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吕天凡等人送走之后,裴裴被骆薇直接叫进了办公室。大约两个多小时之后,当她再次走出波尔海绅士会所的大门之时,再也掩不住脸上的喜色。骆薇很仔细地询问她与那位吕老板的相识经过,裴裴穷尽记忆,仍然对此毫无印象。她不敢隐瞒,只好如实相告。骆薇也未责怪她,又问了问家里情况以及所从事过的行业。其实这些情况,在她从黄金级别升格到白金级别的公关经理时,曾被问过一次。只不过这次是骆总管罕见地亲自出马。按照波尔海的规矩,像她这样接待过一次钻石会员,就会自动升格为见习钻石经理,只有接待过三次以上,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钻石级。然而裴裴却远比此幸运得多。骆薇直言不讳告诉她,从今晚起,她已经正式成为波尔海钻石级的一员了。毫不隐晦地说,在波尔海,成为钻石级是每一个在此打拼的女孩子的梦想。成为钻石级,可以参与会所的日常管理,手底下还有几个黄金级和白金级经理供自己驱使,更为重要的是,她的薪水有了保障,且比之以前成倍地翻翻,即使在一些著名私企打工的高级白领,也无法比拟。她有了自己专门的钻石级客户,当然现在貌似只有那位怪异的吕老板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可以从手下经理们的客户中,任意挑选符合自身利益的黄金和白金会员进行培养接触,前提是这种利益必须以公司为先。直到现在为止,她对吕天凡的印象,还是不甚清晰。因为有李总和骆总管的参与,她和吕天凡其实并没有说过几句话。骆总管告诉她,这位吕老板虽然只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的私人侦探公司,但不能以常人的目光去度量,这人绝不简单。骆总管还说,这句评语不是她下的,而是李总亲口所说。裴裴的心里除了震惊,更多的则是好奇,至少她看不出这位年纪不大的吕老板有多少奇特之处。或许明天可以给他打个电话,约他来喝个茶吃个饭,如果可能,她甚至不惜以身相许,只要能套出他的底细。这方面她并不在意。在来波尔海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为了生计,她曾做过半年的“妓”。波尔海的公关经理不陪客人上床,那只是对外宣称的,至少波尔海并没有这个禁令。只要两厢情愿,波尔海并不禁止。最可怜的是婵婵了。虽然她依旧陪着张副市长还没下场,但是裴裴已经看出,李总和骆总管对今晚出现的意外极为震怒。等待她的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仍然留在波尔海,只是降格成为坐台小姐;还有一种选择就是离开,但是决不允许在省内几个大城市的娱乐场所里出现,否则,一经发现,轻者会无故被人毁容致残,重者则直接失了踪迹。从这个结果来看,那位吕老板确实有些与众不同,他辅一出现在波尔海,便即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推向了天堂,一个被拉下地狱。当裴裴经过一楼大堂,几道或轻或重的声音呼唤着她,称呼也由“裴裴”晋升到“裴裴姐”。循声望去,原来是几个白金和黄金级别的公关经理。更远处那些往来端茶送水的服务生,无论男女,望向她的目光俱都充满着羡慕之意。显然,她荣升至钻石级的消息,在波尔海亦传了出来。裴裴脚步轻盈走进那群经理中间。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和她们还在一起谈笑风生,甚至还一块以不屑的语气品评过吕天凡。通过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就在刚才,裴裴得出一个结论,善待每一个人,对待每一件事,或许在你已经遗忘的时候,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裴裴一一拉着她们的手,尽可能同以前一样开着带颜色的玩笑,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她们同样也在笑,因为她的某一句话而笑得合不拢嘴,她们的眼睛里,却都不经意闪现出了一层陌生的意味。面子上的东西可以装,但是内心却是装不上来的。裴裴和众人挥手告别,走出会所大门,两个帅气的门童挥手跟她打着招呼。现在离午夜还有一段时间,远不到下班的时候,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人是不允许离开的。但是钻石级的公关经理除外,她可以稍微自由地支配时间。湛蓝的天空上月朗星稀,夏夜的微风带着湿润温热的气息,轻轻抚着脸庞。裴裴忽然发现,这股熟悉的不能熟悉的夜风,今次感觉竟如此舒爽安适,透彻心扉。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乡。