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几个活人的城市里,自由穿梭的风好像都停止了,温时迎上主持人满载笑意的眼睛,手腕一动,高高抛出了骰子。“不!”周鹿鹿目眦欲裂。没剩多少距离了,但凡抛出一个二以上的数字,后果不堪设想。包括节目组在内,先前拍摄和关注的重点全部放在玩家们的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小稻草人飞去离骰子不远的正上方。奇怪的**无声地滴落在骰子表面,它没有眼泪透彻,颜色微微偏暗……是污染源。茶话会后,利用和阿丧交换的血液,简清嵘实现了体内污染源的新一轮进化,从前他只能控制含有污染源的生物,如今发展为小幅度地控制死物。简清嵘剜出一只眼睛陪着温时,本体还在疗养院进行不断的升级,他短期内的目标是要利用污染源实现大面积地控物。先前在摩天大楼,温时交代的便是这件事情,让他在最后一段距离时,控制骰子的点数,越小越好。咕噜。骰子应声落地,转得比之前都要频繁,滚动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这一刻,玩家的心跳几乎跟着停止。“是一。”主持人凑过去一看,和玩家的庆幸不同,他颇为惋惜说:“太可惜了,要是再多两个点,大家就可以离开蜃景了。”他等这个环节等了很久,被炸飞到天上时,还都在期待着,此刻迫不及待采访温时:“亚伦先生,是什么让你选择在这个时候掷骰呢?你死了都要爱的做人原则呢?”温时带给节目组及观众憋屈的时光回溯之旅,让他们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叫我亲。”主持人一愣。温时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声音阴狠而轻柔:“你的亲还有一个做人原则,讨厌被逼着进行抉择。”不再理会主持人后续刁钻的提问,他一言不发转身上车。车厢内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人质问温时,因为没有意义;也没有人抱着侥幸心理询问他是不是有办法,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被观众看着,有办法也不能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拼命思考对策。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脑海中构思的无数可能都被推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死局。主持人对着跟拍下降的无人机镜头亢奋道:“究竟哪一方会先停车呢?观众朋友可以继续通过官网参与有奖竞猜活动哦~”玩家神情中的绝望已经收敛,但紧绷的肌肉泄露了焦灼的心情。除了守在门边的中年女人,前排临近驾驶座的位置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精英男,他坐姿端正,鬓角有些发白,男人没有看水幕,应该是不想通过对视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和他一样,此刻没有看水幕的只有计元知。阿丧年纪最小,其次是和柳缘年龄相仿的一个姑娘。姑娘又是诧异又是心疼地望着田宛灵头上的黑布,四目相对的时候,强行压住不安,用口型说着“没事”。生母离世早,田宛灵和家里关系不好,只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对方还那么年轻,家庭美满,要是有一点意外父母怎么能承受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更别提这意外还是因为自己发生。主持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位嘉宾资料里记录的家庭成员没有出现,来得是你朋友吗?”田宛灵的手指紧紧绞着。主持人的话刀子一样扎在心脏,她就像考场上的考生,明知道不该去关注走动的监考官,却根本做不到全然无视。