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仙君将仙藤林中折腾了个鸡飞狗跳,一口闷气出了七八,出去多管“闲事”了。往南水前,玉衡仙君先去了趟药王谷。玉衡仙君也不客气,上来一屁股坐在药庐旁的躺椅上,翘脚道:“上回那护心丹还蛮好用,再来两颗。”逍遥仙瞥他一眼,道:“没有。”玉衡仙君嘻嘻一笑,凑近道:“莫要如此小气,我也不是白叫你麻烦……”逍遥仙来了几分兴趣:“嗯?”只见玉衡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在逍遥仙眼前一晃,塞入他手中,道:“给你。”逍遥仙脸上一青,道:“就这?”玉衡仙君点头。逍遥仙勃然大怒:“你以为护心丹是什么东西,单说里头最普通一味青天疸乌草,就要三百年才长起一株,那红味蛇黄花更是五百年开花,更别提九春阳罗草……”“好了好了……”玉衡仙君双手过头,求饶道:“我知道这药珍贵,不过你也清楚,仙藤林中绳枢瓮牖,实在没钱……”逍遥仙冷笑:“仙藤林中确实处处破砖烂瓦……”“可……你那一身白袍的师弟,腰间挂着绮罗凝香玉,身上披着玲珑软甲,头上随便一条束带,都是天宝蚕丝料,他从仙藤林中可出不去,这些玩意儿是你弄来的吧?”玉衡仙君“诶”了一声,凑近道:“莫要如此浅薄……”“逍遥兄你不觉得,承华生的太好,就那个……那句话是什么来着……”逍遥仙叉着手听,听他能吐出什么香屁。玉衡猛一拍手“遇雪尤清不可寻,三界无一与争春?”逍遥仙冷笑一声,抬头正要跟玉衡抬杠,对视之时,仰俯之间,人微怔愣,目直心摇。玉衡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逍遥心道:“春色浓花便在前,哪有月季胜牡丹。”逍遥仙偶时也想,坤泽一脉,若都如此艳绝,落于俗世,不怪被囚猎至绝。人之劣根,名之为色。玉衡仙君瞧他发呆,手在他眼前摇晃两下。“逍遥?”“咳咳……”逍遥仙轻咳,以掩失态:“我倒是瞧着你那三人各有千秋,无非是你审美狭隘罢了……”闲扯够了,玉衡仙君终于回了正题:“这些日子南水不大太平,我打算去走一趟,兴许有些麻烦。”逍遥仙不以为意,玉衡现在这般修为,除却开元仙尊,已无敌手,以为他全是为了骗自己丹药,怎料玉衡继续道:“我感南水之民所祈,入其具象,此兽极凶,怨煞深重,我翻阅众多典籍,细枝末节处寻摸到些记载……”逍遥仙道:“嗯?”玉衡仙君道:“确是蛊雕。”蛊雕,形如狮虎而身长却达其数十,性凶命煞,诡极擅幻,所过之处屠村灭所,寸草不生。逍遥仙终于坐直了,道:“上古十凶,蛊雕?”玉衡仙君道:“十之八九。”逍遥仙惑道:“可这东西,不是两千年前在人间为祸,为开元仙尊所杀?”玉衡仙君摇头,道:“幼时,我曾听师尊详述此事,蛊雕乃天地初开时所孕凶兽,只可镇压,极难灭绝。师尊折了千年道行,勉强将其封印。”逍遥仙略忖,道:“蛊雕这等上古凶兽现世,多天象有异,或有族灭,或有动乱生。”玉衡:“奇门遁甲,我一窍不通。”话题沉重,屋中静默半晌,逍遥仙道:“听我句劝,此事凶险,莫要理会。开元尊两千年前便已入渡劫境,仍只能勉强镇压,你若一去,就算有我仙药相辅,怕也难回……”玉衡仙君拍他肩膀,道:“我既已决定,便有七分把握。”玉衡仙君想起那日,他于祈愿灵念中所见,南水一片荒景,一湖碧水被搅的混浊荤腥,水面之上净是碎肢烂肉。惨绝人寰,不过如此。玉衡:“我这次去南水,便不止要将其镇压,是为屠之。”逍遥仙皱眉:“开元仙尊都做不来的事,你……”“师尊不行,我玉衡不一定不行……”玉衡仙君笑道:“再说,那日我可是吃了人家贡果,就该达人所求。”