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厂

评选优秀新员工这种事，还需要厂长亲自下场做吗？游戏这该死的只会剥削的资本家！温时心中默念：“快告诉我厂长只是评委之一，快告诉我啊！”他心虚地一抬眼，发现包括计元知在内，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他们的神情很复杂，绝对不仅仅是听到谋杀厂长时的震撼和一轮团战胜利带来的喜悦。很好，看来游戏通知了每一个人厂长是评委。狗东西，迟早弄死你。直到老员工陆续收拾好下班，询问温时要不要去吃饭，这份沉默才被打破。“我等会儿再去。”老员工实际也不敢和他相处太久，给了一张饭卡后，立刻像是被放出笼子的鸟，兴奋地飞走了。他们一走，柳蕴喉咙干涩道：“你把评委，搞死了？”温时虚弱一笑：“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且厂长之前就感染了病毒。”怕他们不信，温时还举手作发誓状：“真的。”他顶多是那个床头拔氧气管的人。提示音卡壳了一下后，重新开始播放——“本次活动评委之一意外离世，为延续厂长生前主张发扬的精神文化，优秀新员工的选拔将继续进行。”听到这句话，温时终于松了口气。没崩就好，如果现在就像第一个副本那样崩起来，第一轮团战的努力不就白费了？玩家也终于接受现实，重点讨论起难度升级的原因。张岁河死鱼眼变得极其有神：“因为新增了个boss吗？”现在厂长的死亡还没被发现，谁也不确定对方死之前的状态，是就此尘归尘土归土，还是会变成怪物横行在副本中，按照游戏惯性，绝对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大。计元知沉吟片刻，差不多和温时同时摇头：“不可能。”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计元知示意温时先说。“厂长真要有那么厉害，就不会这么轻易死掉。”温时并非在为自己开脱，简清嵘已经给厂长暗投过一次不知名的药物，即便他不出手，厂长也不会挺太久。他停下后，计元知只说了两个字：“评委。”厂长没了，游戏新加入了一个评委，这个评委估计才是致命威胁。张岁河被说服，沉默了一下说：“这个本子很奇怪。”优秀员工的评选一般是从员工出勤率，技术能力，亦或是对单位有杰出贡献的标准出发，但副本到现在发的任务都是朝反方向来的。“提示中说过要发扬企业精神文化，”计元知说，“淘汰机制罢了。”你不一定要做到最好，只要确保没有竞争对手就行。从第一轮团战任务失败方需要票出去一名队员就可以看出，游戏在变相鼓励玩家进行真正的狼性厮杀，这才是【大厂】要深入贯彻的企业文化。“而且……”计元知冷笑，“团战任务只有惩罚，没有奖励。”连个心灵纯净度都吝啬，就像是巴不得多死点人。众人闻言深吸一口气，没错，如果另外一队到最后都没人了，胜利自然属于他们。这让人不免想到【恐怖古堡之夜】的副本走向，实质就是在互相淘汰。柳蕴忍不住朝温时看去，后者随意靠在操作台上，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甚至都没有怎么接触过真正的社会，可就是这么一副温和皮囊下的人，直接导致了二轮残局和现如今的副本升级。恰巧温时一掀眼皮，对视间较常人更浅的瞳色显出一种天性上的残忍，柳蕴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冰凉。该不会真的是隐藏的反社会人格？“我觉得你们考虑问题有点偏激。”温时十分不理解地望向众人：“怎么遇事就想着打打杀杀？不是说关键点在评委？那我们自然是和领导打好关系，加强人情往来。”柳蕴先前感受到的寒意一扫而空，转变成一言难尽。玩家狡诈，npc也不是什么好的角色设定，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保证他们最后不反水，拉关系有什么用？看出她的想法，温时无奈：“知道当上宿管的好处是什么吗？”柳蕴后知后觉想起白天老员工恭敬的态度，诧异开口：“难道……”“本层住户将对你言听计从。”温时唇畔带笑，伸出三根手指，“所以我们该做的是：第一，打听评委都有谁；第二，确定评委住在宿舍哪一层；第三，当上那一层楼的宿管。”什么团战任务，支线任务，工作任务……统统都是扯淡，往上爬才是正经人该做的事情。再者，游戏提倡真善美，任何时候，如果出发点是害人，迟早遭反噬。可惜受大环境影响，大部分玩家眼中不害人就是没有防人之心，是愚蠢的，这完全是在偷换概念。说完温时摇了摇头，按照一般工厂要求关上工作区的灯，检查窗户有没有关好，“不过我现在更好奇，屠边翕他们那队会踢谁出局。”