她的家乡在东北的一个小镇,自古彪悍之风盛行,流传至今。小镇的夏夜,即使同样的微风,依旧有稍许凛冽之气,却远没此处的温柔舒缓。两辆豪华桥车,车头亮着刺眼的光柱,停在大门前。门童上前拉开车门,几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说说笑笑下了车。又有新的客人来了。裴裴小心地避过一旁,让开了路。有两个男人经过她身边之时,不停地打量着她。裴裴浅浅一笑,随即转身踏着青砖小路,向外走去。绕过花团锦簇的花坛和几颗荫如伞盖的银杏树,裴裴来到了西安路上。此时除了那种二十四小时连续营业的场所,大部分商铺均已关门,大街上较之白天冷清了很多。沿着西安路南行百十米远,是另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道,这条大道就是古安区和新安区的划界分割线。略一思抚,裴裴打消了叫出租车的念头。她租住的地方离这里也就不到二十分钟的脚程,她正想借此机会安静一下,平息略显躁动的心情。对于常人来说,这时候的夜已有点深了,或许周末的缘故,街面上仍有三四那两两的人在散步乘凉。裴裴在明亮的路灯下方,南行了三五十米,穿过西安路,走进了一条略显昏暗的窄巷。裴裴和一个谈得来的女孩子共同租了一处两居室的房子。现在的房价飞涨,租房价也跟着水涨船高,裴裴平均每月的收入,大约三分之一都要用来交房租。她这还算相当不错的。跟她同租的女孩子,每月的房租支出占去月收入的一半还多。但是,以后她的境况将会改善很多,升格为钻石经理之后,每月的收入会成倍地增长,她可以租一处更体面的房子住。甚至过不了几年,还会有能力买一套房子也说不定。当然,这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即使买房子也不会在这里,而是回家乡。k市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家。她在这里最多只能算是残花败柳,只有回去,抹掉这里的一切,才能重新做回高傲的女王。见惯了各种男人的嘴脸,她回去找的男人,有没有钱无所谓,因为钱她有,最重要的是要老实巴交,然后生儿育女、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这就是她的归宿。裴裴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所惊醒。转回头,方发觉这条暗淡的巷子里,除了自己之外,在身后十几米远处,只有一个身影向前晃动着。近百米长的巷子,只稀稀落落矗着三五根电线杆子,昏暗的灯光所照路面有限,那个身影在某一盏路灯下一闪而过,隐进黑暗之中,裴裴不由得心里一紧。巷子说窄也不窄,也就堪堪能容两辆轿车并行的宽度。巷子一边是石砌的高墙,墙内是一所职业培训学校的操场。另一边则是一排平砖房的后墙,离她最近的一扇后窗敞开了半扇,只罩着一层纱窗。窗内传来隐隐的说话声和电视里传来的某场足球比赛的转播声。正前方的巷子口离她不过七八米远,那边是一条大路,其高杆路灯的密度、投射的角度及明暗度远非巷子里的所可比拟。从她的角度看去,无数道黄色的光线相互折射,在前方织成密集的立体光网,形成一个个菱角分明的立体图形。在边缘处,闪耀着七彩的光芒。一辆汽车隆隆驶过,光网被车前的灯柱刺破,转瞬又恢复如初,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两个路人悠闲地从前方巷子口走过,隐有笑声飘来。裴裴松了一口气,暗笑自己太过紧张。这条巷子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走过,刚才那种患得患失的心理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仍然紧走两步,以冀在下一秒钟便步出巷子,回到真正的光明之中。然而……其实她离着光明最多也只有三步之遥,甚至于那两个路人的背影已然在望。而就在一秒钟前,她刚刚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身影,彼时那道影子还在巷子里最后一根电线杆子的下面。而挂在电线杆子顶部的路灯,投射到地面的光晕,距离他最少也有七八米远。就在裴裴心理放松的刹那,诡异的感觉陡生,她的嘴上竟捂着一块纱布,异味扑鼻。她想张嘴叫喊,但是却发觉整张脸开始麻木,全然不受自己的意识所控制。原本应该冲口而出的尖叫,就像打了个饱嗝,堪堪冲出喉咙,便令人失望地缩了回去,只剩汹涌的气泡在肺里翻滚。在下一个瞬间,所有的灯光、身影、汽车消失殆尽,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沉沦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