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先生,是不是该在我们付给贵公司的报酬中,扣除十万块钱呢?”徐嘉仪横了吕天凡一眼,黑暗中,她水汪汪的双眸,透出异样的眼神。“为什么?”“掌柜的,这是圈里的规矩,你若请徐小姐吃饭是要付钱的。”在前面开车的罗杰,微微转了转头,笑呵呵地插口道。徐嘉仪掩着嘴窃笑道:“这是朋友价,已经给你打了五折了。”吕天凡愕然道:“二十万?这么贵?还只是吃顿饭,谁会做这没脑子的买卖。”“什么叫没脑子买卖?”徐嘉仪轻哼一声,嗔声道,“吕先生难道还不满足,有别的想法不成?”吕天凡无所顾忌地说:“有想法那也得两厢情愿才是,谈钱多伤感情。”罗杰没有憋住,闷笑出声。徐嘉仪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向窗外,似是懒得言语。当吕天凡开车去接徐嘉仪,他的本意是单独带她出去。而徐嘉仪也并没表现出如罗杰所说不情愿的摸样,反倒表现出很有兴致的样子。意外的是罗杰自告奋勇要当吕天凡的跟班,他也没说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婉转地提醒道:“掌柜的你大小也是了老板,总不能事事亲为,有我在可以为你挡很多事,而且这年头能让我当跟班,也就你了,换别人试试?”明知道罗杰是在开玩笑,吕天凡却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有些道理。当然,他也明白罗杰的真实目的,就是有点不放心,唯恐出些意外。但吕天凡执意让罗杰开他那辆旧捷达车,后者也是好意,至少他那辆现代吉普看起来要体面得多。见吕天凡坚持,只好顺从。七点多钟的北方夏夜,天已经黑透,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各式各样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放眼周遭,亮如白昼。罗杰突然一个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原来前面一辆出租车毫无征兆地停在街道中央,静等着路边两个打车的男女,匆匆跑了过来。若是一般人早就开骂,罗杰没什么表示,只是侧了侧头,对坐在后面的两人说:“对不住,你们没事吧?”徐嘉仪轻声说:“没事。”吕天凡则恨恨望着前面的出租车。此时左右两侧的车道车流不断,罗杰根本无法并道,只能在原地等候。车后面响起了不耐烦长长的摁喇叭声。车子重新启动之后,吕天凡也不知是对罗杰还是徐嘉仪抱怨道:“现在的出租车司机,真不地道,随意地停车,好像大街是他们家后花园一样。”徐嘉仪说道:“吕老板,你什么时候能换一辆宝驾。人家自出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这样的豪车接出去吃饭。”吕天凡听出这位大明星还在为刚才他的言语耿耿于怀,故出言讥讽,笑嘻嘻道:“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车不在奢华,有我则灵。别人是靠车抬高身价,徐小姐信不信,这辆车也许会因我而名垂千古。”徐嘉仪并非真的生气。先前是她失言,说话之中露出语病,所以只想为自己寻个台阶而已。闻言“噗嗤”一笑,眼波流转,嗔道:“大言不惭。”说话间,车子右转,绕过一个大花坛,停在一扇金碧辉煌的大门前。门前两名身着欧式仿古制服的青年人,并没有因为车的寒酸而有所怠慢,抢步上前拉开车门。“绅士会所?”辅一下车的徐嘉仪,抬头望见门前的招牌,不由一滞,淡淡地语气中掩饰不住一丝疑惑。“不错,是会员制的绅士会所,”吕天凡得意地解释道,“这里一般来说不招待女宾,当然也有例外。整个k市有资格带女宾进入的,不会超过二十个人,吕某不才,恰好是其中之一。”“哦?”徐嘉仪的疑虑并没有消除,“不知吕老板带我到这里来,和明天的演出有什么关系?”吕天凡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徐小姐到时便知。请!”徐嘉仪踌躇了两秒钟,最后还是依言举步,自有门童拉开了大门。吕天凡回头看去,罗杰冲他打了几个手势,大意是他在外面等着,就不进去了,吕天凡也不勉强。饶是徐嘉仪见识多广,还是被眼前美轮美奂、如宫殿般的大厅震撼了一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迎了过来,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充满怀疑的眼神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问道:“先生,请问您找谁?”她看着徐嘉仪,问的却是吕天凡。这句咋听起来非常平常的问题,在这个场合问出来,其实非常的不礼貌。来这里找消遣和找人绝对是两个概念。这一句话就把吕天凡划入了另类。本来嘛,波尔海的会员只会是男性。而且极少有会员会带着女客来这里,一方面有资格带女客的只能是数量极其稀少的钻石会员,另一方面波尔海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只有傻瓜才会自备。