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不知道影子是怎么处理尸体的,但那无关紧要,只要埋好不被人发现就行。所有沾染鲜血的地方,他用泥土稍作掩盖。温时现在的状态可以完美形容为:我,杀手,莫得感情。“出来吧。”他淡淡出声:“看我刨地有意思吗?”过了几秒钟,稻草人从暗中走出。它好像也明白自己犯了致命错误,不该特意提醒回溯禁忌事项,反而弄巧成拙。“你的纰漏不止这一个。”温时像是知道它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换了游戏方式,你不需要在特定的痛苦范畴中蛊惑目标交出灵魂,所以完全没必要跟着一起进入旧时光。”历南曾轻咳了两声,就是在提醒他注意回溯时,稻草恶魔有没有跟着。任务提示现任城主利用稻草人完成过一桩事情,恶魔故意在红烛外黏上几根稻草,不外乎是想借此带偏自己的思路,好误以为它和城主的关联点在借寿。【线索任务-稻草人的挑战已完成。】【你知悉了稻草恶魔的秘密,远方来的杀手曾利用它的回溯能力,盗用了城主身份。】温时看向稻草人:“为什么要帮忙回溯?”玩家是触发了任务,稻草恶魔没理由单独为影子逆转时光。真相只有三个字,稻草恶魔一针见血道:“打不过。”“……”这次回溯让温时对影子多了一重了解。影子无眼无心无肢,浑身皆是黑气凝聚,但他能自由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影子和简清嵘……”不等他去想这两个私下是怎么联系上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回溯结束】冰冷的机械音做完提醒,空气中流通的血腥味削弱,地面残存的零星血肉也开始变得模糊,温时整个身体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浮浮沉沉。等他能重新看清整个世界时,天空中的弯月弧度变了,趋近饱满,之前漂浮在上空的血雾散开。视野范围终于变得清明时,小花的脸映入瞳孔。“还好吗?”她问:“怎么跟丢了魂似的?”温时摆摆手,深呼吸了几下。看小偷被掏空五脏六腑,又亲手抹了城主的脖子,状态好的话才奇怪。恐怖的稻草人消失了,无疑是在证明线索任务已经完成。小花拍了拍温时的肩膀:“虽然你对赌局的事情一问三不知,但还是很靠谱的。”“毕竟是开卷考试。”温时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胸口,鳞片已经不见了,一切仿若幻觉。开卷考试?小花追问前,历南仅关心赌局本身:“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吗?”温时颔首,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历南和小花都是参与过旅行团的玩家,不用耗费精力再去解释和影子相关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宋炎是真灵的分身之一,简清嵘和恐怖之主间应该存在类似的关系。”电子表盘目前的状态是乱码,涉及到赌局信息的讨论,除了下注者一般怪物根本看不到,温时又提到简清嵘是大厂守关boss的事情。声音很轻,吐字却格外清晰,除了一些过分重要的线索,他没有去刻意隐瞒什么,甚至说的很详细。这也是一些高级玩家愿意帮忙的原因。秘密永远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精明的人而言,藏的越深他们越会防着你,温时行为跳脱,并不代表着他要做孤狼。一个人硬闯3S特殊副本,又要时刻防着厉害玩家的偷袭,那才叫真正的送死。“我在弗兰克医院的时候,游戏下发过一个任务,删除82号档案。”温时缓缓说道:“厉害的boss靠着分身吸收负面能量,现在想来抹杀分身就是游戏要猎杀恐怖之主的表现。”他刻意放缓语速,是为了给倾听者消化的时间,哪知小花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捧着脸非常遗憾地叹了口气:“副本相遇互相救赎,多么纯洁的感情!但你们这么带感的性格,居然没有把对方往死里互虐,真令人遗憾。”“……”你到底在遗憾什么?“快,给姐姐详细讲述一下你们之间浪漫的故事。”