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弗兰克医院（全文完）

友爱日。这三个字主持人并不陌生，墙上的守则他每日都能瞧见，但此刻从温时口中说出，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温时覆盖在镜面一角的手移开，光滑的镜面重新变回了之前的铁牌，他的目光从守则内容上移开。“五层的诅咒应该和你们保留老爹的大脑有关，”温时仿佛正在对着空气说话，声音微不可察，“现在是不是该把施加在我身上的诅咒移除了？”问完后，他忽然这问话有些多余。自己完成了继承任务，成为新一任的院长，医院的一切属于他的管辖范围，包括五层，那诅咒也不可能再对他起效果。温时活动了一下手腕，确定没有之前的不适感，尝试着说道：“我要把主持人团队身上的诅咒解除。”还在琢磨要不要把友爱日和鬼界做个联合报道的主持人，肩膀骤然一轻，僵硬的肢体得到了完全纾解。主持人愣了愣，不敢相信困扰他好一段时间的诅咒莫名其妙就消失了。“没了？”他之前可是连自己的悼文都写好了。温时随意整理了一下褶皱的白大褂，淡淡说道：“在封棺村时我就说过，我有靠山。”跟着一代混，准没错！询问了一下简清嵘的下落，温时转身朝四层走去。才刚下了几个楼梯，被前方的护士尸体拦路，直接跨过去好像不太礼貌，温时把尸体移开的时候，闻到了更加强烈的血腥味。他取出小提灯，第一次觉得楼道内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有病人的尸体，也有护士的，尸山堆叠在一起，不论男女面部肌肉全部停留在死前扭曲的状态。欺诈之神让阿奥来做临时院长，并非贪图那一只可以演奏出喜爱曲子的手。院长是医院最核心的组成部分，他在，医院的规则才能顺利运行，阿奥死后，这些规则全部开始松动，每隔几小时都有大量病患脱离掌控。这种情况直到温时彻底完成医患关系的任务才发生好转，规则重新回到原有的轨道上。四层的楼梯间，全是红黑交错的血浆和一地的内脏，温时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忽然把手中的提灯举高，看到三四层转角处，七诫会长正趴在扶梯上。后者一动不动，无论是前胸后背都看不出一点起伏，显然是死透了。温时觉得七诫会长死的那个位置有些蹊跷。院长室的隐藏地图也在那里，真要遇到怪物，对方应该会先躲进隐藏地图里碰运气，怎么会死在外面？“算了，他活该。”温时懒得探究对方的死亡内因，重新看向楼道，提灯的照亮范围有限，光亮区域内没看到简清嵘。正要拿出电话筒联系，对面的走廊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温时定神望去，一道冷峻的身影逐渐没入照明范畴。简清嵘失去的那只手居然在短短两日内重新长了出来，灯光下，冷白的皮肤仿佛自带着淡淡的反光。尽管错过了混乱的杀戮现场，温时竟然一瞬间就能猜出是怎么回事。“你靠着患者的身份，两边乱杀补充能量，对吗？”“是净化。”简清嵘轻声解释了一句。从怪物体内吸收黑暗面的力量，全部输送给自己，算是超度亡魂。“……”51号错失了毁掉照片的机会后，温时没有第一时间回来，但简清嵘并不担心他的安危。零点一过，医院的患者开始重新受到规则制衡，骚乱有被平息的迹象，由此可以确定温时并无大碍，甚至很有可能获得了本该属于他的继承权。简清嵘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手提前长好了，你还会抽我吗？”那副生怕自己不挨揍的样子，让温时太阳穴狠狠一跳。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在对方补完思想课前，先冷暴力一番时间。然而简清嵘说话时微微垂首，画面和时光回溯中初见82号时的景象重叠了。82号安静的时候也喜欢这样低着头，仿佛世界在他眼里只有那看到的冰山一角。怜爱这种情绪很危险，它能降低人的底线，温时沉默片刻，忽然问：“你还记得……”83号这个词被规则无情地屏蔽了。温时幽幽叹了口气。本来还怀抱着一丝幻想，然而现实很无情。游戏果然不会让简清嵘完全保留那段记忆，它可以采用很多方式干预，譬如实验体感染发烧，失去了一段记忆等等，游戏在尽可能抹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蝴蝶效应。“怎么了？”简清嵘看他欲言又止，主动出声问。温时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在疗养院的时候，论基础设施，那里要比总院的环境好。”弗兰克医院是该好好装潢一番了。51号的房间靠近走廊尽头，往那边走的时候，温时本来已经岔开话题，谁知道简清嵘又给转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病患乱窜，裂开区似乎受到了幻想区的影响，产生了致幻效果……我先前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温时脚步一顿。“……梦里我见过你。”简清嵘皱着眉头，他很少有能直接通过神情判定状态的时候，但现在那丝费解却是清楚地流淌在眉眼间：“具体发生过什么却记不清了。”其实他很想和温时说一句，我好像很早以前就认识你。担心对方把自己和最近狂说土味情话的小章鱼相提并论，又生生忍住了。余光瞄着他的侧脸，温时突然笑了，下一秒一手提着灯，另一只手牵起简清嵘新生的那只手。简清嵘身体轻轻一颤。温时：“这次回去后，一起参加茶话会吧，去见见我的家人。”略显奇怪的话让简清嵘目中的费解又多了一分。