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游戏快递过来的道具【笔杆子】,主持人手上的更像是一把末端带有恐怖刀口的凿子。钝感和锋利矛盾地糅杂在一起,随着他高高扬起的手落下,又稳又狠地钉进了怪物的身体。小章鱼的一只触手刚刚长出来一些,下意识护住温时的心脏,从它的视角看过来,尖端完全朝他们而来。它的担心显然有点多余。噗呲——笔杆子戳进无形的肉躯,强烈的恶臭先血液一步,从怪物身体上的窟窿中散发传播,温时屏息别过脸,正好避开了朝眼睛喷射来的乌黑猩血。主持人不是直接拔出凶器,顺势一划,见光死瞬间像是斑驳的墙皮,再度脱落了一片组织。然而怪物的体型完全像是倒在地上的水,很难一击命中致命部位。剧痛下,见光死拖着残躯猛地贴着侧面的墙躲避。也是在这时,它才看清自己背后竟然有人……一个拿着奇怪武器的粉红西装男。这是谁?见光死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医院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见光死不知道主持人和阿奥有很大的关系。它杀性太大,每年除非实习生到岗,阿奥才会把它放出来,其余基本都是关在院长室。见光死费点功夫也能逃出来,但没有必要,一般只有新鲜的血肉才更能激发它的吞噬*。随着这两日玩家的到来,见光死重新亢奋起来。“谢,谢谢。”作为真怨种玩家之一手撑着墙,狼狈地站直身体。现在温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若问前程,但行好事。人果然还是得多做善事,上个副本里拼命捞主持人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见光死用无形的肉膜封闭血管,确保气息不外泄,一边想办法撤离。贴墙缝行进的过程中,见光死原本心惊胆战地以为死定了,结果看粉红西装男的眼睛始终没有朝这边瞧过,忽然停了下来。他看不到我?!见光死试探着靠近了一些,确定主持人没有反应,顿时强烈的欣喜涌上心头。虽然不知道前一次是怎么攻击成功,明显对方现在不知道自己的方位。眼看主持人没有发动第二轮攻击,温时也怔了怔,和见光死想到了一起去。他立刻警觉起来,提醒道:“小心!”说时迟那时快,见光死已经从地底钻出,主持人的皮鞋底被融化了一半。连续两次的重伤让见光死没有办法使用穿透能力来吞噬,只能粗暴地狼吞虎咽。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最爱光的见光死,在这道光出现的时候,动作竟然不由自主停顿了一秒。主持人趁着短暂的间隙后退一步,笔杆朝地面戳去。见光死瞬移到旁边,谁知那笔也跟着移动,这时候主持人好像又能看见它了。被解救的局外人温时,终于看清了是什么回事。天花板和墙板的连接处,藏着一名摄影师,冰冷的摄像头正在对准下方,而不远处的房间门,也有黑漆漆的摄像头伸出。主持人的耳朵上戴着耳机,随时能够接受到信息。“我们,是一个团队。”笔杆再度戳出黑液的时候,主持说了一句。这世上,厉害的永远是团伙作案。温时和怪物的约定,原话要求保全的主体是记者团队,其实他当时并未多想,只是潜意识里的周全让他几乎不过脑子地说了出来。甚至于温时后来自己都忘了强调的主体对象。望着摄像组,最初的惊愕过去,温时好奇起主持人是不是找到了新的赞助商,旧的摄像机全被他毁了,添置了一套新的器材可不便宜。节目组用得仪器不容小觑,连时光回溯都能拍摄的【灵异无人机】便是其中最好的代表。摄像头捕捉到了模糊的轨迹,摄影师实时和主持人播报位置,见光死享受了一回凌迟的待遇,被一片片剥落。温时侧脸问肩膀上的小章鱼:“我这样什么都不做,是不是不太好?”又是看不见的母体,又是密集的裂殖体,这么高难度的任务,他好像除了跑步外没干什么正事。回顾先前,宛如一场接力赛,每到一个地方,他把接力棒送过去,棒子会自然递到下一个远动员的手上。……简直是堕落。小章鱼想了想:“要不你喊声加油吧,我和你一起喊……加油。”这样也算动动嘴皮子了。“有道理。”温时认同它的看法,“规则不该把你判定在智障区。”小章鱼深以为然。