温时揉了揉眉心,余光撞上小花的眼睛,发现里面的懒散早就消失,反而透着十足的狡猾。似乎对方是从他先前所说的故事里,发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线索。历南居然也表现出了好奇,不过他只对其中的一节感兴趣,就是温时在湖底邂逅影子的那一段。“说说看。”荷官制服外的小马甲没有口袋,历南的一只胳膊抬起,微微摩擦着指腹,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当听到影子把鳞片左右手互换,让温时猜测在哪只手里时,历南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了。游戏的意志无处不在,梅金赌场是个特例,梅老板敢拿游戏做赌局,意味着它的手伸不到那里,所以无论是历南还是小花,都没有立刻说重点,准备详细的事情留到回赌场再谈。历南突然扯出一个笑容:“还需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温时立刻有种炸毛的冲动,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然而太迟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牌提前塞进了他手里。“大概率用不上,但还是以防万一。”历南说:“这是替死道具,没出意外的话记得还我。”语毕故意在宅院里制造出了响动,和小花一前一后挂了加速道具消失。“……”【丧门神:命够硬的。有我做的小玩意,却没有能让稻草恶魔搜寻的痛苦记忆。】红名观众发出评论时,手腕会格外的冰凉,温时想不注意到都难。计元知说过有替死道具的玩家,现实里多是天煞孤星或命运坎坷,究其原因,游戏中的替死道具都是出自丧门神之手,双方属于同类相吸,命不硬的接不下来这个因果。历南属于硬过头的那种。内院传来动静,温时飞速从第二扇门往外院窜,影子不可能刻意放水,那是在挑衅游戏。如果是真的城主面对闯入过第二扇门的玩家,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所以影子也得杀。温时已经感觉到一股阴凉的气息在周围环绕。历南他们用的是极为稀有的提速道具,温时不管用什么都赶不上那两人的速度。情急之下,他激活了完全变身体,并且用大封印术封印住了自身气息,团起来和一堆黑石头肩并肩。上个副本在舞台剧里演过石头,这活他熟。仅仅两三个呼吸的功夫,“城主”现身。他用涣散的眼睛扫过庭院的每一寸角落,在掠过某个油光水滑的“石块”时,阴郁变态的“城主”怔了一下。夜风吹过,毛发悠悠晃动。……庭院里的正经石头不会长毛。城主定定看着这一幕,在原地站了几秒,最终转过身回内院,一边吐血边无奈地笑了笑。吐血是一种规则的反噬,惩罚他发现了温时却没痛下杀手,但这个反噬在能承受的范围内,毕竟温时封印了气息企图鱼目混珠,存在被忽视的可能。城主的脚步渐行渐远,长毛的石头重新活动了起来,一点点地朝大门外挪移,只剩跨过门槛的时候,被抱了起来。小花揉了揉猫猫头:“吓坏了吧?”温时把历南的道具还回去,顺带甩了下尾巴抽打对方的胳膊,表达不满:“下次记得提前告知一声。”这两人搞出动静消失后,温时立刻明白是想做什么,影子原本应该是冷酷无情的人设,简清嵘的影子似乎不符合这个特征。所以历南用这种方式试探了一下。倘若真的是完全复制粘贴的黑暗面,影子刚刚就不会轻易放过温时。小花意味深长道:“不是黑暗面,你们说他究竟是什么?”三人心中其实都有了答案。简清嵘的身上有恐怖之主的眼睛,稍加推测影子身上应该也有恐怖之主的一部分。历南淡淡开口:“梅老板看不上金钱交易,黄金之城在她眼里没有价值,那枚天价筹码应该是恐怖之主的器官。”换言之,影子抵押了自己。“……梅老板还说过赌注也是在给其本身留后路。如果恐怖之主和游戏的博弈中,你压游戏胜利,而且确实游戏胜了,赌注就归你所有,变成筹码的影子也是你的。恐怖之主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温时颔首:“恐怖之主这局明显处于被动状态,想要破局只有这一种方式。”小花笑容逐渐变态:“恐怖之主把切片给了你,影子里或许还有一丝他的灵魂,他永远在输给你。这还不够浪漫吗?”“旁的事情先放一放,”历南永远只看重点,“线索任务已经足够预判这局要押谁赢,恐怖之主留后路说明知道会输,所以借助金钱天秤把自己的一部分作为筹码留下来。