半晌,她神经质地低喃着:“我不能……”视线掠过节目组放在一边的骰子时,田宛灵目光闪烁了一下,呼吸越来越重,好像终于做出什么决定似的。加持提速道具,她突然闪身过去!比她更快的是一条细长的尾巴,猫尾死死卷住田宛灵的手腕。温时不知何时重新使用变身体,他比田宛灵高半个头,居高临下时,猫瞳里的光泽格外冷酷:“你想干什么?”田宛灵没有说话,她想干什么所有人心知肚明:毁了骰子。让他们这辆灵车永远留在蜃楼里。“一生一死,从我们进来起就是死局。”田宛灵哑着嗓子:“你难道就不替那个小孩想想?他看着你没有任何犹豫地前进,不会难过吗?”温时反问:“会吗?”田宛灵下意识看向水幕,阿丧抱着碗,从看到温时起就挺高兴,现在还在傻乎乎笑着。对峙的气氛中,孙庚过来打圆场,超级小声说:“也许还有希望,比如那个连鬼都能杀的小孩,明显不是正常活人。”“但也不是死人。”田宛灵冷冷道。田宛灵对灵魂容器的感知相当强大,她能发现稻草人灵肉不符,当然也能感觉到阿丧的灵魂和鬼不同,没有那种腐烂的死物气息。这点其实计元知第一天就确定过,他和阿丧握过手,后者脉搏跳动异常的慢,但这和完全没有是两回事。气氛无比紧张的时候,孙庚咬了咬牙:“等车到站先看看情况再说。”田宛灵垂在身侧的手几次要抬起发难,最终还是猛地转过身。主持人失望于居然没打起来。没打起来,但冲突是加剧了,田宛灵走到了柳蕴那里:“他不在乎孩子,你总不能不在乎你妹妹?”明显是要拉帮结派,让人加入毁掉骰子。柳蕴皱了皱眉,还没开口,就看到田宛灵衣领里钻出一个特别小的布娃娃,用口型问:“你养猫吗?”话题跳跃得太快,柳蕴整个人愣住,尔后点了下头。布娃娃的嘴巴继续一张一合:“猫什么时候会翘尾巴?”“……”那就很多了,有安全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还有巡视领地等,柳蕴下意识朝温时看去,发现青年尾巴竟然一直是竖起来的,还微微朝某个方向动了动。她喉头一动,冲田宛灵摇了摇头,暗示无论套用以上哪一种情况,都不符合。所以莫名其妙的,对方为什么要竖尾巴?各自若有所思,停止了交流。灵车现在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可就像是瞬移一样,在车厢没有爆发更激烈冲突的时候,很快到了下一站。正如主持人所说,真真假假,飙车时感受到的风速和晕车是真实的,但现实里几个小时的车程,却可以缩短为几分钟,这又是魔幻的。没有人能确定水幕里亲朋好友的真假,也没有途径供他们确认。真正的难点在于赌自己的生死和赌在乎人的是两码事,那不是脑子一热一拍大腿就能做的决定。六千七百二十刻度线的地方,是安全区。温时这次都没有彻底走下车,另外一只脚还在踏步上,便直接把骰子扔了出去。后面人甚至都来不及反应,骰子已经停在一。灵车几乎无缝再次启动,保持慢速,故意给玩家激化矛盾的时间。主持人斜坐在满是玻璃渣的位置上,手搭在椅背似笑非笑说:“其实你们都在装好人,让亚伦先生做坏人吧?真想让灵车停下,现在就不会这么平静。”他说得没错,玩家完全可以采取更加暴力的措施。多数人到现在没有出手,是因为还靠一丝理智的弦绷着,认为裴温韦另有缘由。但这丝弦也撑不了太久了,如果再抛一次,不管停到几,灵车都会回到起点开门的地方。谁也没有说话,但余光都在关注着骰子,他们不可能让骰子继续掷下去。十分钟后,灵车缓缓停下。众人屏气慑息,温时起身的瞬间,争夺一触即发!主持人望着暴涨的收视率,笑得合不拢嘴。不过这一次,温时没有伸手去拿骰子,他定睛朝下方看去,路边是熟悉的骷髅头图案。稍顿了两秒,温时才哑着嗓子说:“有任务。”微微放松的声线让人陡然意识到,这个年轻人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无畏。温时是第一个下车的,略显单薄的肩膀仿佛扛着一座重山,无数压力正如山洪倾泻。白皙的手指抓住礼带的一端,这次的骷髅头是以礼盒形式出现,他稍用力一拽,蝴蝶结散落的瞬间,盒子自动弹开。“嘻嘻嘻!”一个滑稽恐怖的小丑弹了出来,发出一连串刺耳的笑声,吓了众人一跳。田宛灵望着站在最前面的温时,垂了垂眼,目中闪过比先前更重的纠结。她好像读懂了对方竖尾巴的意思,但不知道该不该拿着重要人的安危来赌,就目前来看,那个法子成功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二十。