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炽那边传来了一则消息,孙凤武在电话里与人交谈时,两次提到了“西沟”这个地方。难道车子藏在西沟?不排除这个可能。西沟既然能藏人,如果有当地人接应,稍加布置,藏部车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第二天一早,吕天凡一到公司,就打开电脑,戴上耳麦,仔细聆听赵炽保存在电脑里昨天的监听录音。赵炽的活儿做的很仔细,这一段录音被他剪辑了下来,文件夹就放在桌面上,吕天凡很容易就能找到。耳麦里传来一阵悦耳的音乐铃声,表明来电话的是手机,而不是座机。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孙凤武一人的说话声,明显可以感觉出,这位孙总极力压低了自己浑厚的嗓音。“喂!”“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多呆两天能死人那?”“西沟怎么了?”“就是天塌下来,你也要给我定在那儿。我付钱不是让你享福的。”“不行,现在还不到时候,怎么做我有数。”“就在西沟,哪都不能去。”“好了,就这么定了,以后别随便来电话,有事我通知你。”敲门声响起。“别废话,来人了,我挂了。”接着,扬声道:“进来。”“孙总,董事会的人都到齐了。”这是一个婉转的女声。“嗯,走吧,去会议室”一阵木椅拖地声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剪辑到此戛然而止。吕天凡又仔仔细细听了五六遍,那段对话只有孙凤武一个人在说,他揣摩着另外一人可能说的话,能否和声称被盗的保时捷搭上点瓜葛。最后的结论是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吕天凡静静抽了一支烟。肖捷和黄伟杰联手做了一个套,如果他找到了失踪的保时捷,就等于钻进了套子里,做了一桩没人会感激他、却为他人白做嫁衣的溴事。假如没有找到,或者就此撒手,当然一切休提,但是他反戈一击的愿望也要落空。当吕天凡将烟蒂掐入烟灰缸,终于有了决定。他先打了三个电话。第一个打给赵炽,让他继续监视监听孙凤武,保持联系。第二个打给了刑警支队的王枫,寒暄过后,说自己这边已经撒下人手在全市寻找保时捷的踪迹,问他可否有重点区域。王枫说市中心的区域基本可以排除了,重心应偏向周边的城区,包括像西沟、罗洋桥这样混乱不堪的所在。市局曾以别的名义搞了极有针对性的清查行动,因为警力有限,还是一无所获。言语中,王枫似对当初笃定被盗车辆还在市内的信心,有了些许动摇。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欧阳彤。吕天凡直截了当地说今晚我请你吃饭,顺便有些事情请教一下。欧阳彤迟疑了一下,说今晚本来有约的,不过可以推掉。吕天凡说如果不是跟男朋友约会,那就推掉吧。出了办公室,吕天凡看见梁钰独自一人呆在屋子里敲着键盘,便问林少宗和柳娅玲哪去了,梁钰说他俩给新买的摩托车上牌照去了。吕天凡嘱咐说梁钰这几天你辛苦点,看好家,没结的案子交给少宗和小玲去查,有来报案的暂时不要接,如果他们非要在这里报,就先留下联系电话,等我回来再说。梁钰问老板你要去哪,吕天凡说哪也不去就在市内,只是这两天暂时不来公司了。梁钰本想问用不用她帮什么忙,一犹豫的功夫,吕天凡已经推门走了。吕天凡驱车直接来到了西沟村。吕天凡是头一回来西沟,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仍然被眼前密密麻麻节次鳞比的低矮房舍惊呆了。无论是人口房屋的密集程度,还是整个占地面积,若把西沟比作一潭湖泊,那么罗洋桥只能算是一条溪流。顺着一条大约能容三辆轿车并行的柏油路,向里行不多远,就看见一个小广场。小广场中间戳着一根高高的粗木桩,四面散射出至少七八条路,除了两条柏油路面,其他的都是更加狭窄不堪的泥土路。吕天凡不敢再往里走了,把车停在木桩跟前,给罗杰打了个电话。路面上铺着一层黄土,广场周围围着一圈商店、饭店之类的铺子,皆是低矮的简易房舍。三三两两的行人并不多,虽然衣着略显邋遢,却人人如闲庭信步、无忧无虑一般,不时地用好奇的目光瞄着他这个不速之客。罗杰骑着摩托车从一条泥土路钻了出来,一见面便笑呵呵地说:“掌柜的,你怎么大驾光临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吕天凡问:“老罗,有没有僻静点的地方?”罗杰看了看表,说:“快中午了,一块吃点饭吧。我请你喝地道的西沟羊汤。”罗杰骑着摩托车在头前领路。这回他走的是较宽的大路,吕天凡驱车跟随。直行了大约三百多米的距离,拐了一个弯,吕天凡惊奇地发现前方又出现一个小广场,与他之前停车的小广场几乎一摸一样,同样在正中杵着一根木桩。若非走的是不容易失去方向感的直线,吕天凡差点以为又转回了原地。如此当到了第四个这样的小广场的时候,罗杰终于把车停到了道边。