计元知直接给出了答案：“踢攻击技能的。”一般攻击技能都可以用道具做平替。“……”同样拥有攻击技能的吕唐感受到了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离开车间前，众人先投了队长票，提供给他们免费午餐和工作余量的温时高票当选。“玩家460872成功当选一分队队长。”“恭喜你们选择了本次所有玩家中初始心灵纯净度满分的人作为队长，团体心灵纯净度+2。”众人愕然。……满分？游戏，听听你说得是人话吗？温时淡定依旧，区区满分不值一提，后来还溢出来一次过呢。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出去时，正好看见两名穿着严实防护服的工作人员架着一名玩家。工作人员所穿的防护服和每天早上工人卸货穿得不一样，非常厚实，表面有一层软甲嵌入。路过的老员工见到他们全都主动站到很旁边的位置，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惊恐。计元知拿出望远镜：“防护服胸口的位置绣着一个大写的字母F。”磨损得太厉害，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温时立刻就想到了弗兰克医院：“是疗养院的人。”“我没有被污染！”被带走的玩家拼命挣扎着，企图通过服用美灵液的方式尽可能提高心灵纯净度。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工作人员相当冷酷地继续拖着人走。实在没有办法，玩家不得不采用道具反抗。他清楚一旦被带走，绝对不会有活路。【你已被列入污染人员，转移过程中的一切伤害输出，均视为无效攻击。】系统给出的提示让他两眼一黑。“避让。”工作人员机械性地对试图过来一探究竟的温时等人发出警告。不远处屠边翕一队也在，显然是在观察被他们选中要淘汰的成员会遭受什么惩罚。工作人员不让跟着，最后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玩家消失在视野范围。“果然是放弃了攻击技能的队友，”吕唐过度发达的肌肉都抽了一下，“那个人我知道，叫屈子坤，技能和刀相关。”很快他就顾不上同情别人了，系统发来提示，让吕唐尽快还清今天的罚款，面试时承诺的美灵液，以及在海生那里的赊账。“欠债不还会导致每个工作日开始时，心灵纯净度下降5。”除了温时，每个人都收到了还款提示。黑心工厂试用期不给工资，他们只有靠夜班来赚补贴。吕唐痛苦道：“我打听过，初代美灵液员工内部价是三十元一瓶，改良版美灵八十元，增强版一百元。”和面试时欠下的比，今天上班的罚款压根不算什么。温时：“实在不行就只能解决债主了。”“……”md，是谁刚刚说他们想问题偏激？无论如何，夜班工资肯定要赚，温时自己都准备囤点美灵液。广播关于空气污染的报道一遍接着一遍，到现在还在循环，只怕再过一阵子，一零一的纯净度也扛不住。大家不约而同按照海生所说，准备去门卫室。周小椿凑近温时身边：“他们都在看你。”他指得是屠边翕那一队人。队伍里娃娃脸的女生甚至饶有兴味地主动开口：“你好像很擅长杀人。”温时：“……”住嘴吧，大聪明！值班室内曾经对赵监工吹嘘溜马的门卫不在了，新来的门卫没有经过正常的交接，直接上岗，一天中出了几次错，比如海生中午出去取钱，他没有问对方要监工签发得出行许可证，导致被下午视察工作的领导臭骂一顿。“说什么人失踪了，我看就是监守自盗，偷东西跑了。”新来门卫喋喋不休地抱怨。游戏让玩家试着和原门卫通灵，死亡的事实毋庸置疑。走在最前面的屠边翕道明来意：“领导让我们来领夜班执勤手册，再做个简单的培训。”门卫好一通手忙脚乱地翻找。值班室很小，两队人都挤进去会很拥挤，温时等人站在外面。门卫拉开一个柜门，里面掉出来一堆没放好的小册子，黑底红字，封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大厂夜班执勤手册》的标题格外瞩目。四四方方的字挤成一行，闪烁着冰冷的色泽，单看封皮就已经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门卫从地上捡起来，颇为不耐烦地依次给每名玩家派发了一本。温时也拿到了，轻飘飘的册子表面非常冰凉光滑，翻开后内容全部是用红字撰写——夜班保安工作要求：1.不要睡觉，不要睡觉，不要睡觉！2.不建议一个人进行巡逻，你总得需要同伴提醒自己别打盹儿。3.请注意，熬夜的危害很多。值夜班的第一小时，会导致你皮肤裂开；值夜班两个小时，你的大脑将受到损害，记忆力下降；值夜班三个小时，胃酸分泌过度，你开始疼痛呕吐；值夜班四个小时，由于用眼过度你的视力开始下降，模糊……甚至出现短暂失明；值夜班第五个小时，你终于变得狂躁、易怒；值夜班的第六个小时；你心力衰竭，时刻有猝死的危险。