后退一步的时候撞到了柳蕴身上,后者淡声道:“你难道没发现,每次拆盒子都是裴温韦来?”拆礼盒是有风险性的,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前面看似无害的爱心礼盒。谁都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有人承担了很多。“如果,如果那么做后,失败了呢?”田宛灵小声问。“那就怪他。”柳蕴略带讽刺,“起码你不但活着,还有人责怪。”田宛灵沉默。主持人每一句话都在添油加醋,但只有一句话,他没有用那尖锐的看戏腔调说。他讥讽玩家都在装好人,让裴温韦做坏人。也许主持人没说错,潜意识里,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生出一丝自私的念头。经别人之手落子,棋输了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他们依旧能活着出去,然后怒斥执棋人为了活命,自私地掷骰子。小丑张开鲜红的嘴巴,代替了系统提示音发布任务:“听说过一还一报的故事吗?在发现配对嘉宾们的阴谋后,你们感情遭受重创,甚至痛不欲生。请尽情展开报复吧!二十分钟内去杀死全部的配对嘉宾,时间结束后每存活一名配对嘉宾,你们就要后退一百平方公里哦!提示,配对嘉宾可能出现在yoyo咖啡馆,金灿灿百货大楼和小华琴行三个地方。”主持人在一旁啧啧道:“听上去可以延缓大家做决定的时间,但这种延缓何尝不是增加更多的痛苦?”温时无视他的冷嘲热讽,认真分析任务:“配对嘉宾分散在不同的地方,但也不排除他们拧成一股绳,想要守株待兔的可能。yoyo咖啡馆离我们最近,大家先不要分散,去那里探察一下。”这是最安全的执行任务方式,没人有异议。yoyo咖啡馆就在玩家先前沿路经过的路段,虽说是做任务,但每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似是还挣扎在生门和死门间的选择旋涡中,无人机就近拍摄玩家痛苦的特写表情。摄像机损毁在炮弹轰炸中,这个环节没什么精彩看点,节目组和之前一样,守在灵车旁。离咖啡馆还剩两百米的时候,里面的配对嘉宾好像察觉到什么,猛地窜出来朝马路对面跑去。温时等人迅速追赶上去。双方速度都很快,配对嘉宾不动声色把人往百货商城所在的区引,他不过是个鱼饵,那里早有埋伏,就连地面也提前设置了几个大陷阱。眼看就要无限接近陷阱区,配对嘉宾打了鸡血似的做最后冲刺,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脚步慢了下来。“就是现在!”温时猛地停下脚步。还有人更快,一道银鞭带着疾风迅速朝天空飞去,鞭尾卷住无人机的机翼,柳蕴用力朝下一拽。田宛灵也在同一时间放出一个布娃娃,咬住疯狂翻滚的无人机。先前温时的尾巴一直高高竖起,尾端部分微微弯曲,那个方向只有无人机。柳蕴决定赌一把——尾巴指哪打哪。先把无人机打下来!温时的猫尾也卷住了一个,无人机试图逃走的过程,猫尾被螺旋桨搅动的鲜血淋漓。他却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小稻草人俯冲直下,大眼珠子中坠落下一滴污染源。通过污染源作为纽带,眼珠试图强行让无人机的速度降下来,只不过它现在的控物能力还不强,分担的压力有限。即便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孙庚和周鹿鹿也下意识跟着去阻拦最后的一架无人机,不惜一切代价去损毁它。正逃命的配对嘉宾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后方乱成一团。什么情况,不杀他?温时痛得浑身发抖,余光瞥见街角,最先冲过来的是主持人。游尸的天籁之音是无差别攻击,温时不敢利用它降速,这个任务落到了计元知的身上。见他们要毁机,主持人一秒变脸,速度再次攀升。快到玩家面前时,主持人眼前的世界天翻地覆,莫名出现十几个一模一样的人,四面八方都是镜子,看得人眼花缭乱,根本分辨不清真假。计元知厉声道:“快!”【致幻】技能,针对特殊npc最多只能发挥十五秒钟的作用。温时咬着牙,他的积分已经不足五千,否则早就一剑平过去。从鬼盒里放出老人鬼:“给我打下来,要不都得死在这里。”温时忍住几乎断尾的痛苦,硬生生把无人机拽下来一段。