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潭摸着鼻子,含含糊糊地回答:“谁睡不好了?我每天沾枕头就睡你不知道的吗。”卫重霄则根本没理他这一套:“之前你自己租房住,有一阵总是精神不好,也不仅仅是因为家离机场太远吧?”凌潭以为他又要指责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影响工作,心下有点烦躁,特别敷衍地应付道:“我知道了,你不用再提醒我,我说过我不会把这种状态带到驾驶座上去,那就是不会。”卫重霄一愣,没想到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身体罢了。卫重霄清楚的记得,之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凌潭是绝对没有半夜惊醒的毛病的。那时候的凌潭简直就是个睡神,早上还需要他亲自打电话叫才会醒,要不然闹钟都自动过滤当没听见。现在那人却每天起的比他还早。凌潭不耐烦地冲他摆了摆手,转身拿起水杯就回屋了,他再次从桌上拿起那个小药瓶,拧开瓶盖倒出一个白色的药片。谁知还没送进嘴里,药片就被一只手拿走了。“你还跟着我做什么?”他皱着眉问道。“我就知道,你每次出来接水就是为了吃药,”卫重霄随手把药片扔进垃圾桶,“对身体不好,以后别吃了。”凌潭感觉自己火气更大了:“不吃我怎么睡觉?你接下来是要说吃药会影响飞行状态吗?”卫重霄却冲他笑了笑:“总有别的办法能安神不是吗。”凌潭顶着一头乌云,没理他,直接爬到**盖上一角被子,背对着他自闭去了。“听过摇篮曲吗?”卫重霄问。“...没人给我唱。”他闷闷地答。“小时候我妈经常唱,哄我和我姐睡觉。”“......挺好。”卫重霄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床前,轻轻地说:“睡吧。”“......”“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啊......”他轻轻地哼唱起来,低沉的嗓音不似母亲那般轻松婉转,也不似情人的缠绵悠长,却带着独特的一份温柔。一双手有节奏的在**他背上轻拍着。凌潭心想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还唱摇篮曲,不过那歌声的确将脑海里胡思乱想的画面驱散开来,空****的意识很快就迎来了睡意,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道卫重霄是什么时候走的。这天他没再梦见年少时的一幕幕场景,也没再置身于那个命运的转折点,他倒是梦见了曾经和卫重霄在一起时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想起那张面瘫脸上时不时漾起的温柔笑容。睁开眼时,凌潭心里感受到了另一种酸涩。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获得那人的原谅,能不能再多看几眼那样的笑容。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凌潭很快钻进卫生间洗漱,等他出来时,卫重霄已经坐在饭桌前啃包子了。看见他打着领带,神清气爽地走过来,卫重霄指着桌上的包子油条还有豆腐脑说道:“我刚刚在楼下早点摊买的,随便吃点吧。”然后一同去上班,各自上机,飞往不同的地方。凌潭连着飞了几天通远,又从通远往西边飞,在外面住了两晚。夏季的南方气候很闷热潮湿,西方又凉爽干燥,他一不小心就有点伤风。带着灿烂的笑容跟乘务组貌美如花的小姑娘们打了招呼,他才回了家。进门时卫重霄已经在了。他特别敏锐地发现凌潭有点咳嗽,脸上还泛着不大正常的潮红。“怎么了?”凌潭一边解领带一边说:“有点感冒。嗓子跟要炸了似的。”“瞧你这身板,以后去健身房挂个卡锻炼吧,”卫重霄起身去抽屉里翻药,想了想又把抽屉关上,“先别吃西药,我给你熬点苏叶水泡脚,发发汗。”“说谁缺乏锻炼呢?航校时体能测试我哪次不是前三?”“行行行,你最厉害。”不意与他扯谁是肌肉**的问题,卫重霄已经拿着一袋苏叶进了厨房。要说卫皇直男癌,其实也分人。前几天他的裴贵妃嚷嚷着感冒了难受,他十分礼仪性地叮嘱他“一定要多喝热水”。现在呢,某人已经把苏叶水烧开,热气腾腾地冒着泡,然后晾在木盆里,小心翼翼地端到沙发上窝着的‘正宫皇后’面前。伺候正宫娘娘发完汗,他又指着卧室门说:“赶紧睡吧,睡一觉明天就好了。对了我给你买了个助眠枕头,还有一瓶安神香薰,在床头柜上,你一会用用试试。”凌潭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后脖颈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他看着卫重霄忙忙活活地去倒那盆水,又想到前几天夜里的‘月儿明风儿静’,不由自主地开始烦躁,眼睛酸涩地快要流下泪来,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对房客兼前男友这么好。”卫重霄怔在了原地,良久冷静地问道:“你觉得我越界了?”“......”“还是你见不得别人对你好一点?”“我只是...”他想了想,颇自嘲般的笑了一下,“我这人好得寸进尺,你对我好一点我就想要更多。你要是不想我黏着你不放,就离我远点。”卫重霄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你喜欢过我,我喜欢过你,这是事实,我承认。但是凌潭,咱们俩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回不去的。我这人没谈过恋爱,不懂分寸,你现在住在我家里,我就有必要照顾你,我不能把你的存在当成空气。”