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西岭区那处空楼前损兵折将、抓捕失败,整个专案组上下陷入了空前沮丧颓废的氛围。这个专案组当初成立,凡是被抽调而来的,无不是各单位能独当一面的办案好手,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绝对算的上是k市警界的精英了。把这些人所有的经历和见识绑到一块儿,也没有那天晚上来的奇特诡异。当然专案组所有的成员均被告知,有关抓捕的具体细节严禁外传,了解内情的人除却专案组的范围之外只有市局及市府的相关高层。牺牲的张大队长,专案组对外界及家属的解释是在抓捕过程中出现意外,手枪走火击中了自己。对身手敏捷的陆海涛,则说是摔伤。此时陆海涛正躺在医院的icu病房,尚未脱离危险期。当晚参与抓捕的刑警队员,撤了牺牲和受伤的,其余六人,包括冯旭亮在内,都接受了至少三次以上的询问谈话,每个人的说法各有不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整件事自始至终都超出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畴,匪夷所思。把这些谈话内容综合在一起,得出的结论让专案组的决策者们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经反复论证研讨,最终的结论是,由于当晚浓雾所致,加上参加蹲坑守候的刑警们身心疲惫,从而产生了幻觉。虽然这种说法无法解释陆海涛莫名其妙地摔倒,以及张大队长为何对着自己开了一枪,然而这确实所能想到的、唯一还算科学的解释。当然谈话也不是一无所获,通过六个人的口述,相互补充认证,从省厅临时借调来的专家据此勾勒出嫌疑人的画像,一个三十余岁、嘴角歪斜的清瘦男子跃然纸上。画像倒是有了,然而市局刑侦支队技术室的专家们,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无法查明此人的具体身份。最后求助于省厅,同样一无所获。似乎十几亿的国人之中,根本就无此人的存在。甚至有不少人对画像的准确性表示了怀疑。鉴于此,这张画像并没有向社会公布,只是作为警局内部巡逻检查的参考之用。同其他五名刑警队员一样,冯旭亮在作为专案组驻地的市局培训中心呆了足足三天。三天的时间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其余的时间便是没完没了的谈话,或者就是写材料、写经过。他打心底没有任何抵触抱怨的情绪,原因无他,一个同事就在眼皮底下牺牲了。而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听到同事的声音,转眼间便阴阳两隔。那位张大队长他只能算是认识,并无深交,但这丝毫没有减轻他的悲痛之情。张大队长也不是孤家寡人,有妻子和一个女儿。将心比心,如果牺牲的人是他冯旭亮,他不敢想象艾霞该是一个怎样的情形。自参警以来,冯旭亮也破获过一些命案,他甚至亲眼在一旁观看法医用一把极短、却极其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划开尸体的肌肤,捧出鲜血淋漓的内脏器官仔细观瞧。然而,亲眼目睹杀人确实头一遭,而且被杀的还是自己的同事。除了心痛,他的心理还滋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这种恐惧并非来自杀人的本身,而是杀人的诡异手段。他自始至终都不会相信张大队长是因为意外而打了自己一枪。他一直在想吕天凡。他对吕天凡的认知不多,所知道的一切只来源于上次端掉一个传销窝子之前,赵炽跟他说过的从前种种。赵炽自述的情况和陆海涛莫名摔倒何其相似,他不认为这是这是纯粹的巧合,其中必有某种不为他所知的联系。这个想法他一直埋在心底,即使省厅市局的有关人员找他了解情况,也没说出来。因此,当他被告之可以回家休息三天的时候,他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上了三楼,直接推开了那扇贴着“专案组指挥部”牌子的房门。专案组组长是市局的王副局长。王副局长主抓刑侦工作,对于这起震惊全省的连环强^奸碎尸案件,自然责无旁贷。其实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王枫的父亲。指挥部内烟雾缭绕,包括王副局长在内,还有四五个各分局主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以及支队的头头们,正人手一支烟,低声讨论着什么。冯旭亮的突然闯入,让他们惊愕不已。而更让他们吃惊的是,冯旭亮直言不讳地说,他要和王副局长单独谈谈。“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王副局长厉声道。王副局长生气是有道理的,冯旭亮的顶头上司、古安分局的副局长就在座,他这就属于越权上报,而且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说出,恐会给人以私结羽翼的印象。