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潘忠的本意并不想就这么动手,毕竟这是他的公司和办公室,而且还是在大白天,保不准在别的屋子里还正在接待上门报案的客户,在这里打打杀杀的事情传出去,以他六阿哥的身份无论怎样解释恐怕都脱不开嫌疑。就算要动手,也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者以不为人知的身份。吕天凡辅一露面,便诡异般冲破众人的围堵,站到他的身前,让他震撼不已。当然,也仅仅是震撼而已。他的忠义公司有二十多个探员,其实都是他养的小弟、打手,现在在公司里还留有至少一半的人手,因此也并不认为真的拿这个吕天凡没有办法。冲进来的是他最铁杆的四个手下。几年前当他还不是六阿哥的时候,这几位便追随着他,虽然没有练过真正的武技,但无数次街头打斗亦练就了不凡的格斗技巧,这是从实战中打出来的,当然非是那些在家里闭门造车的普通武者所能比拟。同时这几位也俱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在西岭一带小有名气。潘忠拍了桌子,他是真的愤怒了。吕天凡的一番言语正中他的软肋。这张欠条本身就是他和张岳炮制的手脚,却又不能明说,现在反过来让人抓住把柄,正所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若因此而影响了九爷的生意,等待他的,绝没有好果子吃。即便以他六阿哥的身份,仍然不敢面对九爷的雷霆之怒。四个人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潘忠抬起了手,张了张嘴,欲出言制止,然而为时已晚,不禁叹了口气。然而,这口气只叹了一半,便如同噎住一般哽在喉咙上,上下不得。入目的情形却让他惊骇不已。他潘忠也是街头的混混出身,动刀子打架是家常便饭,还未成年就在当地的派出所挂了号,眼力自是非凡。四个铁杆心腹训练未必有素,配合却十分默契,前后拉开少许间距,簌簌落落围拢过去,既避免了人多可能引起的拥挤混乱,又能让吕天凡避无可避,造成心理上的震慑。在潘忠的眼里,这位吕大老板在一开始确有点慌乱,撑着沙发扶手就要站起,当先的一位已经冲至眼前。这位的体型无论从高度和宽度来讲,都要比后面的三位大上不止一码,只看脸上的横肉,便可揣测身上皮糙肉厚,禁得住摔打。他伸出左手去卡吕天凡的脖子,右手举拳搂头便打。卡脖子这一手对于有武技在手的人来说,极少使用,除非你的功夫确实比对手高出太多。此人如此施为且动作熟练,显是屡试不爽已成习惯,右拳举过了头顶向下砸落,混不顾自己的胸部以下空门毕露。吕天凡在自家公司的健身房内,整日地跟罗杰赵炽等人对招演练,这么大的空档白送到眼前,自然不会放过。右手攥拳一放一收之间,拳锋已戳到他的左胁,发出极轻微的“噗”的一声,并顺势站起了身子。此人原本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没来由地一滞,让紧跟而来的第二个人一怔。他没有看见在底下的一拳,却正好和吕天凡讥诮的眼神撞在一起,一只黑影忽然在眼前无限放大,慌忙伸手遮挡。黑影倏地不见,紧接着左太阳穴处挨了重重一击,“啪”,眼前霎时冒出无数金星,在无边黑暗中,只觉身子失重般飘软起来。潘忠将一切尽收眼底。吕天凡的第一拳尽管打得有些轻描淡写,被打之人却仿佛被定住一般呆若木鸡。第二拳划了一个弧度,鞭子一样甩了过去,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然而那名心腹就像伸着头去挨揍般,实实在在挨了这么一下。如果说这些只是令他惊讶不已,那么接下来的一幕,他是真正的骇然了。当最后两个人闪电般扑到沙发前,毫无征兆地,吕天凡突然出现在他的桌子前,正气定神闲地收拾了桌子上的欠条,似乎本来就是这样。直到此时,“扑通”“扑通”之声接连响起,刚刚还活蹦乱跳凶神恶煞一般的四名心腹,竟相继栽倒在地上,甚至连哼一声的动静都没有。潘忠没了声息,呆瞪着一双大眼珠子,豆大的汗珠从光秃秃的脑门子上留了下来。“得罪了,吕某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六阿哥若还不甘心,尽管叫人便是,我在此恭候。”吕天凡松松垮垮站在那儿,扶着桌子懒洋洋地说,仿佛刚才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潘忠彻底泄了气,他是不敢亲自动手找回场子了。