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冥的手猛然缩了回来。兄弟二人对视,目光一个比一个冰冷。玉衡才刚睡下,听到声响,眉心微蹙,二人屏住呼吸,不敢再有动作。玉衡喝下药,有人照顾,殿中似乎只有他一个多余,殷冥无声无息的走了。玉衡睡得并不安稳,全身都疼,他不想睁眼,却闻到股香气,是铃兰花香。这味道十分熟悉,从玉衡把殷冥救回来,就一直都在。并不难闻,却随时随地都在,有些烦人。神药奇效,只要能喝下去,这些外伤便非大事。三日之后,玉衡醒了。他睁开眼睛,身旁的人,是承华。殿中死寂,承华握着玉衡的手,往指甲缝里涂药,抬起头,正对上玉衡的眼睛。承华一怔,随即,向外喊了一声,叫司药神君过来。玉衡十分安静的躺在**,脸上还有施暴后留下的青紫,承华伸手去摸,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阴影落在脸上,玉衡侧过脸,垂着眼皮发抖。承华心中难受,收回了手。玉衡哑声道:“不要再叫司药过来。”承华问:“为什么?”玉衡闭上眼睛,道:“丢脸。”无论是被人**,还是虐罚施暴,都在伤害玉衡的自尊,他不想被旁人知道。承华道:“治病而已。”玉衡抿住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司药神君来了,红着眼眶留下一堆伤药,每一瓶上都写着用处,从面上淤青,到治疗他身下的裂伤。玉衡看了一眼,没有一瓶,是治他缠满白布的指骨。司药注意到玉衡的视线,心口一阵阵发堵。玉衡的手一日好不了,就一日解不开立下过的神誓,九荒殿里的这两位上神,是不会允许他完全好起来的。他无能为力。司药踏出九荒殿门前,玉衡道:“多谢。”司药神君道:“保重。”司药走了,殿中就只有一个承华。玉衡醒着,却无话可说,气氛十分尴尬,承华给玉衡上药,已经十分小心,玉衡还是嘶嘶抽气。等承华把他身上每一处淤青涂遍,玉衡道:“还是把我那个神侍调回来吧。”承华端着药碗,勺子在汤药里搅,道:“换个吧。”玉衡道:“已经用习惯了。”承华看着玉衡,道:“你很在意他。”玉衡面无表情道:“下人而已。”承华冷冷地道:“一个下人,你舍得把祸斗传给他?”玉衡心中剧烈一跳。“哪个同你说的?”承华:“他自己说的。”玉衡:“……”承华放下药碗,盯着玉衡的眼睛,十分严肃,道:“你舍得让他继承衣钵,他不会是……”玉衡背上全是冷汗,承华阴鸷道:“你和重婴的私生子吧?”玉衡:“……”玉衡心下一松,却实在忍不住皱紧眉头,他低下头,忍耐片刻,伸出手腕,道:“那你验一验?”承华把玉衡的手按回被褥里。他知道这话过于离奇,如同玉衡肯将祸斗送人一般怪诞。玉衡道:“我把祸斗给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知道他当了真……”玉衡手腕亮起火红色的兽印:“祸斗仍是我的坐骑。”承华抬起眼皮,道:“你为了他回来,只因为他同你一样,是个坤泽?”殿中一阵静默,好半晌,玉衡才道:“不是。”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玉衡听到了。玉衡道:“迟早会有这日。”“二位上神若不能如愿,就不会放过我,今日,你们为了逼我现身,杀了这个孩子,明日就会杀掉别人。”“与其祸害这些无辜之人,倒不如我回来,万事如你所愿……”玉衡看着承华,道:“让你们打死我一个。”“……”门外的阴影消失了,承华也不再说话。后晌,三清回来了。三清刚进门就跪在玉衡床头,承华站在他的身后。承华上神拎着他过来前,提醒过他,要说自己在九荒殿过得很好,否则就杀了他。三清不敢哭,眼眶红的像只兔子,发着抖道:“神君,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玉衡拍了拍三清的肩膀。三清看着玉衡裹着白布的手,喉咙里梗了什么东西,说不出话。三个人待了一会,玉衡没再说一句话。承华问:“你们平时也这样么?”玉衡没有解释。三清磕磕巴巴的答:“平日里……也……也许,还能多说几句。”“哐当!”承华手上的药碗重重撂在桌上,黑色的药汁溅了一地,**躺着的,床下跪着的,都吓了一跳。“你不要生气,他不太会说话。”玉衡小心翼翼的开口,好像他随时都能跳过来,给他一个耳光。承华心里不是滋味,他的本意,并非是对玉衡发火。他无法接受玉衡爱上别人,嫉妒让他发疯,那天夜里,他确实动了杀了玉衡的心思。死吧,等他死了,他陪他一起去死。既然都成了这个样子,不如重新开始。可是……玉衡没有来世。他曾以炉鼎之名被带至神界,属于器族,哪怕如今,也是器神。身死则魂裂,他们之间,已经永远无法再次重新开始。以前,两个魂魄,一具肉身,玉衡选择救了别人。玉衡嫌他粗俗,莽撞,冲动。后来,哪怕他改了脾性,哪怕他有玉衡最爱的皮相。玉衡依然爱上了别人。承华心口剧烈抽痛,他坐不住了,他对三清道:“记得喂药。”三清怔怔点头。承华走出九荒殿,殷冥站在院中,不知道站了多久,他身上有股香气,叫人心神清宁,是铃兰花香。万年之中,这股香气一直都在身边。已经成了习惯。承华问:“铃兰还好么?”殷冥道:“你可以去看看。”承华去了趟风华宫,铃兰看起来十分不好,说两个字,咳上三声。-----殷冥知道玉衡后来爱上了承华,玉衡把自己救醒,是为了知道承华的名字。但是承华不知道,他只知道玉衡在他们两个中,选择了救殷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