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月,天气骤然转凉,久违的长衣长裤被重新套到身上。凉哇哇的风吹过城市的上空,吹散了积压在人们心头、因湿热的夏季而沉淀下来的阴霾,为之一爽。到了夜间,这股渗人心腹的凉意加重,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即将到来的冷酷的冬季。在临海小镇7号小高层楼内,在九层至十层楼梯折角处的缓台上,黑暗中,吕天凡正坐在一块布垫上,倚着墙跟,摆弄着手机,通过无线上网,排遣着无聊的等待时光。在他的头顶上方,离地大半个人高,有一扇大窗户,窗户外正对着,就是胜利路116号楼中间单元八楼的落地大窗户。这里正是林海东的新巢。为了防寒,吕天凡着了厚厚的衣裤。闪烁的荧屏光映在他的脸上,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亮出一团忽明忽暗的惨绿。这已是他呆得第五个晚上了。从10月1号开始,到了傍晚的五点多钟,他就会带着必备的工具,鬼鬼祟祟潜入这里。此处就是前几天售楼处的那名女子带他来看过的单元。楼门洞设有电控门,但在那名女子按开门密码时被他暗暗记住了。跟在星苑小区一样,他用假身份证在小区内租了一套小户型的房子。有了租客的身份,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所已经实施封闭管理的小区内随意出入,到处闲逛,而不会有丝毫妨碍。只可惜他租住的地方离着林海东的新巢有一定的距离,只好采取这种最笨拙的办法,意图有所收获。所幸小区里真正搬进来居住的人家极少,理应配备的监控设施和人为的巡视尚不健全,这就让他有了可乘之机。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这个单元楼道每层均有感应灯。在万籁俱墨的深夜,这点灯光显然足够醒目。仿佛天神眷顾般,这问题刚刚发现就被轻而易举解决,吕天凡发现九层至十层之间的感应灯,不知为何出了故障,不由大喜。这处视角虽然略高于他原先计划的八至九层的高度,但对相距百多米的拍摄距离来说几乎忽略不计。整个单元从底到顶上无人居住,但是楼道里却出人意料地洁净,料想白天有物业的清洁工不定期地打扫,因此吕天凡极为细心地带了一个空塑料袋,盛装矿泉水瓶子、烟蒂之类的垃圾,小心地不留一丝使人生疑的痕迹。临海小镇这座园中园,包括胜利路116号这栋楼在内的六栋楼房,稀稀落落只有二三十扇窗户亮着灯光,显然在这里居住的人的密度远远高于小区的其他地方。但是林海东的那座房子始终漆黑一片。使人不得不怀疑,这处居舍,是否可能只是林海东的某一处行宫而已。根据公开发布的法定休假日规定,“十一”期间连放七天假期。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依旧不见林海东的身影,吕天凡越发不敢大意,此次甚至带来了干辣椒,以防自己打瞌睡。因为每晚,他至少要守候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之后。魏倩玉所提供情报的真实性,是毋庸置疑的,他便亲眼目睹过林海东往里搬家具的情形。然而如果真像想象中的,林海东另有居处,那么即使他幽会情人,能否带到此处还是个未知数。吕天凡暂定的计划是,坚守七天,若还无果,只有跟魏倩玉摊牌,或者另想他法,或者就抽身撤出。吕天凡打了个哈欠,瞄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零七分,因为看网络小说有点入神,不小心超过了他自己制定的每隔二十分钟眺望一次的时间,于是懒懒地站起身,后背因长时间靠着冷墙有些发寒发硬,伸展胳膊活动了一下,当他回过头来望向对面时,眼睛倏然一亮,林海东家的客厅,赫然开着灯光。偌大的落地玻璃窗,罩着一副薄薄地窗纱,明亮的灯光下,映出里面两个人影。因为体积过大,观鸟望远镜不便携带,吕天凡只带了那架单反数码相机。通过焦距的变化,加上彼此的距离不算遥远,通过摄影镜头,也能看到不次于望远镜的清晰景象。窗内的两个人影,或坐或立,分分合合,显是做着某些亲密的动作。由于有窗纱的遮掩,虽然清楚地看到两个人影一胖一瘦,却辨不清脸孔。有过前车之鉴的吕天凡,并不着忙,以整个跃层上下的窗户为背景拍了两张照片之后,便耐心地等待最好的机会。