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被殷冥抱着,他睁着眼,却似入了梦。冷汗涔涔,气息不稳,分明瞳孔灰白,却似见了不知什么恐怖东西。殷冥静静等他回神。玉衡垂起眼睛:“我不是他,陛下。”一句陛下,不是师弟。清楚明了,他不信他。殷冥松了手,玉衡身前一点温度骤消,他听得殷冥冷冷的道:“好。”“你既愿做贱婢,那便做好了。”时辰尚早,玉衡又被人揪去柴房。倒似不是原来那间,多少是有张床,房中略有些尘粉气,衾潮褥冷。侍从道:“主子吩咐,今后,你便住这。”玉衡听得这话,当场老泪纵横。那侍从一怔,这才想到,此人乃是百年之中唯一能去乾坤殿里住上几日的,慰道:“哎,你也不必如此委屈,毕竟乾坤殿新来那位,太过卓绝……”玉衡感恩戴德:“不不不,多谢陛下恩典。”“我……不不,奴才感激不尽……”侍从:“……”得了,这么快就疯一个。玉衡被锁房中,低头不见五指,低低叹气。百年之中,皆不得光亮,若一直如此,倒也习惯了,偏偏又让他有幸瞧见辰光花色,得而复失,终有遗憾。玉衡躺下,他脑中浑乱,心中全是逍遥仙和蓬莱。屠城灭族……要是承华,能做的出。玉衡想的头脑钝痛,也未能理出什么对策。殷冥的话,他不敢信。如今,是尚有余地。若真大劫将至,他一人性命,同这魔族万千生灵与滔天权势,其中取舍,玉衡可料。生死之事,交于他人,着实蠢选。可……若是承华当真要杀逍遥。玉衡心中一梗,透不过气。重回栖凤殿……玉衡闭了眼睛,心道:“那他不如,当下便撞死在这屋里。”玉衡躺了许久,不知时辰,却觉得饥渴。自打这趟回来,他还滴水未进。玉衡心道:若是还未被人抓住,先被饿死,可当真解脱。正兀自傻笑,外头门锁一响,有人过来,揪起来便往外走。“出来,陛下传你伺候。”玉衡一愣:“叫我伺候?”侍卫道:“指名是你。”玉衡被人推进乾坤殿,步急脚乱,被门槛绊了个踉跄,本以为要倒,身前一道灵波,将他稳住。这道灵力来得润和,拂在身上,并不觉冲撞,反是双目生温,又隐可见。屋中正座,一人正拄头看他,眉如黛画,眼如含波,笑道:“你这人,倒真有趣,次次都粗手笨脚……”是那株铃兰仙君。玉衡抬头,瞧见仙君身旁殷冥,伏身跪下,话学栖凤殿中,那些他见过的奴才,道:“奴才眼盲心笨,请主子恕罪……”恰巧这时,有人上来,端了盅金鳖茯苓汤。这盅落下,仙君一瞧,便闹了脾气,皱眉撂筷道:“你分明知我不吃这些,还叫人做来,凭添膈应……”如此模样,颇有几分玉衡少时霸道娇气,殷冥微愣,道:“是下头人办事不够妥帖,师兄恕罪。”如此一闹,谁都忘了那边还跪着个奴才。地上冷硬,玉衡自打出了瑶池,便留了一身毛病,跪了不大多久,便膝如针戳。玉衡心中嗤笑,如今他这模样,就算回了栖凤殿,顿顿都是万年参汤,怕也熬不过几日。如此一想,颇有几分释然,无非一死。唯憾……未能见到百花仙。这膳用了约摸一个时辰,并非吃了多少,全听那仙君讲话,远至殷冥幼时顽劣,近到百年浪**。仙君道:“我还记得当年,林中再遇,灵鹿被你开膛破腹。你周身是血,猩红覆面,夜色之下,只见口带血银牙……”殷冥往仙君碗中落了勺汤,道:“师兄似是颇不喜那荒蛮行径,竟记得如此深切。”仙君:“我很喜欢。”殷冥:“……”玉衡:“……”铃兰一口便将汤喝了个干净:“谁说我不喜欢,若不喜欢,怎会专给你碗饭吃……”“……”玉衡嘴角抽搐。