“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去见见他们。”全新的身份？短短一句话，带来的悸动不亚于一场风暴，简清嵘瞬间脑海中一片混沌，过往所有的黑暗记忆似乎在这三言两语间变成了彩色的色块，它们在欢呼雀跃，凝聚簇拥成了一朵格外漂亮的……太阳花。这时温时已经站在51号的病房外。51号坐在**，平静而又冷淡地开口：“你赢了。”论算计感情，人类永远比怪物具有天赋。温时说出来的目的：“我想借用一下那两张照片。”他稍停了一下，在51号看似具有亲和力实际淡漠的目光中说：“应该让它们在一个更光明的环境中，见证医院回归正轨。”51号沉默了几秒。“只借用小半天。”最终温时还是从51号手中拿到了照片。他又把照片给了简清嵘，随后低声说了几句话，简清嵘点了点头：“好。”51号喜欢安静，温时识趣地在临走前关上了病房门。门一关，温时打听起虞星洲他们的情况：“剩下的人在哪里？”简清嵘：“祈祷室。”厮杀是两三个小时前才彻底停止，现在到处都是尸块血污，只有祈祷室相对好一些。下楼后，简清嵘去做温时交代的事情，直接出了大门，后者独自走向祈祷室。人还没走到，就听到宋炎的声音——“回来了！这个脚步声是他！”温时：“……”当他进入祈祷室时，虞星洲嚯了声：“还真是。”环视一圈，发现少了几名玩家，温时有些诧异，阿奥都已经死了，哪怕病患暴动，大家联起手不至于出现太大的伤亡。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宋炎走过来小声说：“墙倒众人推，七诫会长被玩家扔出去挡怪，结果他在死前说只要能算计别人死亡，就可以回收钥匙等特殊道具，而且七诫会长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拿着测谎道具……”温时揉了揉眉心，已经能想象到后面的乱象。七诫会长的确是个狠人，轻易挑起了众人的贪欲。“反正最后大家就分开行动了，我和两位会长在一起，其他人各杀各的。”能来这个副本的玩家普遍身上都有一枚钥匙，3S副本结算时或许也能得到一枚，只要再搞到一个，就可以脱离游戏。从玩家身上回收钥匙，比进高难度副本的危险系数小多了，动歪心思很正常。温时听后摇了摇头，在存活玩家警惕的目光中，径直走到了十字架前。十字架毫无变化，证明真灵暂时没有想和他见面的想法，温时望着十字架上的黑锈，突然有些好奇：“你们是更希望我死，还是我活呢？”这个问题注定得不到答案。别说真灵，恐怕就连游戏也不知道。接下来众人几乎没有再做什么交流，安静地等待最后一天到来，医院血腥的前半夜和宁静的后半夜形成鲜明的对比，黑夜成功过渡到了白昼。等到月亮彻底消失，玩家先后走出了医院。暴雨之后，空气中全是野草和泥土的味道，温时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仰头的时候他隐约瞧见五层楼好像站着一道身影，似乎是主持人也在打开窗户透气。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下来。等主持人和摄像团队出现后，温时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他拿出【小喇叭】对着建筑喊话：“从今天起，我将是这里的新院长，我保证，任职期间绝对不会像阿奥一样，为非作歹滥用职权……”主持人看了眼摄影师：“快，全部拍下来，以后可以剪辑成纪录片。”慷慨激昂的演说词中，外面的马车拉进来各种较为先进的设备，一起来的还有工程队和管家带领的清尸小队。温时：“首先，让我们感谢伯爵对医院的赞助，未来一段时间内，医院会迎来一次大翻新！”主持人愣住，他永远忘不了比武招亲时见到的疯子，吓得他一口气跑出了一十里地。伯爵送温时来上夜班的那一天，主持人在五层俯视了对方暴揍阿奥的全过程。“他怎么可能愿意赞助？”“不赞助不行，”温时语速飞快说道，“他脑子有问题，只要赞助搞得好，医院就不收容他。”“……”说好的不为非作歹滥用职权呢！腐败，腐败啊！最后一辆马车停下，简清嵘从上面走了下来，随后下来的几名工人分别抬着两幅画。昨晚温时让简清嵘去找古堡主人，以即将召开茶话会为由，拜托对方最后帮一个忙，把两张照片画下来。古堡主人有着一流的画技，他创作出的新娘画像，甚至能化虚为实。温时走到送来的画像前，里面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画中走出来，最难得的是，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露出的笑容都无比真实。“挂去祈祷室吧。”他静静站了片刻，轻声对工人交代。昼夜交替，寒来暑往，但有些东西，是永远不会褪色的。熟悉的提示音响起：【恭喜玩家通关3S副本弗兰克医院，成为真正的继承者】【即将进行结算】【恭喜玩家本场角色扮演度百分之百，获1.5倍积分奖励！共计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积分！】“……”你是被宋炎传染了吗？只会扣六。【根据玩家在副本内的表现，你的称号已上升至“院长”】猫咪医生终于夙愿得偿，变成了真正的猫咪院长！温时肩头一松，正要迎着晴朗的天空伸个懒腰，游戏的提示音再次传来——“玩家460872……”温时挑眉，每次游戏念出玩家编号就像是喊他全名，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一次居然相当平和。“套娃结束。”所有的赌局，算计，和矛盾扭曲的心思，全都如昨夜的一场暴雨，彻底歇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