几十年的警察生涯,王副局长从一个小小的侦察员,能升至如今的高位,自是深谙为官之道。无论你的政绩如何出色,背景如何深厚,就算你是个龌蹉小人,表面上一定要做出堂堂正正、刚直不阿的样子。而冯旭亮此举,恰是他这样的人所忌讳的。冯旭亮站得笔直,却一言不发。他的倔劲若是上来,别说八头牛,八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僵持中,终于有一位分局副局长站起身子,说我去趟厕所。这话的意思,在座的哪个都不是善茬,怎会听不出来?于是纷纷起身要去厕所。“算啦,你们都呆着吧。”王副局长无可奈何摆摆手,狠狠瞪了冯旭亮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同时心中暗叹,冯旭亮这么做等于是在最近一段时期内自断上升的前程,至少他在位的话就会出面阻拦,否则便摆脱不了任人唯亲的嫌疑。“你有什么事说吧。”在指挥部旁边有一间睡屋,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摆了四张简易的行李床。王副局长坐在靠门边的**,冷着语气说道。“我希望王副局长能答应我,今天的谈话只能是你知我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冯旭亮自己都说不清,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量,和王副局长以这幅口吻说话,或许是当他亲眼看到张大队长莫名对自己开了一枪,心态起了变化所致。王副局长也料不到冯旭亮竟说出这番话,惊讶归惊讶,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你说吧,我听着呢。”冯旭亮遂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刚说到一半,便被王副局长打断,说你讲的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写的材料我也看了,说重点。冯旭亮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说:“王局,坦白地说,我对咱们专案组最终认定的结论不敢苟同。当天晚上确实雾非常浓,我们的身心也很疲惫,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根据现场的实际情况做出正确的观察和判断。嫌疑人诡异莫测,虚虚实实,张大队长的牺牲和陆海涛的重伤,都是该人蓄意所为,只是其行为已经超出了我们想象的范围。”“你是什么意思?”王副局长脸色沉了下去。冯旭亮鼓足勇气道:“我认为仅凭我们现有的情况,要实施对嫌疑人的抓捕有些困难。我有个同学叫吕天凡,我不敢保证他在嫌疑人一定能就范,但至少对我们有些帮助。我的意思,能不能找他来帮忙?”“扯淡!”王副局长狠狠地一拍床铺,忽地站起身子,疾步走到窗前,掐着腰向外面望着,从背后可以看到他宽厚的肩膀一起一伏,显是在极力地压抑着。冯旭亮直挺挺站着,一瞬不瞬看着王副局长的背影,脸上毫无惧色。他算是豁出去了,且这是他自认为到目前为止,所能做到的一切。如果专案组的指挥者是他,他会毫不犹豫地把吕天凡拉进来。良久,王副局长终于转过了身子,缓缓踱了回来,从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正想揣进兜里,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冯旭亮,把烟扔了过去。这若换成吕天凡,必会大大咧咧点上一支,搞不好还会嬉皮笑脸说声谢谢。而冯旭亮能说出这种话来已算是斗胆,怎会再抓鼻子上脸,大模大样真的点上烟。或许是他毕恭毕敬的样子过于真诚,王副局长面色稍霁,指了指烟说没关系你抽吧,见冯旭亮仍执意不动,便不再劝,语气和缓道:“你说的吕天凡,就是那个所谓的私人侦探吧?”冯旭亮点头称“是”。王副局长摇摇头道:“我听说过这人,罗洋桥传销案,还有那件保时捷诈保的案子,都是出于他的手笔吧?!王枫对他非常推崇,曾跟我提过要把他拉进刑警队。唉,旭亮啊,你的这位同学有些能力我不否认,但是别忘了你是谁,你也是干了多年的老刑警了,连抓捕嫌疑人都要找他帮忙,难道我们的警队竟没人赶得上一个业余私家侦探?说出去丢人哪!”“我……”王副局长一抬手止住他的话。“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提醒你的是,要相信科学,先不说我们都是唯物论者,人类的科技发展到今天,难道你也相信那些怪力乱神、乌七八糟的东西?行了,这话我就点到为止,从今以后我不希望再从你的嘴里出现这样的东西。这事就这样,当你没说过我也没听过,你先回去休息吧。”冯旭亮的建议被彻底否决,只得央央离去。半个月后圣诞节的清晨,东城区警察分局的两位巡警,在一次不经意地巡逻过程中,意外发现了歪嘴男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