这铃兰当真敢说,当年月下,殷冥可不单周身是血,还满嘴兽毛,也不知是多久没洗过澡,脚丫子上的泥玉衡搓了两日才给他洗干净!一声喜欢,屋中静默许久。仙君嘻嘻笑道:“殷冥师弟,怎么不说话了?"殷冥:“师兄以前,从未对我说过喜欢。仙君"哼”了一声:“我瞧你也并不欢喜,那我以后也不再说。”玉衡:“!”他虽盼着这仙君把殷冥迷的五迷三道,把他忘得干净。可瞧着别人顶着他的脸如此说话,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眼如敷椒,竟又觉得,他不如瞎着。最好,也给聋了。玉衡恨不能钻地,好容易挨过这次侍膳,才刚起来,揉揉腿上酸痛,正扶墙不稳,有人又催道:“磨蹭什么?还不去陪陛下阅折? !”玉衡迟疑道:“阅折?”玉衡饿肚瘸腿,还要陪陛下夜阅。玉衡这下懂了,他这奴才当的,大抵是他曾百无聊赖翻过几本人间秘典中,帝王身边...老太监。不成想,这仙君也在殷冥身边,中途仙君口渴,玉衡还“摸瞎”泡了盏茶。仙君摸杯,饮了一口,当即便“嘶”了一声,吐了舌头道:“烫!”“我……”玉衡许久没伺候过人,到底疏忽,还未来得及抱歉。便听殷冥道:“来人,拖下去。”好家伙,一赏便是三十个板子。被人拖出去前,玉衡见殷冥俯身,瞧见仙君舌尖儿水泡,面色微变,又叫人传了医。挨这顿打,玉衡还遇着了红菱。板子落下前,玉衡还想要最后一点脸面,玉衡道:“等等……红菱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挨打?”红菱冷冷道:“我本是没空,是陛下叫我来监刑。”玉衡一梗,差点咬了舌头,勉强道:“红菱姑娘,辛苦了。”就算这回他改头换面,重入魔界,红菱都是老熟人,却未见半分放水,这三十下,每下都挨得结实。等到刑完,玉衡着实没当即起得来身。红菱骂了声“废物”,转身便走。玉衡在刑凳上伏了许久,模糊瞧见殿中热闹,一个热泡,折腾的鸡犬不宁,又是丫鬟乱跑,又是白须老医,倒也有趣。玉衡心道:“堂堂麒麟帝瞧起来当真是忙得很,只盼今晚他能同这“喜欢”他的仙君同床共枕,多些亲近。”假又如何,又有几人,能够舍弃这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假。等到终有些气力,玉衡起身,打算回他那破烂柴屋。夜中风寒,玉衡着扶墙,连过几个廊门,竟都未能找到那方破屋。玉衡心道:他当时瞎着,但还谨慎,如今刚能瞧见,却如此大意。不该,不该。既寻不着来路,索性横冲乱撞,他如今这身奴才打扮,也未有人阻拦。玉衡东摸西闯,终到了一处,荒凉僻静,一方破院, 瞧起来倒有些像他那破柴房。玉衡往前走了几步,到了门口,才发现此处非他那个破屋。只不过,月色之下,他瞧见房门口放了一瓢浊水,一口破碗,碗中,是个沾了尘的馒头。玉衡臀疼腿软,腹中饥渴,瞧那馒头似乎放了有些时候,皮干瓤裂,大抵是被谁留下喂狗。玉衡揉腹,心道:这魔界宫殿,都是圈养魔兽,定不缺这半块馒头……他正伸手去摸,忽见屋中骤然伸出一条惨白手臂,死死扣住他手腕。玉衡大惊,心如擂鼓,强忍了叫,正要甩手后退,手刚扬起,却忽然愣了。月色之下,透过肮脏泥秽,他瞧见张脸。一张他朝思暮念,魂牵梦绕,永世不忘的脸。-----真的不行了,今天只能250点赞再加更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