凌潭笑了,那笑带着几分苦涩:“那你还喜欢我么?”卫重霄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总归要找一个适合你的人成家,我们——”“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凌潭直接打断了他,“你收留我就是因为好心,这个我知道。等我找到合适的房子就会搬出去的。但是有一点我还是要告诉你,卫重霄,我对你绝不是‘喜欢过’的感情,你明白吗?”“我是丢下过你,但我还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你能给我一个重新追你的机会吗?”卫重霄没有再接话,自顾自走进卧室关上了门。凌潭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快要被铺天盖地袭来的心痛打倒。他知道的,那是一种无声的拒绝。只要他一天不坦诚,卫重霄就一天不会接受他。可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他不能没有卫重霄——他不能没有卫重霄!四年的求而不得,快要成了心魔。凌潭慢悠悠回到卧室,枕在散发着艾草气味的枕头上,到底心神还是安定了许多。他呆呆着望着天花板,想着刚才卫重霄的话。他们两个都三十来岁了,就算俩人都不怎么会谈恋爱,但也早是精于世事的年纪。所以那些横亘于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再是年少轻狂不懂事时留下的裂痕,反而深化为拦在他们之间不可见底的沟壑,再也难以抹去。-从那之后,他们两个就玩起了拉锯战。卫重霄一旦往前走了几步,凌潭就往后退;卫重霄如果往后退了,凌潭又死皮赖脸地上赶着撩他几下。这种相见尴尬互相试探的局面一直维持了几个星期,穆安俨然已经到了盛夏。卫重霄休假回了趟父母家,晚上他回家时,凌潭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凌潭头都没扭:“回来啦。”“嗯。”卫重霄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放,几步进了里屋,拿了换洗衣服去冲了个澡。过了一会儿他擦着头发出来,坐在沙发一角,问凌潭:“晚饭吃了?”“吃了。”“跟你说个事。”“?”凌潭终于扭过头看着他。“我姐还有姐夫明天都要出差,我爸妈年纪大了不太方便,所以孩子放暑假了没人看,明天我把她接过来待一天,你明儿是不是有班?”“...我正好放两天假。”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了一会,卫重霄最后扶额叹道:“你会哄小孩吗?”“......”凌潭盯着他,“....我当然不会。”得了,应付吧。第二天一早,卫重霄突然从卧室中冲出来,形象颇不美好。他脖子夹着手机,有点急躁:“——你到了?行行行我知道!你不是赶时间吗你就别上来了,我下去接小树!”然而已经晚了,他家门处一个大喇喇的女声已经响了起来。“卫重霄!你干嘛不让我进门!快过来开门!我到要看看你金屋藏什么——”此时一位姓凌的先生恰好端着咖啡经过,“啪”的一声,卫重霄把门拉开,门口的卫向云和屋里的凌潭打了个完美的照面。“——娇呢...”卫大姐手里牵着小树,一脸懵逼。“舅!舅!”就在凌潭和卫大姐面面相觑的当儿,小树已经蹦起来窜到了卫重霄怀里。“您...好?”凌潭试探着说道。“...好...”卫向云看着这个散发着精致气息的帅哥,有点恍惚。她果断选择瞪着卫重霄:“这位是...?”“房客,”卫重霄斩钉截铁地答道,把小树放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对卫向云说,“行了你赶紧走吧,再嘚瑟赶不上飞机了。”“说谁嘚瑟呢你个小兔崽子,我警告你别惯着她啊!不许吃糖不许看动画片到半夜不许满地乱跑!!听见了没?”卫向云的声音终于被拍在了门外。屋里只留下站在卫重霄身边的小树,还有两个石化的大男人。小树拽拽卫重霄的衣角,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舅舅,这是谁呀?”凌潭蹲下身子跟她平视,摸摸她的头:“我是你舅舅的朋友,你也叫我舅舅就好啦。”小树打量了他一会,然后欢快地跳起来,指着他叫道:“不是舅舅!不是舅舅!是哥哥!”凌潭:“?”卫重霄侧头看过来:“?”小树一眼就喜欢上了他,一把抓住他的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凌潭笑了:“先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叫孟林!小名儿叫小树!因为爸爸妈妈想让我像,像小树苗一样,长的又高又结实!”“好名字呀。我姓凌,两点水的凌,单字一个潭,潭水的潭。”凌潭捏着她的小手,把两个字在她手心里划了出来。小树欢快地拍起了手:“林哥哥,林哥哥!”“不对!是凌!”“林!”“凌!”“林!”“......”凌潭一脸无奈,望向站在一旁的卫重霄。卫重霄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过走过来牵起小树的手。“林儿,告诉舅舅,想上哪儿玩呀?我们带你玩儿。”“真的嘛!”小树满脸惊讶,“可是妈妈不让我出去玩!”“不听她的。”凌潭听着他哄孩子的语气,只觉得骨头都酥了。真该让云际那帮觉得他高冷的人过来看看。本来窝在沙发底下的小云闻声溜达出来,凌潭看见之后杵杵卫重霄:“孩子不对猫过敏吧?”卫重霄摇摇头:“不,我觉得猫可能会对她过敏。”一刻钟后,凌潭看着满屋子追着猫跑恨不得把自家小云吓得窜到衣柜上去的小女孩,嘴角抑制不住地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