游戏也知道他在玩这手,但没有办法,游戏左右不了金钱天平。”短暂沉默了几秒后,温时轻声道:“看来可以下注了。”……丧门寺。直播间是乱码状态,跟着下过注的丧门神并不影响观看。他身上有一种天生六亲不认的气质,无论何时都丧着一张脸,看上去更显晦气。温时的影子曾在龟人建议下来到丧门寺,此刻少年被迫坐在佛像下看经书,丧门神说他戾气太重,需要磨练。少年很想一钢管戳穿对方的肺管子,奈何能力不够。姑娘在旁边跟着念经书,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被支配?”少年咒骂了一句龟人。龟人对温时显然产生了过分崇拜,故意让自己来丧门寺,好引起丧门神的注意,注意到了影子,自然也会注意到原身。外面有一层水幕,正在直播黄金城发生的事情,丧门神自言自语:“原来恐怖之主在打这个主意,难怪他敢在虚弱到不得不沉睡的时候,同意和至高意志展开博弈。”丧门神动了心思。恐怖之主拥有净化的力量,是它们天然的克星,也是它们最垂涎的食物。没有真灵不想吞噬恐怖之主,既然这次恐怖之主必败无疑,自己为何不去分一杯羹?“看在你没杀我们的份上,友情提醒一句,”少年撇了撇嘴,“路别走窄了。”丧门神望向寺内。少年指了指上面。丧门神冷淡道:“至高意志不会无缘无故在真灵的地盘上进行监控。”确定游戏没在听,少年才继续说道:“想要猎杀恐怖之主,需要海量的怪物联手,其中甚至会有真灵参与,大家齐心协力才有机会。”丧门神点了点头:“不错。”少年伸出一根指头:“所以这场博弈中,你口中的至高意志只有一次全力出手的机会。”梅老板说赌局很快会见分晓,那在出黄金之城前,这场大战很有可能开启。少年眼中像是有黑色的潮流涌动:“但如果他们围杀错了呢?”他站起身,望着前面的佛像说:“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一般是怎么判断分身和本体。”丧门神被这个蠢问题无语到,“当然是强大的……”话未说完,面色微变。少年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分身不会继承本体的情感延续,你有见宋炎继承镜子真灵对温时养父的情感吗?”但是恐怖之主分裂出的眼睛,大脑,这些属于本体的切片,对温时的情感依赖完全超标。少年拥有温时的记忆,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得要更加透彻,古堡时天空中会出现那只眼睛,是因为温时接了删除档案的任务。那个时候的观望,纯粹是一种好奇。“感情是游戏的视觉盲区,它从来不会考虑这个因素。”游戏和旺财银行的行长一样,一切从利益角度分析。以它的视角来看,是自己先选中了一名玩家用来消灭分身,结果分身意外和玩家产生了过多的羁绊。恐怖之主抓住这个机会,送眼睛送力量,再分割出切片主宰黄金城,暗地里促成温时和梅老板的交易,继而让切片作为筹码。这样哪怕大战输了,切片落在压游戏赢的温时手中,他就不会死。实际情况却是,恐怖之主把所有的力量留给分身,自己洗去记忆,带着灵魂去副本里当小boss。世间的恶意从未消散,只要有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供给,恐怖之主再次强大起来只是时间问题。“博弈也是有条件的,恐怖之主输了灰飞烟灭,赢了游戏肯定要付出什么代价。”少年说:“这次直播传出去后,一定有不少真灵冲出去参与围剿恐怖之主,杀到最后杀了个分身,想想还挺有趣。”丧门神可不觉得有趣,他眯了眯眼:“你不怕我把这一切公之于众?”少年摇头:“其他真灵陨落,游戏元气大伤,对你有益无害。”垂眼静默了片刻,少年幽幽叹道:“先手必胜。”真正的先手从来都是恐怖之主,不是游戏。丧门神忍不住再次看向水幕,里面的三人又开始长篇大论分析着恐怖之主输定了的事情,现在看这一幕怎么瞧怎么刺眼。影子能分析出的事情,原身也可以,显然这番讨论是在胡说八道。“不然你以为他们几个为什么突然停在那里哔哔个不停?”少年冷笑:“三个大聪明正联起手来懵游戏呢。”字里行间全在诉说着你赢定了,恐怖之主自知不敌已经准备好退路,我们都要押你胜利的意思。实际他敢打包票,温时那个蔫坏的,反手就会去押恐怖之主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