节目组的无人机和现实里不同,不是那种能轻飘飘打下来的东西,距离缩短后,老人鬼扑上去都没有把它彻底压下来,反而骨头上被划出好几道痕迹,嘎吱的响动比指甲蹭过光滑的板面还要刺耳十倍,鬼的力量多少比人要持久,他的肱骨和尺桡骨同时发力,螺旋桨出现恐怖弯曲。接连两架无人机坠落,主持人清醒过的时候,正好看到最后一架无人机坠毁在正前方。沾染尾巴血的螺旋桨坚持动了几下后,一头栽进草坪里,机身冒着缕缕黑烟。他几乎是扑过去,不肯接受现实,喊着让工作人员来维修。工作人员上前查看后,摇了摇头。“总台购买的最新款,不可能这么容易坏!”主持人揪住他的衣领,“再给我仔细看看。”工作人员抿了抿嘴,“飞行电池和控制器坏了,我们没有带可以替换的零件。”加上机身损毁得太过严重,摄像头碎裂,根本没有补救的余地。第一次,主持人脸上失去了表情,没有愤怒,眼神跟着丧失焦距,收视率好不容易起来,本该是节目力挽狂澜的时候,现在全没了。没了直播的设备,节目就无法进行。可以预想到,总台肯定会开除自己,他倾注多年心血的节目,毁于一旦。温时一直在暗示毁无人机的目的很明显,副本叫《疯狂恋爱季》,说白了就是拍节目。从掉入蜃景后,主持人不顾自身安危,第一时间检查装备,就能看出这些东西的重要性。正常情况下,玩家根本没机会在工作人员眼皮子底下损毁全部拍摄装备,但在摄像机被炸后,给了他们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没有麻烦的摄像师跟随,全程无人机跟拍。如今节目录制不成,一切就没有意义。温时在尝试暴力摧毁副本机制。这是玩家能看出的一点,却更明白成功的可能性太低。副本哪有这么好破坏?不说别的,眼前就有一个最大的麻烦。主持人垂着头,像是提线木偶一样颤抖地站起来,没人敢触他的霉头,哪怕是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破坏节目录制的人,都该死。”娘娘腔只是观众喜欢的恋综人设,褪去了粉面小生的形象,他眉眼带着一股恶煞的味道,烧焦西装下的肌肉鼓起,浑身上下爆发出可怕的杀意。孙庚退到温时身边,咽了下口水,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你应该还有后手吧?”这要是没有,他们估计都得交代在这里。“我……”温时根本来不及开口,眼前残影一闪而过,他身体本能性地侧翻躲避,依旧迟了两秒,血花飞溅,靠近锁骨的地方瞬间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若不是依靠变身体的敏捷性,稻草人又帮他护住了致命部位,颈侧的大动脉此刻恐怕已经被刺穿了。稻草人半边翅膀被割裂,身前,主持人手里是掰下来的螺旋桨,一头还沾着温热的血液。所有人都忘了,主持人的速度其实可以很快,伯爵大开杀戒的晚上,他是所有npc里唯一跑出二十里地的人。先前若不是被计元知的致幻技能拖住,玩家根本不可能顺利销毁无人机。温时尾巴被螺旋桨搅得血肉模糊,现在肩膀也受伤了,浑身都是斑驳的血迹。他单手捂住肩头的伤口,竟然笑出声来:“一档破恋综,你还真当个宝贝了。”玩家齐齐后退三米。不是他们不讲义气,大家都一起赌命了,奈何某人过于勇了,这个时候还敢挑衅主持人。他们可以死,但不想死得太难看。仅仅破坏设备,根本无法暴力破局。温时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毁设备只是掀翻棋盘的一个支点。任何副本都具备基础设定,譬如古堡之夜,核心在于古堡主人寻找最美新娘,而这最美新娘是由他亲自创作出的画像,说白了就是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戏码,在此基础上,游戏设计了种种任务。所以当谢堂燕出现,古堡主人‘移情别恋’时,整个副本瞬间崩溃。想要找到副本构建的地基,在于发掘关键npc的执念。【古堡之夜】的是找最美新娘。【疯狂恋爱季】毫无疑问是主持人对工作的疯狂,他是所有相亲游戏环节的发起人,相当于游戏任务的嘴替。那种死而后已的工作态度一度连简清嵘都感到震撼。掀翻棋盘不是要毁了他们的执念,那叫找死。温时要做得是执念转移,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推翻原设定,促使npc偏离既定剧情。