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怖事会

行长无端感觉到一阵森然的寒意，出于玩家的第六感，他就要朝温时这里望过来。可还没等他侧头，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惊呼。众人皆是望向水幕，见惯了大场面的行长在视线接触到水幕的瞬间，脸色出现了极为明显的变化。水幕的范围有限，再庞大的怪物投射在上面也不过是一个黑色的小点，此刻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点全部朝一个中心包围，隔着不同空间都能感觉到其中的骇然。蚂蚁虽小，聚成整体不容忽视，更何况这早就超脱蚂蚁微薄的力量，简直如浩浩汤汤的蝗虫过境。赌场内到处都是抽气声，行长在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内心深处升起几分喜悦。相信再强大的怪物，哪怕是真灵也不可能逃脱这样的围剿。他的喜悦很快得以翻倍，在那些密集的黑点中，有三个格外显眼，几乎可以看清轮廓。其中一个每往前走一步，都会有赤色的鬼火在周围开道。行长曾在副本《鬼火》里见过这一幕，可以确定是真灵。游戏不管要猎杀谁，都不可能亲自出手，只能不断借用别人的力量，但如今竟然连真灵都加入了猎杀当中，而虚空中被包围的存在才刚开始有所动作。他的杀人手段很奇怪，凡是接近的怪物尽皆化作烟雾消失，没有绚烂的打斗，如同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平静得可怕。“蝼蚁噬象，”行长被这种神鬼手段震撼的同时，心中对结局有了一个估测，“再强大的力量也有被耗尽的时候。”这种程度的战斗再激烈，应该不至于波及到虚拟世界。他分神看向温时，只见温时微微凝眉，没有看水幕，眉宇间仿佛有着化不开的困扰。都到了这种时候，没必要再搞表情控制，温时此刻真实流露出的情绪，让行长如同吃了定心丸。“别装了。”梅老板充满童趣的语调变成轻声细语，屏障单独在两人间隔开，所有的声音一并被隔绝在内部：“那位看问题不是360度，是359度。”游戏一向最会忽略感情因素，这是先天的缺陷，强大的运行机制不允许它有过多感情，所以看问题的时候这种bug会被自动过滤。梅老板好像早就看破了一切，掰着指头细数着：“先把所有的力量注入特定器官，放入眼睛，再放进一个脑子，最后加上一缕灵魂……”她拍了下手：“一个完美的傀儡娃娃就做好了。”分身不如傀儡贴切，那副留在虚空中的躯壳，所有的意识一直在被恐怖之主留下的那缕灵魂操控。梅老板坐在分度盘上轻轻晃着腿，说出了她最喜欢的那四个字：“先手必胜。”以付出一缕灵魂为代价，就能把至高意志耍得团团转，恐怖之主才是最明白的生意人。“灵魂吗？”温时眯了眯眼。在他看来，这个代价已经很大。“灵魂受损的滋味并不好受，不过对于恐怖之主这样汲取他人负面情绪的存在，只要不受创太厉害，都是可再生之物。”水幕里的第一波消耗战已经打完，没有给恐怖之主任何喘息之机，三位真灵联合出手。庞大的力量汇聚在一起，乍一看像是无数的白色灯笼，组成了一个大大的“薨”字，誓要强行给某人治丧。温时眉头拧得更紧了。梅老板终于产生了一丝好奇：“没有个体意识的分身死了就死了，你在惆怅什么？”“我在思考爱情问题。”温时认真吐出的几个字让梅老板微笑的面具险些皲裂。温时丧丧地望向梅老板裙摆旁先前掉落的梅花：“能给我吗？”金钱开道后，快凋零的花朵已经无用，梅老板大方地甩了下枝丫，给了他一箩筐。独自走到托盘下的阴影中，温时开始小猫撕花：“……我喜欢他，我不喜欢他……”一片片花瓣从手中滑落，扯到最后一片的时候，温时愣了下：“我喜欢他？”古老的花瓣占卜法不会出错。梅老板神情莫测，在此之前，她亲眼看温时撕了近二十多花，最后一片都落在不喜欢上，直到第二十三朵，终于扯住了单数，落在了喜欢上面。然后他就公然宣布这是花瓣带来的占卜结果。从头到尾，一场全手工控制的结果。