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是初中毕业时跟同学照的。”卫重霄坐在**,腿上摊开一本厚厚的相册,他用手指着一张照片说道。凌潭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探个头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相册上的一张张照片。凌潭看看照片上面容精致的小男孩儿,又看看眼前这尊大佛,乐道:“你看你小时候笑容那么灿烂,你再看你现在,动不动就脸黑的跟谁欠了你八百万似的。”卫重霄无视了他的调侃,指尖一挑又翻了一页:“这个应该是刚上大学,开学的时候在门口照的。”照片上的青年一身飞行学员的制服,身姿笔挺意气风发,站在航校门口,看着镜头面带笑意,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芒。站在他身边的是同样挺拔的老卫,老卫一只手搭在儿子的肩膀上,神色严肃。凌潭赞叹一声:“真帅。”“你没有吗?大学时的照片。”凌潭“唔”了一声,从兜里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翻了又翻,终于翻出一张略有些模糊的照片,递给了卫重霄。这照片和卫重霄那张如出一辙,凌潭孤零零地站在穆安飞院门口跟校门合了张影。岁月其实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他现在的脸庞与十年前并无什么区别,身量瘦削,脸庞白皙而清秀,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镜头,仿佛会说话一般。十年前的青年更加开朗,从脸上都可以看出他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可这份憧憬,到头来却已经改变了模样。固然他的相貌依然如二十来岁的少年一样年轻帅气,但对于飞行的向往或许不再单纯了。卫重霄心里有点难受,但是故意扯开话题道:“就你这脸,当初应该很多小姑娘追吧?”凌潭摆摆手:“那当然,好像你不是一样。你应该比我人气还高好嘛,瞧你这个模样儿,一看就是大家都上赶着追捧的高智商学霸兼校草。”卫重霄好似想起了中学时代青涩却美好的时光,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含了几分笑意。于是两人头就靠着头研究起了谁的异性缘更好这个问题。卫重霄把相册翻了几页:“说来你那会成绩应该也挺好的吧?”凌潭吊儿郎当地翘着脚:“这你就想多了。老子中学问题少年一个,习惯在班里吊车尾,好学生见着都绕道走。老子换过的女朋友比你吃的盐都多。啧啧,那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卫重霄瞪着他,骂道:“禽兽。”眼见着凌潭还要接着扯天扯地,把什么“风流韵事”全胡诌个遍,卫重霄一把捂住他的嘴:“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现在给我安分点吧。”凌潭嬉皮笑脸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我就取你这一瓢水饮。”卫重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现在想想,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怎么那么看不上我,处处要跟我对着干?还动不动就跟老陈打我小报告,幼不幼稚啊?”凌潭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就那么讨厌我?”“你先说。”“你先说!”卫重霄叹了口气:“我那时候不了解你。我只是不喜欢那种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又特别能嘚瑟的人,会让我觉得很浅薄。”凌潭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小声地说:“哦,那我可简单多了,其实我只是嫉妒你而已。”“嗯?”凌潭的脸在他肩上蹭了蹭,更加小声:“嫉妒你一路顺风顺水什么都有呗。那时候太年轻了不懂事,总有点愤世嫉俗的。不说这个了,总归上天还是给了我了解你的机会。”“好,不说了。睡吧?”卫重霄合上相册放在桌子上。“嗯。诶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嗯?”“你说了为什么讨厌我,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卫重霄侧头想了想,半天也没想出答案,便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不知道,从我意识到这一点开始,我就在喜欢你了。”喜欢这事,比讨厌难得多。看似云淡风轻,却偏偏又覆水难收。凌潭也亲了回去,吧唧一口在他脑门儿上:“行啦,知道你喜欢我就够了。晚安吧!”卫重霄笑了,按掉床头灯,跟他一起躺在**。双人床不小,足够两个人松松快快地躺着。凌潭盖着自己那床被子,侧着身观察卫重霄轮廓分明的侧脸。月光从窗外倾洒满地,为他的脸庞镀上了银边儿。凌潭眯起眼,感受着夏末的晚风顺着窗缝涌进,带着几分凉意,掠过他毫无涟漪的心头。他已经很久没觉得如此这般安定了。“你还没睡?”良久,卫重霄突然睁开眼,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还没有。”“我觉得不太困,你呢?”“我也不是很困。可能和你躺在同一张**的机会实在太少,有点激动吧。”卫重霄笑着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那就再聊点什么?聊着聊着就困了。”“行。”“嗯...聊什么呢?聊聊你是什么时候决定想飞的?”“小时候偶然看到了一个绘本。画的是云上的世界,我看着那蓝天白云,突然间就爱上了它。直到后来有一次我父母带我坐了飞机,我透过窗户看外面的天,那一刻我就决定我一定要离它再近一点,我也要在这片天空之上翱翔,”凌潭看着对面人那双在黑夜里也无比闪亮的眸子,轻笑道,“你呢?”