这种事急也没用,就算林海东在屋里干得热火朝天,有这层窗纱碍事儿,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硬闯进去强拍。两个人影若即若离一番缠绵,二十分钟后,便缩小隐去。俄顷,右上方一扇窗户亮起了灯光,正好看见一个**的女人在窗前转过了身子。女人应该正准备拉窗帘,所谓窗帘依旧像客厅一样,只是一层薄纱。女人的一只手还拉着窗帘的一端,灯光忽然亮起,女人受惊似地转了身子,把结着发髻的后脑和光洁白皙的脊背呈现在吕天凡的眼前。开灯的是林海东。因为窗台的遮挡,只能看到他光着上身,腆着肚腩,脸上露出猥^亵的笑容,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绕过双人床,走到女人跟前,抬手伸到女人胸前,显然正五指并用做着某种挑逗的动作。女人双肩微颤,并未躲闪,但也没做迎合的动作。这女人个头极高,几乎与林海东不相上下,从她后背纤瘦的状况来看,年纪不大,应该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可以断定她不是李萍,更非魏倩玉。林海东脸上的笑意更盛,身子忽然矮了下去,只在女孩的肩头露出小半个头,这张脸贴到女孩的胸脯上。后者终于有了反应,伸臂抱住那颗几乎及她腰粗的大头,上身开始前后扭动,幅度越来越大。林海东的头也越来越低,女孩便弯曲着身子,如同按着他的头一般。蓦地,女孩身子一横,被拦腰抱起。就在林海东转身朝后面**走去的刹那,吕天凡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看见了她的唇边一颗绿豆粒大的黑痣。吕天凡心如止水、古井无波,全没有了首次见到这样令人血脉贲张的情形时,那种凸起的冲动。他只是机械地按动着快门,宛若一架上足了发条的机器。一切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不是被雇来做维护某种规则的卫道士,因此根本没有必要对一些看到或听到的东西说三道四。女孩子给他送来了望远镜,送来了照相机,也许彼时的她不曾预料到,就是她送来的这些仪器,真实地剥录下她最不想为人知的隐秘。这本身就是一个并不可笑的玩笑。女孩像一头待宰的羔羊被扔到**,令人怀疑她纤弱的身体能否承受住至少两倍于她体重重量的挤压。事实上这种担心纯属多余,女孩的疯狂与她先前的矜持简直判若两人,柔软的肢体巧妙地配合着林海东相对拙笨的动作,从后者脸上明显可以看出飘然欲仙的愉悦感。直到两人喘着粗气,钻进了被窝,拧暗了台灯,相拥而眠,他们对面七号楼的吕天凡早已悄然离去,只在墙角留下一个盛着矿泉水瓶子的塑料袋和一地烟头。……魏倩玉的反应非常淡然。接到吕天凡通过电子邮箱发过去的照片之后,没有多久就有了回音。她的邮件上写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她现在住的西岭区五一广场的住址,另一个就是k市土地规划局的地址。她要吕天凡立即赶往省城m市,在那儿找一家邮局,匿名将那几张照片通过快递的方式寄过来,收件人的名字必须都是林海东。吕天凡一共拍了近百张照片,这些照片从职业的角度上来讲,绝对都是范本。随便拿出几张,完全可以达到魏倩玉的要求。吕天凡从中挑出了五张,其中有两张是二人站在窗边,女孩是背影,林海东正脸相向,或摸乳或拥抱。另外三张是真正的床照,林海东欲醉欲仙的嘴脸暴露无疑,而女孩的脸却无巧无不巧,或被枕头胳膊之类的障碍物挡住,或者侧转过去,无论如何总看不清正面。而且这三张照片的镜头是连贯的,不会被疑为嫁接或伪造的片子。魏倩玉的要求很奇怪,吕天凡想不透她的用意,或者她想假借第三者的名义表明她是偶然之中得到的这些照片,摆脱曾雇佣私家侦探跟踪调查的嫌疑?即使吕天凡并不精通法律,他也知道通过非法手段搜集的证据,在法庭上并不会得到认可,甚至可能遭到反诉,这些知识都是在报纸电视网络连篇累牍的报道上看来的。雇主的要求只要不过分,都应该想方设法去满足。吕天凡在心里努力地把魏倩玉摆到雇主的身份上去,至于内心的真实想法,他自己都不愿意知道。这件事他本想让罗杰去做,最后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自己跑一趟。翌日清晨,吕天凡独自一人登上了开往m市的特快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