梅老板歪了歪脑袋：“你礼貌吗？”虚空中爆发着从未有过的壮阔战斗，一位真灵负伤，一位被重创，“恐怖之主”的身体也开始出现裂痕，而他居然在战场外考虑个人感情问题。温时一晚上没睡好，哪有心思关注一场结局早就注定的打斗，眼看梅老板因为即将完成一局大额开盘心情不错，他尝试询问道：“怪物怎么会突然发起围攻？”“夜长梦多，”除了初始的惊讶，梅老板早就想清楚了原因，“恐怖之主的脑子被我做筹码封印了，分身的气息骤然衰弱，一直暗中窥视的怪物们自然要全力抓住这个机会。”影子的那部分切片竟然是大脑，温时忽然想到《怖事会》主编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道：“梅脑子。”梅老板一本正经地承认：“是我。”“……”温时打了个冷颤。这个梅老板才是一肚子黑水的，从黄金城主被替换开始，她用这个笔名一副已经看穿结局的样子，完全无声地在暗示游戏，她的判断和游戏一样，恐怖之主要用脑子做筹码留后路。“我是主编，但游来游去出版社的老板是它，”梅老板叹了口气，“大老板这些年连我的金钱天平都想管，这可不行呐。”温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狗游戏，人缘这么差，你被诓得不冤。梅老板抱着梅花枝，少有地带着一抹严肃说：“恐怖之主不想一直被困在同样的世界中，利用游戏想覆灭它的心思，打了一场赌，如果结局是恐怖之主胜利，他就拥有自由进出游戏的权利。”游戏对恐怖之主的限制相当强大，这一点从宋炎作为完整的分身都能去虚拟世界，一只眼珠子却无法进入就能看出。梅老板做总结：“恐怖之主满肚子黑水。”刚刚暗地里吐槽过同样话的温时有些心虚地别开眼。“天天装出一副对生死无所谓，甚至活腻了的样子，那时候包括我在内，从来不觉得他有求生欲这种东西。”梅老板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夕阳小镇是孤本，你要进游戏拦不住，恐怖之主黑暗面的力量它又承受不起，分身顺理成章切出恐怖之主的脑子作为影子，还跟游戏说它欠下了一个人情……”“游戏以为这个脑子是要用来做后路，碍于这份人情没有管……”梅老板笑得呛到了自己：“真是手段一个比一个脏。”温时没有反驳，与其说是斗智斗勇，不如说是全员恶人。梅老板愿意浪费口舌解释，也是因为温时进过夕阳小镇，无意中坑了游戏一把。水幕里的声音有些失真，变调的咆哮和惨叫混合，哪怕只是作为观众，所有人也下意识紧绷着身体，一道激烈的虹光当空消散成了真正的彩虹。高高在上的“恐怖之主”身形终于有了摇晃的趋势，以耗费大量体力和一只胳膊为代价，换取一位真灵的陨落。眼看他受伤，剩下的怪物全部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啃食那只胳膊。蕴含恐怖之主能量的分身，对怪物而言同样是大补，力量得到了一定恢复后，趁着恐怖之主虚弱的时间段，再度潮水一般地全部涌过去。分身霎时如同被蚂蚁围绕的人柱。亲眼见识到这一幕，温时感到渗人的凉意正顺着后背往上攀爬。大面积的净化白光从巨大的身躯中爆出，无数怪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被净化。这是一种近乎自爆式的反击，温时紧抿着嘴唇：“怪物为什么没有撤退的？”“有的是被真灵控制，有的天性比较极端，恐怖之主全靠吸收黑暗情绪增强力量，这片天地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他清空大量鬼怪。”这么一顶高悬头顶的刀挂着，怪物们怎么可能不恨？生存是第一要义，对所有物种来说都一样。三位真灵带队，海量的怪物军团拼尽一切战斗，数小时后数量锐减了近四分之三，剩下的也是各个挂彩。化不开的血水和腥味隔着水幕起伏，在看不清面容的情况下，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怪物的激动和畅快。