“大概,”卫重霄仔细回想,“大概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吧。我爸妈还没退休,经常带着我去机场。我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可能那种使命感是遗传下来流淌在我血液里的吧。所以我会觉得,进入航校,学飞,成为机长,对我来说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那年飞行学院在通远只收了十个人,所以我还觉得我挺幸运的。”“航大也一样。高中的时候我一个同学说,'你从体检政审开始到最后被录取,那层层筛选,最后选上的几率比在大街上被星探递名片还小'。可是你看,我们都做到了,还走了这么远。”凌潭轻笑:“我一直不信命,只信自己。我以为我是只会在地上蹦跶的小鸡,但我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你那不是凤凰,你应该是鹰,鹰击长空。”卫重霄觉得,如果要用一种动物来形容凌潭的话,那应该就是搏击长空的雄鹰,有着无比锐利的目光,还有埋藏在玩世不恭外表下的敏锐与勇猛。他们你来我往的聊着,聊着聊着卫重霄的声音就渐渐弱了下去,最后似乎是睡着了。凌潭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拽过卫重霄的被角,然后把手伸进被子里,搭在他温热的腰际。窗外传来细微的噪声,对发动机声音格外敏锐的凌机长瞬间侧过头去望向窗外,果然看见了划过墨黑夜空的飞机。飞机翼梢的频闪灯有规律地闪着,仿佛快要和晴朗夜空中星星合为一体。他依稀想到,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曾独自一人靠在床头,望着那片遥不可及的辽阔天空,看着一架架飞机义无反顾地冲向蓝天白云。人类对天空的探寻不知要最早追溯到何时,他只知道这种探索的欲望是无止境的,那湛蓝的世界总带着无限的吸引力,让人们渴望如鸟儿一般翱翔其间。而他如今已经做到了,还在追寻的过程中有了意外的收获,让他不致孤身一人。上天已经格外偏袒他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凌潭嘴角带着笑,无比轻松地陷入了梦乡。-夜半时分凌潭迷迷糊糊地醒了,翻了个身一摸身旁,却摸了个空。他瞬间梦醒了大半,坐起身发现卫重霄不知道跑哪去了。可能是上厕所去了,但他下意识地就想找到那人。所以也下床踢上拖鞋,摸着黑走出房间。卫生间的灯黑着,但另一间卧室的灯却开着。凌潭一脸疑惑,走过去想敲敲门,手指还没碰到门就先听到了里面的交谈声。“所以你跟你的‘室友’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卫向云的声音。随即卫重霄平稳的声线也响起:“姐,我不想瞒着你。他就是几年前我的出柜对象。我们刚刚复合,这次想好好过。”“......”卫向云沉默了几秒,“你不是说之前是他丢下你走了?你们这感情稳固吗?嗯?到底怎么回事?”凌潭觉得这样偷听人家姐弟俩说话不好,刚想放轻脚步回房间接着睡,就听到卫重霄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是他的错。”凌潭一愣,脚步停下了。“之前我误会了他很多,我也才慢慢地发现他并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人。他的心里有些创伤,具体的事就不说了。现在我只是想好好照顾他,不要再让他那么伤心了。”凌潭的心突然一跳。“你...唉,你这孩子啊...”卫大姐叹了口气。“当时我认为他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了我。后来把话说开了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在他需要我的时候,说了很伤他心的话。”“所以现在呢?把话都说开了?”“嗯,说开了。这次捡了条命回来,让我也想通了很多,也不想再错过了。我想让他放下那些过往,想让他开心一点,你能明白吗姐?”卫向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妥协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他的,性格好,一看就不是什么坏人,又背着这么大功勋,你们想过就好好过吧,两个人扶持着点,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爸妈那边我帮你说说好话。”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凌潭没再听进心里,他慢慢悠悠地踱回卧室,轻轻躺回**望着天花板发呆。卫重霄的坦诚和坚定让他感动,甚至在黑夜中鼻子都有些发酸。他早就已经跟父母摊过牌了,他自始至终都是做好了和自己过一辈子的准备啊。而自己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做不到正视自己,伤了两个人的心。樊盛之前曾经问他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卫重霄,他那时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多烂的人。现如今这个命题始终没有越过,内心的阴霾也没有散去。幼年时期他见过了来自血亲的各种白眼,在长大后发誓要让自己成为一个能被别人喜欢的人,就像他的兄长那样,谈笑自若,举止大方。所以他不能再去肆意放纵那些渲染着痛苦的情绪,最好让它们全随着时间远去吧。想不起来最好,忘不掉也得憋好了。你要做一个能让别人快乐的人。不一会儿卫重霄回来了,凌潭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感受到卫重霄翻过身来,轻轻地将他扒拉进了怀里,用手臂环住,不禁有些心跳加速。然而卫重霄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就着那个姿势又睡了。凌潭在心里轻叹一声,感受着身旁人的温度,心里的不安焦虑也被渐渐抚平,终归还是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