旁边有一座红砖砌成的小房,木门大敞,门楣上方有一块木匾,写着“羊汤馆”三个字。“这里的广场怎么都一个样?”下车后,吕天凡指着身后的小广场问。罗杰解释道:“西沟这样的小广场有七个,一般人进来,被这些广场就能搞懵。广场中间的那些木桩,原先都挂着牌子做标识,后来不知给谁都摘掉了。反正当地人也不会迷路,就没人管这些事了。”“咱们到这里经过了四个广场,算是进入西沟深处了吧?”罗杰说:“这里是西沟不假,不过这七个广场周边的地方,都只能算是西沟的外围。若真到了最里面,连我都不一定能顺顺当当走出来。”吕天凡吸了一口凉气。一进羊汤馆,浓郁的膻味扑鼻而来。馆子里面的空间不大,墙面都给熏黑,正中间砖地上搁着一只铁炉,炉膛燃着红红的火苗,炉盖上坐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水壶。“哎呀,罗师傅来了。”一对满面沧桑的中年夫妇迎了过来。馆子贴墙边占了五张桌子,只有两张桌子有几个汉子聚在一起喝酒。罗杰介绍吕天凡说这是我们的掌柜的,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中年夫妇遂把两人向里领,穿过狭窄的厨房,进了后院的一间屋子。这是间典型的农家屋的格局,和吕天凡的家里差不多。屋子里有土炕,炕上摆着一张方桌,炕边横着一个矮柜,柜上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枕头。罗杰只点了简单的几样,两碗羊汤,一盘炒羊杂,一盘手扒羊排,两碗米饭,没要酒。趁着中年夫妇去端菜的功夫,罗杰解释说这里其实是他们的睡屋,因为这两口子的儿子,跟着自己练过武,所以才有这待遇,在这里无论说什么都不虞被人听见。吕天凡恍然。俄顷,饭菜端了上来,那位中年男子客气地说,如果需要什么就喊一声,自然会有人招呼。说完,知机地退了出去。其实吕天凡并未感到如何肚饿,吃了一块羊肚,只觉滑嫩爽口,味道恰好,不禁食欲大振,渐渐地大口吞咽起来,不一会儿便吃得满头大汗。罗杰吃得不多,大部分时间是在应景,直至看到吕天凡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抹了抹嘴,点了一支烟,遂也放下筷子,漫天斯理地说:“掌柜的,你不来我也要给你打电话,那小子露尾巴了。”吕天凡眼睛一亮:“真在这里?你怎么不早说?”罗杰笑着说:“早说了怕你连饭都顾不上吃。是这样,昨晚那几个徒弟给我领来了一个人,这人在西沟里面靠山根底下开了一家食杂店。看了照片,他说那小子曾两次在他的食杂店买过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东西,所以记得清楚。现在我们已经把人重点安排在这家食杂店周围,分析那个小子应该就住在附近。估计这两天就能有结果了。”吕天凡由衷地说:“老罗,我想不佩服你都不成。这么大的西沟,你是怎么过的筛子?光是西沟外围这一大片区域,让人看着就头痛。”罗杰淡淡地说:“其实说难也不难,发动人民群众的力量,只是这种发动不是靠嘴皮子,而是实实在在的钱。现在这年头,靠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难事。何况,你别忘了,我也在这里住了好几年,好歹也算半个西沟人。”吕天凡说:“其实我来这里不是单纯为了这件事。”罗杰笑道:“早看出来了。张成回来都跟我说了,少宗这小子是有点跋扈,弄得像真的一样,也怪不得小玲揍他一顿,正好也给他长长记性。怎么样?有什么新消息?”吕天凡说:“昨天孙凤武接了一个神秘的电话,说话含含糊糊,两次提到了西沟这个地方,听那话的意思,好像他把什么人安排在这里,不能随便离开。”罗杰霉头微蹙:“你的意思是怀疑他把车藏在这里了?这里面别说藏一辆车,就是十辆车都没问题。关键是孙凤武这辆车太惹眼了,他是怎么掩人耳目把车开进来的?”吕天凡没有作声,掐掉烟蒂,又抽出一支点燃。“这样吧,我叫他们留意一下,找辆车比找人简单多了。”“还有一件事。”“说吧,我听着呢。”罗杰微微一笑。吕天凡整理了一下思路,便详细讲了他到天筹人寿与肖捷等人见面及签协议的情况,然后从包里拿出那份协议摆在炕桌上。罗杰拿过来翻了一下,这份协议他曾经看过,便问:“有什么问题吗?”吕天凡又把偷听到肖捷与黄伟杰谈话的内容复述了一遍,接着述说了姚律师对这份协议的看法,说完便定定看着罗杰。“你是想问我怎么办,还是想让我助你一臂之力?”罗杰的语调不温不火,竟似丝毫不以为异。“你不反对?”“反对什么?这种人渣还跟她客气什么,不给点教训,她还真拿咱们掌柜的当软柿子捏。”“呵呵,有你老罗这句话就成。若连她都教育不了,还真有负我一身的能耐。”吕天凡立即穿鞋下地。“掌柜的,需要我做什么?”“找到那辆车。如果找不到,那就一切休提。”吕天凡掀开门帘子走了出去,旋即又退了回来,在背包里一阵摸索,掏出两沓钞票甩在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