这个时候请务必拼尽最后一口气爬出车间，烧毁执勤手册，留下遗言：你只是出来散步，从来没有值过夜班。大厂并不想为你的死亡进行任何赔付。4.为贯彻大爱，大厂只要求员工上六小时的夜班，工作时间为晚上10点至次日凌晨4点，四点后请及时离开车间。5.最近工厂电甩棍紧缺，暂不对员工进行发放。6.只有三车间需要夜班保安，巡逻后务必做好登记工作。四点后各队有多少没有巡逻完的地点，需淘汰多少名队员。注意，不能淘汰巡逻地点最多的玩家。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周小椿痛苦地捂住胸口：“我已经开始心律不齐了。”温时沉声道：“世界需要创业。”身旁周小椿已经合上小册子，一眼都不想再看，感慨道：“创业也得有资本啊！”温时正色道：“直接继承式创业，听说过吗？”周小椿摇头，不懂就问：“什么意思？”温时温柔地笑了一下：“我胡乱说的。”周小椿莫名觉得他这个笑容比小册子上的字还让人悚然。温时还在继续往后翻，后面列出了一系列地点：档案室，质检区，出货仓……每一个后面都有一个小格子，巡逻结束要在后面画“√”。全部翻阅后，他提醒周小椿：“看完它。”“嗯？”“看完才能出提示。”周小椿扫描仪似的过了一遍，果然有提示音：“恭喜你在白天的工作中学会了摸鱼，这代表你向成熟员工迈进了一步。”“作为一名优秀的员工，你应该帮助同事，但也要学会适当地拒绝别人。夜班期间，如果向你求助的老员工是人，请尽可能地去帮助他，他会报答你的，相反，如果你认为对方不是，请立刻对求助者说‘自己的事自己做’。”“求助者们往往心灵脆弱又敏感，请维护他们的自尊心。”“加油，新员工！你的善良必须有点锋芒。”都已经是个S级别的恐怖副本，还TM搞什么善良！周小椿气得想爆粗口。门卫连自己的工作都不了解，更别提什么培训，借机让他们这群廉价劳动力擦干净伸缩门，清扫一遍大门附近的地面，一副恨不得让他们把路沿石缝隙都给搞干净的样子。唯一的好处是干活期间门卫会稍稍搭理玩家一下，提起一些信息。当温时状似抱怨了一句空气越来越差后，门卫深以为然：“外面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所以我才来这里当保安，再不济还能躲到疗养院，听说那里是这座城市最后一片净土。”温时顺势问起疗养院在哪里，其实午饭时他也曾私下询问过四层住户，却没有得到答案，都说厂里不让讨论和疗养院相关的事情，他们也不知情。门卫摊手：“我也没去过，反正肯定就在这附近。鸟不拉屎的地方，估计和什么银行、商店的建在一起。”温时得寸进尺：“能帮忙大概画个位置吗？等我下月发工资取完钱请你喝酒。”门卫画图的时候，屠边翕队伍里的一名女生不动声色拿出一面小镜子，镜子上有违和的光芒跳动，一看就是道具。温时注意到了这一幕，却没有阻止，他对太过容易得来的消息一向持怀疑态度，真要有人愿意去探索一下，他举双手赞成。……十点开始夜班，保险起见，众人还是去食堂吃了顿饭。初始心灵纯净度还是很重要的，除了任务奖励，后续靠食补及美灵液提升的数值，不能超过初始限额。当然，温时多出的那个一是意外。玩家提前半小时便集中在三车间门口。两队人离得很远，各自进行着谋划。温时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在被注视的感觉，稍一抬眼，并没有发现不妥。那边屠边翕在和几名队友交流，侧身几乎是背对着他站立。就在这时，计元知忽然单独邀请温时去向更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他要动手了。”计元知开门见山说。温时看向计元知，后者却是盯着前方的屠边翕：“屠边翕今晚一定会对你动手，我不是在危言耸听，进副本的前48h几乎是玩家的一个保护期，过了这48h，大家所有的精力都会放在活命上。”“所以……”计元知正色问：“你需要一个保镖吗？”温时：“比如？”计元知毛遂自荐：“只要三千积分。”温时既不信任屠边翕，也不信任面前这个人。“我不会害你，因为我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在温时毫无所动的神情中，计元知缓缓吐出一个数字，“八十二。”温时心下一沉。删除八十二号档案，那正是自己独一无二的任务。温时的第一反应是对方会读心术，又否定了这种看法，从入副本开始，他没有想过这件事。温时迅速冷静下来，更多内情计元知肯定不清楚，否则不会只说一个数字。看他这么快冷静下来，计元知暗含几分欣赏。“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屠边翕是双技能者，除了【傀儡】，他还有一项很厉害的技能，就连傀儡公会的会长都不知道。