其实温时还是起了一定作用,见光死被一剑平之伤到,加上受智障区的影响,给主持人的杀怪过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地面上黑色的**都快流到温时脚下,伤势过重,见光死终于无法遮掩住气息,还剩下巴掌大的一团黑气在苟延残喘。温时提着青木剑上去,问主持人:“能让我来吗?”主持人点头。温时注视着让自己无比狼狈地宠物,残酷地抬起了胳膊。见光死拼命发出呼喊,然而分裂体全部在下面对付简清嵘,此刻也是自身难保,根本喊不来帮手。“你上头没人,我有。”温时说完后,没有丝毫迟疑,剑直直落下。类似野猴子般的怪叫在走廊中炸响。根本不需要剑技加持,如同宰杀一只被捆绑的牲畜,温时长剑直接戳穿了怪物的心脏。手起剑落,他又连续在近处戳了几个窟窿。不同的血洞中,黑红两种颜色的血液呈喷泉式爆发,除了怪物本身的心脏,还有院长的心脏。怪叫声衰弱,嘶哑,直至消失。温时半蹲下身,亲自剖出了泛猩红色泽一边的脏器。“你得到了见光死藏着的另一颗心,当前收集任务5/6。”简清嵘能靠吸收人鱼王的躯干增强力量,温时原本是想试试藏在见光死体内的阿奥心脏有没有同等作用,不曾想会突然收到提示音。见光死剩下的一部分化作黑水,温时连忙在腥臭的**里翻找,果然还有一粒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心脏,没有跟着化水。“你得到了见光死的心脏,当前收集任务6/6。”“特殊任务-院长的宠物已完成。”“【小斗篷】状态栏已更新。”【小斗篷:气息遮掩+50,御寒+50,单日可隐形两分钟,可根据使用者状态自由切换大小。】斗篷和见光死都有异曲同工的隐身能力,游戏没有再单独下发隐形道具,而是延续到了原有道具上。“特殊任务-杀死二分之一的院长已完成。”“恭喜你离成为院长更近了一步。”今天的系统提示音就像韭菜,割了一茬又来一茬。“你来到了五层,恭喜你触发了本层的诅咒。”“请在四十八小时内找到破解诅咒的方式。”“……”何喜之有?温时突然看向主持人,后者的皮肤很白。但并非从前那种夸张涂脂抹粉似的白,他的皮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大理石,僵硬冰凉,又随时有裂开的征兆。藏在暗处的摄像组一个个状态相似,仿若石雕。温时陡然想到一种可能:“你们也被咒了?”比起从前,主持人话少了很多,和目前被咒的状态存在一定关系。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主持人比温时抗造多了,中咒后已经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预计最多也就能再挺个两三日。沉默三秒后,温时拍了拍胸口:“我,亚伦,包活。”“……先下去吧。”发表完豪言壮语,他的一张脸很快垮了下来。地面恶心的黑水刺激得头晕脑胀,一直屏息身体也受不了。见光死从前吃了不少人,这些都是积攒下来的尸液,常年在阴影中发酵,甚至可以抵得上轻微的毒素。四层楼梯间,明明同一个物种,简清嵘在处理周围的分裂体时,却没有留下任何污渍。所有的净化均是在无声无息间完成。他从裂开区带出来的几个病人,在跨区过程中有着不同程度的负伤,极限压榨的话可能会激起逆反心理。经过昨晚,简清嵘的力量也有些透支。先前他看到见光死吞噬章鱼触手的过程,确定是一只很会隐藏的怪物,温时气血不足,已经出现借力过度的疲态。依照简清嵘的估计,那把剑短时间内最多再使用一次,如果无法一次性瞄准解决怪物,再被剩下的分裂体包围,情况会很被动。最好的办法是兵分两路。简清嵘从病患口中得知擅闯的记者被送去了五楼,被送去的还不止一个人。比起四层的怪物和幻想区蠢蠢欲动的病患们,温时的活路在楼上。此刻简清嵘的右手手腕被腐蚀了一些血肉,还剩下零星的几只分裂体没有解决。一声冷哼从楼上传来:“没用的东西。”鄙视完简清嵘后,小章鱼立在温时肩头触手一挥:“发起冲锋,去救人。”NPC没有一个好脾气的,主持人视线缓缓落在那条猖狂的触手上。温时从小章鱼的说话口吻中,严重怀疑对方是近期阅读了什么不良文学,可惜现在不是套话审问的时候,温时快速低声解释一句:“它刚从智障区出来。”