“听说过弗兰克医院吗?”他带着微微的笃定发问。一来每次的背景角色介绍完全是出连续剧,都提到过弗兰克医院,副本间肯定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再者一个能触发3S副本,连前置副本都是S级别的地方,知名度绝对超乎想象。从大厂可以看出,弗兰克在不少副本都有分院,存在时间之长,所涉及的业务之广,超乎想象。同为S级副本,又是搞媒体工作的主持人,主持人有很大可能知道。僵硬恐怖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这代表温时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一封信递了过去。温时手上全是血,诡异的是,陈旧的信封表面根本没有染上他的血迹。游患者的【感谢信】。拍卖会结束后,系统颁发的能证明他是弗兰克医院专业医生的感谢信。“我来自弗兰克医院,这所医院内部全是你想象不到的黑幕,哪怕揭露冰山一角,我保证,你和你的团队都将会一战成名。”温时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楚,也很平静,但却带着说不出的蛊惑,“为什么不去试着调查一下?”光画大饼没用,温时扔出定心丸:“我可以给你关于弗兰克医院内部的一手资料,你带回总台,面对如此有新闻价值的题材,他们绝对不会开除你。”工作相当于主持人的命,他的呼吸微微收紧。过去数秒,每一秒都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终于,主持人再度开口:“总台高层不会愿意招惹那个庞然大物。”“那他们也可以利用这些证据去谋求好处。”温时微笑说,“至少你不必担心被辞退。”玩家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田宛灵问柳蕴:“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柳蕴透过现象看本质:“在让一个恋爱主持人去做法治记者。”就在这时,温时声音忽然转冷,比先前强势得多:“退一万步,总台不要你,我也可以让游患者帮忙疏通关系,他有权有势。”谎话总要留在最后说,才能显得更加真实。温时不过是多扔一个筹码,扯游戏的虎皮,有没有用他也不清楚。然而他没想到,恰恰是这封【感谢信让主持人摒弃了很多顾虑。游患者。连具体名字都没有的一个称呼,在npc眼中,仿佛通用的货币符号,自动转化为同一个人。主持人手指紧紧捏紧信封边缘:“你居然认识游富商。”这回轮到温时懵逼:“游……富商?”工作人员插了句:“就是他购买了我们节目的海外版权。”主持人读着感谢信内容,心潮澎湃:“没想到游富商两年前创业失败,如今就能有这种身家。”温时嘴角一抽,真对不起,那它这次可能又要破产了。调整好表情,温时眼神闪烁:“知道我为什么要破坏设备吗?”一听到设备,主持人怒意再度升起,温时抢先一步搞话题转移:“发现弗兰克医院的龌龊后,我写了一封举报信。”主持人愣了下。“很蠢对不对?明明我有大好前途,明明知道写这封信的后果,”温时自嘲一笑,“但我还是写了,因为我热爱我的职业,必须要有职业操守。”职业操守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自带千斤重量。温时定定望着主持人,“我做事从来是先利人后利己,今天破坏设备,你觉得是为了谁?”主持人呆了呆,顺着他的话下意识接道:“为了……我?”“对!”一双猫猫鸳鸯眼里满是真诚:“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坚守,无论遇到什么,都愿意对工作负责到底。”温时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帕子。主持人说要做温时的配对嘉宾时,因为过于嫌弃他,隔着帕子牵手成功。“这张帕子上全是脂粉,你在努力把自己塑造成观众喜爱的样子,”温时轻声道,“结果是什么?台里的领导说让你下鬼门你就得下,说开除你就要卷铺盖走人,因为你没成为不可或缺的人。”“……但如果去揭露黑幕,你就是不可或缺的,因为……”主持人下意识接话:“因为你只会给我提供证据。”温时重重点头。后方,一群玩家目瞪口呆。