而眼前这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似乎比傻瓜还像傻瓜。若非他身后戴墨镜的女人颇有孤傲不逊的气质,有些摸不透底细,令人忌惮,加上之前确实来过一个钻石会员,方有此一问,否则早着人给撵了出去。吕天凡是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托冯旭亮的福,来此见识了一番。上回本欲领公司的人来此消遣一下,当晚因有事耽搁了没来成。此时若他知道只是因为徐嘉仪同来,才避免了被赶出去的屈辱结局,恐会气得吐血。在波尔海吕天凡只熟悉两个人,李萍和骆薇。只是这二人是最高层的管理人员,假如他一进来就抬出这二位,会给人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徒惹人笑柄。吕天凡四处扫了一眼,看见正前方的服务台后面,站着四五个漂亮的女孩子,正聚在一起偶偶低语,其中一个正是一年多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裴裴,没想到她还在这里干。“给我找一下裴裴小姐吧。”吕天凡指了指服务台。高挑的女孩子迟疑了一下,裴裴是白金级公关经理,虽然地位不低,但也无权随便带什么人进来。难道自己想错了?眼前这个男人不是找先前那位钻石会员,而是想托裴裴的后门,进来蹭便宜的?“请你稍等。”女孩子脸上依旧笑意盎然,但是眼中的讥讽之意更浓,返身走了回去。吕天凡毫无觉察女孩子的异样,仍若无其事东张西望。同是女人的徐嘉仪却看出弥端,心有隐隐透出不安。这个吕老板似乎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可堪,至少她已经感受出了某种冷淡和与此格格不入的氛围。整个大厅站着和四下走动的皆是会所里的礼仪公关和服务生,四周散摆在墙边的沙发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来客模样的人,他们的身边坐着漂亮的女孩子陪着聊天喝茶,状极悠闲。唯有他们二人,孤零零被甩在大厅中央,成为众矢之的。裴裴走过来的时候,同样是一脸惊讶。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在其他公关经理望向她充满怜悯和不屑的目光中,依旧显得从容镇静,并未因眼前男人的邋遢,而显露出半点蔑视之意。“裴裴小姐,好久没见,伊人风采依旧,令故人欣慰不已啊。”众目睽睽之下,吕天凡出人意料地主动打起了招呼,且文绉绉得令人发嚎。裴裴也不禁莞尔,眼中的惊讶更盛:“先生,您是……?”在她的心目中,对吕天凡的印象只是有点似曾相识而已。而获得这种印象的途径,或者是街头某一次不经意的回眸,亦或是陌生人之间偶遇尴尬而写在脸上的一抹歉意的微笑。吕天凡涌出失望的神情,骚着头无奈说道:“裴裴小姐,你真不记得我了?”忽又一拍额头,做出大悟状。“哦,对了,你看我这脑子。”大厅里几乎所有的人,包括正在周边静候闲谈的宾客,俱都把目光聚焦在这个貌有些不伦不类的男人身上。此时的吕天凡确实是手忙脚乱,他把棕色背包移到身前,这一通翻找,就差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扣出来,一点点地翻捡。他拿出一只边角有点破损的钱包,翻了半天,咂摸着嘴摇着头又放了回去。掏出一叠画着表格的纸,扒拉半天又塞进包里。他就这样不紧不慢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再一样样放进,脸上交替变换着各种失望、惊诧、不敢相信的表情,全然不顾从四周射过来充满鄙夷的眼神。徐嘉仪的无地自容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她相信如果以后拍戏有类似的角色扮演,她绝对会表演的惟妙惟肖。然而此时不是演戏,即使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未曾受过这般屈辱。周围锥子般的目光刺向吕天凡,同时也射在她的心底。如果她手里有根棍子,会毫不犹豫砸碎这位可恨的吕老板的脑壳。她后悔了,后悔听信了那位罗总的花言巧语,没能坚持自己的底线,从而使自己陷入这个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被人认出之前,立即离开。就算是有些灰头土脸,也比被人轰出去要强得多。就在徐嘉仪打定主意,刚要挪动脚步,仿佛心灵有感一般,那位令人憎恶的吕天凡,适时转过了头,脸上露出了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找到了。”他的左手捏着一叠皱巴巴有些发黑的名片,右手擎着一张灰不溜秋的卡片。更令人惊愕的是,那位叫裴裴的女孩子,直勾勾的眼神盯着那张毫不起眼的卡片,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