见他如此坚决,逍遥仙知是拦不住他。逍遥仙掏出来个巴掌大的青纹花瓶,叹息道:“这里头,是三颗护心丹,除邪祟前,一并服下,兴许能保你一命。”玉衡仙君作揖,道了声“多谢”。玉衡仙君走时,逍遥仙瞧他御剑而去,心中叹道:坤泽之类,璞玉浑金,寒芒色正,却少生一窍玲珑心,看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韬光韫玉。蛊雕重现,此等大事,红菱怎可能不知会开元尊,无非是开元尊都不愿管这等灾事,借红菱之口回绝。仙藤林中都知,天界又岂会不知。无人愿知,无人愿管,就这个傻子,一腔孤勇,抱着根剑就去了。不自知,不自保,碧血丹心,横冲直撞,今儿坤泽就算灭了种,也不怪谁。……再以后,便是如此了。月下白光皎皎,玉衡仙君趴在地上,昏昏等死。来南水之前,玉衡做了准备,他事先下过些功夫,书上有记,蛊雕可学婴啼,听之,引而入水,食之。可只会婴啼,定不能成十大凶兽,而且人若有防备,便不能计成。倘若听之便死,那学婴啼只是个引,而后即入幻境。一切本都如玉衡所料,虽说废些力气,但始终处于上风,终了,双方都已力竭。玉衡有护心丹撑底,本要给它最后一击,此凶兽却忽化为一八岁幼童,俯身而跪,悲泣哀哀,句句真切,声声求饶。玉衡明知这是幻像,若这畜生真有半点悲悯,南水之境也不会三千余人只剩数百。若其不生而奸诡,更不会连他师尊和天界都遮目充盲。可玉衡手上仍是一颤,剑下歪了几分,一击未死,蛊雕痛极反击,绝命一掌正拍在玉衡胸口。玉衡仙君顿时觉得五脏六腑皆移位置,强撑口气将凤翎抽出,又来一剑,中其心口。凶煞灰飞烟灭,玉衡亦被飞摔而出,再没能起来。玉衡仙君趴在地上,心尖血吐了两口,即刻调息,好在有逍遥仙三颗护心丹,才撑了如此之久。玉衡恹恹想:已过三天,此处未过一人。再过一夜,他怕是真要横尸此处了。玉衡仙君正心灰意冷,却忽闻阵空谷足音。他心中大喜,用了最后半分力气微抬了头,咳出两口血,道:“壮士留步……”玉衡抬头,月光之下,一女子衣香鬓影,林下风致,还有几分眼熟。倒是那女子先开了口:“玉衡仙君?”玉衡仙君瞬间头疼,竟还是个认识他的。他极好面子,如此狼狈模样,被个熟人瞧见,当真丢脸。玉衡仙君未发一言。那女子大约未想到会在此处遇着他,道:“仙君你这是……”玉衡仙君强撑:“赏月。”若是说他来斩妖除魔,却被妖魔揍成这幅样子,实在丢人至极。她道:“趴着?”玉衡仙君道:“出了些意外,说来话长……你先……咳咳,扶我起来……”……当真是说来话长。玉衡仙君一战成名,年纪轻轻便能伏诛上古凶兽,只是可惜,战后仙君不知所踪。外人都猜测是身陨南水,尸骨无存。可谁知,半年后,任谁都觉得魂飞魄散的玉衡仙君重出入世,面色红润,气色大好。玉衡刚钻出万花坞,就回了仙藤林。再见三个师弟,玉衡仙君根本未注意三人眼中血丝密布,形销骨立,此时骤然狂喜,站都不稳。玉衡仙君上来道:“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你们要有兄嫂了。”“……”仙藤林中沉寂如死,玉衡走到承华跟前,伸了手。承华把手覆上去,道:“师兄……”玉衡仙君:“啧……”他把承华手抖掉:“不必动手动脚,我是来要送你……咳咳,托你保管的那些物件……”玉衡笑道:“我终于找到,最适合它们的人了。”-----承华:我承认,是我自作多情。(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