他的身手比起其他人要强上一些,但也有限,就算自己对上刚才倒地的四个手下,也只有挨揍的份,更别说是吕天凡了。又有人聚集在门口,屋内的情形让他们大吃一惊,同时也清醒过来。四个最强的人都栽在里面,他们进去不过也是靶子而已。想归想,却都看向潘忠。如果老板真的发话了,即便是赴汤蹈火,也要往上冲了,否则以后就别想在这个地界混下去。潘忠在道上混的油了,既能当得了大爷,也能装得下孙子。今天这个跟头栽定了,他哪里想到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吕天凡,竟是如此恐怖。早知如此,就不该听信张岳的怂恿,平白无故趟进了这趟浑水。当下摆了摆手,让门口之人都退出去,苦笑道:“吕老板,也不是什么生死大仇,何必下手这么狠?”吕天凡明白他的意思,轻松说道:“潘老板大可放心,这四个废物不过昏迷而已,一会儿自会醒来,还是好人一个。”潘忠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多谢手下留情了。吕老板身手超群,难怪这么有肆无恐,潘某想不认栽都不行。不过吕老板想过没有,你如此做为等于你我双方彻底撕破面皮,九爷那边又岂是好相与?就算有四阿哥在九爷面前为你说项,依九爷的秉性,怎能善罢甘休?”“四阿哥是谁?我和他很熟么?”“四阿哥……,这个你到时便知,我不便讲。”吕天凡凝视潘忠良久,始道:“我没那么长远的目光,九爷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最后问你一句,这五百万欠款你想怎么了结?”潘忠说:“你明知道这个公司是我和张岳合伙干的,为什么不去找他?难道在你心目中,我潘忠软弱可欺,竟赶不上一个花花公子哥?”“算了吧,这家贸易公司张岳不过挂个名而已,你以为我不知道?” 吕天凡语气阴冷下来。“你说怎么办?”“还钱!”“打个商量?”“没有,一分都不能少。”潘忠叹了口气,现如今他即使满腔怒火,也要把这孙子装到底,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关于这张欠条,还有五百万欠款的事,本来就是他和张岳做的扣,连那个委托人都是他们自己的人,目的自然是引吕天凡上钩。他相信吕天凡也知道这回事,但是他却不能明说。这件事如果传扬出去,他在k市的私侦界恐再无颜面厮混下去。“五百万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我借钱,也得有个时间段吧?”“你想多长时间?”“三个月。”“不行。按照我们国人的习惯,欠账没有过年的。还有不到两个月就到春节了,我要你在春节前把这笔帐结清。”“我尽力而为。”“那你写个字据吧。”“还写什么?”潘忠愕然。吕天凡嘴角微翘,露出胸有成竹的淡淡笑容,以毋庸置疑的语气道:“写上你答应什么时间还钱的字据,签上名按上手印。抱歉,我实在信不过你,手里面有个东西也能踏实点儿。”潘忠明白,这张字据如果真的写了,五百万子虚乌有的欠账恐怕就真的坐实了。然而形势逼人急,他又不能不写,否则若连他都和四个手下一样被揍昏了,那这面子就撂大发了。最终在吕天凡的逼迫之下,依照他的口述,潘忠还是极不情愿地写下了字据。当然他的心里,早已把吕天凡,包括张岳以及受到波及的一干手下,追朔到祖宗三辈骂了个遍。眼看着吕天凡折好字句塞进包里,施施然走了出去,潘忠方有暇摸试着头上的汗珠。一直挤在门口听动静的一干人“呼啦啦”冲了进来,七嘴八舌地嚷嚷。“老板,就这么让他走了?”“他来咱们这里闹,咱们也去他的地儿折腾。”“他们没事吧?怎么还不起来?”潘忠没好气地挥挥手,让他们把昏迷的四个人抬出去。他相信吕天凡的话,这四位一会儿自会苏醒。他记得有一次八阿哥的手下,也吃过这么个亏,事后基本无恙。倏地,潘忠的眼睛霎时一亮,他摆着手让众人都出去,说要静一静。待房门被关上之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稍停片刻,压低声音说道:“八阿哥……”……吕天凡推开公司的玻璃大门,发现包括罗杰在内的所有人,齐齐抬头看着他,眼中充满着疑问,却没有人出声。他知道他们的心思,故意阴着的面孔,掏出潘忠写的字据晃了晃,以低沉的语调说:“这是六阿哥写的还钱字据。”众人先是一呆,接着轰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