没有保镖，你活不过这一晚。”“当然，如果你愿意加入第二公会，我可以免费给你做一个副本的保镖，再倒贴你三千积分。”温时沉默了一下，说：“这么慷慨？”计元知习惯性推了下镜框，用他之前的称呼作以回敬：“只要你点头，就还是爸爸。”“……”温时给出回答前，计元知低头看了下震动的手机：“赵监工来了。”两人暂时停止交流，快速回到车间门口。赵监工专门过来交代他们一些夜班注意事宜。他好像已经彻底从情伤中走了出来，开口主要提到两件事：“严禁夜班期间盗取美灵液，严禁值班期间赌博、饮酒。这两句话每年我都说腻了，偏偏有人就是喜欢挑战工厂制度。”赵监工突然拔高声音：“我在说事情，你发什么呆？！”被他厉声呵斥的是柳缘，众人下意识顺着柳缘刚刚看的方向一直望过去，三楼的位置，窗边站着一道人影。不单单是三楼，每隔几扇窗的地方，就有人影在晃动，还有从一楼窗户探出脑袋的，人头像是被砸烂的西瓜，畸形腐烂。很难想象，他们稍后要主动走进这满是鬼影的地方，整整待够六个小时。“时间差不多了。”屠边翕看了下表：“您早点回去休息，晚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在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他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踏入黑暗的血腥工厂内部。屠边翕手腕上戴着类似佛珠的手串，整整绕手三圈，然而细看就会发现，这手串是由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人头珠子组成，每一张人脸的表情不同，嬉笑嗔怒，时刻变化着。温时只看了一眼便有种灵魂要被吸走的感觉，强行定了定心神，发消息让原宿管今晚代自己值班。按下发送键的同时，他忽然好奇自己做宿管有没有钱拿，差点就给打白工了。游戏，游戏，Answer me！游戏：“……”提示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带来了另外的消息：“提示，面试官对？好感度加一百。”“提示，602住户秋池对？的好感度加一百。”“提示，603住户羿臻对？的好感度加一百。”“提示……”“提示，？正式升级为六层宿管。”“六层宿管？正在带领手下住户朝你赶来的路上。”温时愣住，几分钟后，前方传来不容忽视的动静。只见昏暗路灯照耀下的另外一边，至少有一百多人气势汹汹走来，他们统一着工装，袖子全都高高拢起，露出虬扎的肌肉，前排工人各个扛着棍棒，中间手持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钢管，后排直接左右手各一个板砖，腰间别着折起的刀具，完全一副帮派火拼的架势。但他们的老大没有任何血腥残暴的气质，纤细如菟丝花一般的少年位于C位，暗淡的月光也无法削弱那头银发的色泽。六层的住户不像四层各个瘦得跟猴一样，统一面无表情，走来得每一步都非常有压迫感，衣角带起的风让路边的叶子都飞了起来。“……”车间门口的玩家嘴巴一个个张大了。温时也不例外，这场面甚至让他觉得误入了某部电影的拍摄片场。终于，少年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一笑：“哥哥，我来晚了。”话音落下，他身后一百多人同时给温时鞠躬，中气十足道：“我们来晚了！”……好吵。少年自己就先蹙了下眉，六层职工类型比较单一，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特殊时期只能将就着用了。温时喉头一动，咽了下口水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们是……”“给你来当保镖的。”赵监工终于回过神。当看到少年胸前的牌子时，他近乎失声，“你，你成了六层的宿管？”说着目光急不可耐地在人群中搜索，“面试官呢？”面试官也住六层，不过地位很一般，住在最边缘的位置。少年只是随意一瞥，眸中却像是盛满了天上的银河，流转潋滟：“我的狗，只能是藏獒，泰迪免谈。”泰，泰迪？赵监工连忙从口袋中摸出墨镜戴上，隐隐可见他的肩头在颤抖。人多力量大，这句话永远不过时，此刻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夜色下如吃人怪兽的工厂都显得没那么恐怖了，温时甚至觉得人太多，空气不流通，有点热。作为新一代靠山王，他拉了下计元知的袖子：“快，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