主持人选择原谅一个脑残。“麻烦帮一下我朋友。”NPC脾气差不过会礼尚往来,温时连带着救了摄像组,主持人不介意顺手帮一下对方在意的伙伴。笔杆轻车熟路地戳在每一团黑影上,分裂体比母体容易对付太多,虚无的笔尖涂涂写写间,地上多了一些黑色的污渍。分裂体被清理干净后,温时摊开两只手掌,望着简清嵘歪了歪头:“有看中的吗?”一手一个心脏。阿奥的心脏虽然只有半颗,但要大很多,几乎被刺成了筛子。简清嵘看了一眼,微微摇了下头。阿奥的力量来源似乎与众不同,心脏只是他的弱点,没有什么可吸收的价值。温时闻言请求大家陪他一同去趟XX区。路过幻想区的时候,目睹分裂体被解决的过程,门口的病患们犹豫了一下,没有主动来找事。穿过幻想区后,温时脚步停在一扇病房门前。他让简清嵘等人在外面稍等,屈指敲了三下门,直接推门走进去。病房里的233号患者在看到“闯入者”后,目光微动。满手黏腻的血迹,身上却不带一丝杀意,很难看出对方来的真实目的。温时从容地将半颗心脏放在床头柜上,介绍道:“这是院长的。”另外一颗见光死的心脏被他扔进了垃圾桶。随后温时不问自取,抽出一张湿纸巾,变态地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血迹。“我说过,我会杀了院长,我做出的承诺永远真实有效。”青年的嘴角缓缓扯出一抹笑容,一时间像人又像魔鬼。不能白握着恶心的脏器那么久,来都来了,不装一下再走,实在说不过去。一个优雅变态的形象,有利于获得和患者们相对平等交流的机会,运气好的话,还能问出一些关于五层的线索。……温时搞团战的时候,团建小组还在坐着超级豪华的马车赶往团建地点。阿奥对待医院抠门到极致,翻新地砖的费用都不舍得掏,自己的面子工程却做得很到位,出行皆是价值昂贵的马车。温时刚下残局时,从古堡被接回医院的路上,曾经有幸体验过一回。现在玩家乘坐的马车,面积和奢华程度远胜他当日坐得那辆数倍。“也不知道医院里的情况怎么样。”计元知微微拧眉:“裴温韦作为副本触发者,拥有最先天的优势,结果比谁都过得艰难。”一想到温时孤军奋战,宋炎紧张兮兮的:“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团建提前结束,我们赶回去帮忙?”话一问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切实际,医院守则里有一条:团建当日,不可无故缺席早退。这是铁律。同在一辆马车内,催眠效果已经结束的七诫会长倒是很希望十字架保佑,能让裴温韦早死早投胎。他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第二笔还没落下,马车忽然重重一晃。骏马受惊,发出一声急促的嘶鸣,车内的玩家跟着撞在车厢板上。只见前方雕刻花纹的马车顶被掀翻,阿奥猛吐一口鲜血,极端的愤怒中,他甚至控制不住自身力量的外泄——“亚伦!”愤怒的咆哮惊天动地:“该死,一定是他,一定是!”阿奥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胸口传来的钝痛提醒他,半颗心脏已经被人为损毁。医院只剩下病患,少量护士和一名医生。病患不可能突然对他的宠物下手,护士就更不可能了。每次团建日,阿奥都会单独留下一个活人,名为值班,实际是满足见光死的口舌之欲。哪怕有一万种的不可能,会对见光死下杀手的,只有那只卑微的蝼蚁。他恨不得化作箭矢飞回医院,但阿奥没有办法违背医院守则折返,无处发泄的怒火让他体内的力量化作乱流,小路边农田里的牛遭到了池鱼之殃,被气流划破血管,鲜血刚好喷溅到宋炎等人坐得马车里,靠窗的七诫会长被淋了满脸血。“啊啊啊啊!我必杀你,必杀你——”前方震耳欲聋的吼叫还在继续,和马蹄声混合在一起,不少玩家面色难看,要和这么一个疯子共度大半日搞团建,简直是要人命。虞星洲及时拿出转职时护士给的针筒,打给了受惊后要夺命狂奔的骏马。在此之前,他着实没有想到镇定剂会用在这个地方。拉车的马被强行安抚,解决麻烦的虞星洲收起道具,望向计元知淡淡开口:“别光顾着可怜裴温韦,也可怜可怜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