他是衔尾蛇吗?这简直是逻辑颠倒闭环式的偷换概念!看到主持人被洗脑了,田宛灵生出报复的快感:“蠢货,裴温韦是为了所有人能通关。”玩家谈论副本相关的话,npc是听不见的,她没有太过刻意压低嗓门。周鹿鹿颔首:“想不到裴温韦居然愿意泄露这么多信息。”作为老玩家,她多少猜出了一些,对方说得这些和3S副本有关,周鹿鹿不禁叹道:“主持人已经恢复理智,他完全可以私下悄悄和对方说一些事,却愿意无私地把重要情报泄露给我们,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轻易相信别人?田宛灵苦笑:“这点我们确实比不上,打无人机也是,竖起尾巴给提示。他相信大家会看出端倪,更相信大家会齐心协力出手。”孙庚一个男人,都被感动地眼泛泪花。来了。计元知推了下镜框,熟悉的一幕来了:所有人都觉得裴温韦是为了自己。最震撼的还是稻草人。温时离开疗养院不久,就拿到了新的污染源样本,帮助自己和大厂职工改善了体质,还找到了对付弗兰克医院的助力。他临走前说得每一句话,都在兑现。为了他们光明的未来,温时下了好大一盘棋!透彻的天空下,青年的眸子里只有清澈,看不到任何猫的狡黠,仿佛永远都是这么真诚。他把手帕还给主持人,浅浅地笑了一下:“亲,愿意去做职业转型吗?”唯一一次,不带嘲讽的一个‘亲’字,如同他们是多年并肩作战的战友。换做任何人,同等的条件下都不可能让主持人快速信服。但温时可以。他在时光回溯中的圣父形象,掷骰子环节主动拆礼盒的无畏,最后愿意扮演坏人形象承担掷骰的后果,一桩桩事件累积下来,让人根本不会怀疑他揭发弗兰克医院有什么私心。不然一个前途大好的医生为何要背井离乡?“我……”主持人在对方鼓励的眉眼下,嘴巴动了好几次。“脱离恋综,揭发弗兰克的内幕,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全世界都会看到你的报道。你,青史留名!”温时坚定道:“一切为了工作。”工作两个字就是最好的催化剂,主持人的眼神逐渐坚定,居然忽略了是谁毁了他的前一份工作。“我愿意。”话说出口的瞬间,隐约听到了什么裂开的声音,脑海中有某种桎梏正在崩溃,主持人半蹲下身,窒息般的感觉让他不停张大嘴巴呼吸,仿佛一条垂死的金鱼,胸口剧烈起伏。从铁轨到桥梁,再到高楼大厦,玩家用肉眼看过去,整个蜃景里的一砖一瓦全部化作无数的马赛克。蜃景正在崩盘!他们作为其中渺小的一粒尘埃,连跑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栋栋建筑消失。玩家最关心的还是水幕那边。然而水幕也在剧烈晃动,无数的波纹让画质模糊,根本看不清楚那边的状况。他们在游戏里见过不少大场面,什么瀑布倒流,雪山崩塌……但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空气里每一个粒子都在分解,整个世界正在毁灭。田宛灵脑袋有伤,平衡感最差,直接摔倒在地上,晃动中口齿不清地说道:“是,是不是崩盘了?”大家都在想办法站稳,但放眼望去任何能手扶的东西都在消失,不知是谁回了一句:“废话。”如果这都不算崩盘,那还有什么算?田宛灵脑子发懵,自言自语道:“怎么就崩了?”最开始做选择,大家都想要让副本崩,真崩的时候,反而愣住了。温时在地动中断断续续说:“首先找支点,看看什么本该最好破坏的关键物品破坏不了,比如摄像机……决定跳棺材,也是想……想看看那玩意会不会摔坏……”“其次找关键人物,动摇信念太难,要搞转移……”世界意志好像都愤怒了,天空中电闪雷鸣。雷光照耀在脸上,温时还在说:“每个副本我只能演示一次,大家……大家学会了吗?”众人欲哭无泪,教他们点好的吧?!谁都能看出来,他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这些,是报复游戏利用生死考验人性,他不爽游戏也别想爽。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最疯的那个此刻最为平静,面对如沙盘倾塌的副本,温时抬头看着天空,缓缓吐出四个字:“放、我、出、去。”什么真真假假,海市蜃楼,他根本懒得猜。还有那生门死门,自己就站在这里,什么门也不走,等着游戏放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