一直压在头顶的巍峨高山倒塌，它们终于见到了渴望已久的一幕——恐怖之主，陨落！行长等玩家屏住呼吸，高高仰着头，目睹怪物迫不及待展开分赃，包括存活的一位真灵在内，动作快得几乎要出现虚影。“恐怖之主”的尸体被分割成无数块，沦为怪物的口粮。不长的指甲刻意地戳进肉里，几乎见血的痛感让行长确定这一切是真实的。那双常年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不再关注屏幕，立刻望向金钱天平那些沉重的筹码。世界碎片，钥匙……光是想到这两个筹码，行长也无法掩饰眸底里真实的贪恋。巧了，同一时间温时也在打量着属于行长的筹码。处在中间位置的梅老板最是愉悦，站在她的视角看这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窃喜者，格外的有趣。分度盘的正上方，也就是梅老板的头顶，一行小字凭空出现。【胜者……】梅老板恶趣味地没有让这行小字显现完，拖了几秒钟后，负责冻结财产的梅花封条消失，其中一个托盘里的所有筹码全部飞入另外一个盘内。温时瞬间赚得盆满钵满，胜者是谁不言而喻。形式急转直下，行长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住，最直接地反应是想握住那些正在流逝的筹码。“不，恐怖之主明明已经死了，你这场赌局根本不……”正对上梅老板的眼睛，行长靠着极为强大的意志力，硬是把公平两个字咽了回去。对比产生幸福，温时觉得如果告诉他游戏也被耍了，行长脸上不断抽搐的肌肉或许能平复一些。梅老板从来不听失败赌徒的失智发言，她撤去了周围的屏障，眼睛透过水幕似乎在看更为遥远的地方，末了定定吐出三个字：“你、输、了。”恐怖之主被分食，但是只要大部分灵魂一日不消亡，至高意志就能隐约感觉到。如果真的如事先预想，恐怖之主只剩下最后一缕灵魂在世间当做后路，那点微弱的能量至高意志根本捕捉不到。“你不该打我这架天平主意的，你太霸道了，不然说不定我还会反向站队。”梅老板站了起来，神情冷冷道：“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恐怖之主的计划原本是完美无缺的，结果变弱小后，他竟然对人类产生了感情，那些割裂的部分全都继承了这份感情，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但你居然直接无视了这个问题，以为所有的特殊对待都是因为恐怖之主把他当做后路。”结果，被感情重重创到了。梅老板狠出了一口恶气，再度不客气地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她自己大笑不止，还不忘冲着温时摆摆手：“愣着做什么，一起笑啊。至高意志是规则的代言人，对于这些嘲笑，它只能忍着，你就算呸两口，它又能走么样？”笑够了梅老板口吻重新转冷：“那些飞蛾扑火的怪物虽然蠢，不过有一点值得赞赏，敢于破神，去围攻恐怖之主。”温时：“……”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感觉游戏是不能把梅老板怎么样，但可以把自己怎么样。叮咚。和以往不同的提示音突然响了一下，寒意袭来的瞬间，温时浑身一个激灵。就像是最后穿石的那一滴水，精准滴落在他的大脑。黄金之城，城外沿途的山洞，密林，边塞，更远处的金塔国……处在不同维度的副本玩家全部听到了同样的声响。虚拟世界。今天天气不错，解除变身体没多久的宋炎正在酒店外面吹风，俱乐部里虞星洲和计元知商讨着一些公会事宜，广场上几个才从副本里出来的玩家搭肩说着“大难不死，要去喝一杯”的计划。就是这样再普通不过的一天，充斥在虚拟世界的投屏同时清空了所有正在公示的副本信息，换成统一的提示，系统的机械声同一时间面向全员玩家发出公告——“全体玩家请注意，特殊3S级副本弗兰克医院已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