想走。”“聚散终有时嘛,虽然这边也很好玩,但毕竟我们还要回去面对高考。”她托着腮帮子,盯着我手里的泥块,“要不然我帮你吧?我看你试了好几次了。”“不用。”我拒绝了她的帮忙,抬手用手背抹了把汗。就在抬头的瞬间,我对上了杨辰阴沉的目光,这个小胖子长大了没有从前那么“圆润”了,不过也不算减肥成功,因为他只是由“胖”变为了“壮”,完全和“苗条”二字不搭边。随着他体型的变化,还有他性格上的变化——他是陈敏嘴里被宠坏的孩子,他很任性,而且总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而变得激愤。我觉得他就是个傻x。所以,我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就像是在瞪一条恶犬……谁先避开目光就是示弱的表现,而我当然不愿意在他面前退让。杨辰走过来了,一把抢过我桌上的陶土,拿到他那边的圆桌上,跟那些学生分享:“兄弟们,我以为我捏的已经够寒碜的了,没想到黎海生更有‘创意’!这是什么啊?我怎么看不出来。”他的问话是对着我说的,这让我有些羞愤。没等我思考好对策,冯盼盼已经率先站起来:“人家还没捏完,你能看出来才鬼了呢!”我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柏川,他桌上已经摆好一个陶土瓶,有模有样的,他在听到杨辰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抬起头,这会更是直接站起来走过去,将陶土拿回来放在我的桌子上,冷声道:“看不出来是你眼瞎。”这个时候手工课的老师也已经走到这里,虽然我们的对话全程中文,她听不明白,但是显然这份吵闹已经影响了课堂纪律,她扶着眼镜用英语维持秩序:“好了孩子们,请专心做自己的作品,不要在教室里吵架。”杨辰暂时性的偃旗息鼓,我冷笑了一声,心想着这个小胖墩这是将“傻x”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都上高中了,竟然还想要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找回面子。接下来的课程上,他也总是锲而不舍地为我增添一些麻烦,比如不小心在美术课上碰翻我的颜料,或者在曲棍球课上不小心用棍子敲到我的右腿。我的忍耐确实有限,我觉得他已经在惹恼我的边缘徘徊。于是,我开始在他面前跟冯盼盼表现得更加亲密,我在他和冯盼盼说话的时候插嘴,在他给冯盼盼买饮料的前一步将橙汁递到她手里。顾柏川非常不赞同我的行为,纪从云也是,她拧起的眉头里充满复杂的情感,终于有一天,她在午休的时候单独找上我,开门见山地问:“黎海生,你喜欢冯盼盼吗?”我觉得好笑:“你们怎么一个一个都问我这个问题。”“你喜欢她吗?”我觉得纪从云有点咄咄逼人了,不过,我自然是不会和女孩子起冲突,我说:“不喜欢。”“我想也是。”纪从云低声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她在得知我的答案之后变得轻松了许多?纪从云又道:“既然你不喜欢她,你就不该给她造成这种错觉。”“什么错觉?”我很不解,我想,我喜欢顾柏川的时候做出的事情才叫“我喜欢他”,而给冯盼盼买点饮料或者跟她聊会天,并没有超出朋友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