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案组在西岭区第一次抓捕失败,并没有对外进行渲染,即使是在警局内部,知道详情的也不多。东城区的排查依旧在继续,包括西岭区在内,古安区、新安区、北桥区等市内几个区,亦都开展了外松内紧的地毯式搜索,各级局机关的警察也都下到基层参与行动,弥补警力不足的问题。而这些所有的警察,人手一份歪嘴男的刻画像,同时被告之发现此人切忌贸然行动,要及时上报,由专案组指挥部统一指挥抓捕。圣诞节原本是为纪念耶稣诞辰的宗教节日,曾几何时,基督教徒只占极少数几乎忽略不计的众多国人,亦凑起了热闹。国人过洋节,和宗教信仰根本就搭不上边,除了在表面上跟风趋势,究实质还是商家促销的一种手段,酒店、迪厅、酒吧等地举办的圣诞晚会,把庄严肃穆的宗教节日,变成了颇具本土特色的狂欢节。既然是晚会,就如同春节最热闹的是除夕之夜一样,圣诞节的重头戏还在头一天的平安夜。几乎所有参与的人,就在当夜将近一段时间积攒的压抑和愤懑,假借着这个名目宣泄殆尽。当真正圣诞节的清晨来临,整个城市依旧没有从疲惫中苏醒,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天刚蒙蒙亮,一辆制式巡警车缓缓行驶在东城区西南一条僻静的街道上。这是一条旧式的马路,相对狭窄的柏油路面坑坑洼洼,颠簸不平。其一侧是一座建筑工地,刚刚筑成一般的灰黑色水泥建筑物,在这凛冽的清晨,愈发显得冰冷不堪。道路另一侧则是一排高矮宽窄颜色不一的棚户房。构成房子的材料亦各式各样,碎砖、油毡纸、塑料布、瓦石等不一而足,在并不激烈的寒风中,不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声。巡警车上坐着两个年龄不大的巡警,一夜的辛苦奔波,两人脸上的疲劳之色显而易见。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巡警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双手抹了一下脸,嘟哝道:“外面的气温有没有零下?这么冷了还犯困。”开车的巡警瞥了他一眼道:“坚持一下吧,还有两个了小时就交班了。”副驾驶座位上的巡警从上衣兜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大田,这一晚上你抽了几包烟了?不怕被熏死。”开车的巡警抱怨着,把车停在路边。“下去抽吧,你知道我闻不得烟味。”叫大田的巡警下了车,张口呼出一口白气,打了个哆嗦,笼着手点着了烟,顺脚踏着路基上上了人行道,四处张望着。清冷的街道上杳无人迹,紧一阵停一阵的寒风,不是卷起地上的碎纸残渣,扬到半空之中,接着再缓缓飘到地面上。他所站的道边一侧,恰是一排棚户房,在房与房之间夹成一条条仅能供两人并行的小胡同。就在大田的一支烟即将吸尽,离他不远的一条胡同里无声无息走出了一个人。当那人走出之时,大田因为背对并无感应。知道此走从他的背后擦身而过,方始察觉,唬了一跳。“嘿,老爷子,走道一点动静都没有,成心吓我啊。”大田戏虐道。他只看到那人的背影,细细高高,佝偻着身子,耸拉着头,背着一只黑色的塑料口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打眼一瞅年纪是不能小了,故以老爷子呼之。然而,话一出口,大田忽然有种怪异的感觉。现在的气候,虽然还没到数九寒天,但在夜间气温也已降到了零下,他已经套上了棉衣冬装,而眼前的老爷子,竟然还穿着单衣。更有甚者,他扛着黑色塑料袋子湿漉漉地,虽说辨别不清这种**的具体颜色,但是随着迎面的一股微风,隐有淡淡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哎,老爷子,你等等。”随着大田的叫声,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住了,立在原地并没转身。“我说老爷子,大冷的天你扛得什么呀?”大田扔掉手里的烟蒂,不慌不忙走了过去。“桀桀,年轻人,你的一声老爷子,算是捡了一条命了。”阴测测的声音传来,那人慢慢转过身子,露出了旧毡帽下一张年轻消瘦的面孔,和歪斜的嘴角。大田先是一怔,停住了脚步,似没听懂那人的话,待看到那种脸,心里倏地一紧。这张脸他太熟悉了,他的口袋里就揣着这张脸的素描图,这不正是上边要寻找的那个人吗?“你……”出乎意料地相遇,大田错愕无语,一时愣住。“砰”的一声,身后传来关车门的声音,显然另一个同伴也下车了。“看见你们最好,也省的我老人家费劲搬运了。”歪嘴男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歪斜的嘴角上翘的更加厉害。便在此时,令他们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歪嘴男竟毫无征兆、就那么不见了。若不是地上还留着那只黑色的塑料口袋,俩人意识还以为之前看花了眼。当大田走到跟前,扒开袋口一看,大吃一惊,塑料袋子里,竟装着两条雪白的、鲜血淋漓的人的大腿…………孙威的身下垫了两层草甸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仍然感觉到从水泥地面渗进着刺骨的寒意。他在这栋刚刚砌到第六层的水泥建筑物的顶端,已经趴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除了身下,在身上方刮过的寒风,较之地面硬了许多,将他整个僵硬的身体包裹在冰冷之中。同样的寒意亦来自手中的阻击步枪上。这是一支八八式半自动阻击步枪,黝黑的枪身搁在楼层边缘略略凸起的水泥台上,在变倍可调的瞄准镜里,他身体的下方可见**着根根竖立密密麻麻的钢筋条,和垒砌的方方正正的水泥块。在楼底到处是一堆一堆各式各样的建筑材料,却不见半个人影。当视线越过越过建筑工地前方的街道,大片鳞次栉比样式颜色各异的棚户房尽收眼底。这些奇形怪状高矮不一的房子之间,夹成一条条狭窄的小道,远远看去,确实是名符其实的羊肠小路。此时,这些小路大部分挤满了进进出出的人。向内推进的人服装颜色较为统一,穿藏蓝色的是一般警察,黑色的是特警,橄榄绿的是武装警察。他们从棚户区周边的小路口一队队涌入,挨家挨户分散疏导内里的居民。而向外出的人群穿着较为混杂,当这些原住民走出棚户区,并不离去,黑压压一片,瑟着身子就站在警戒线以外向里张望,议论纷纷。很快地,整片棚户区便冷清了下来。孙威从高处望去,那些穿着三色制服的警察们,荷枪实弹,三五人为一组,从四面八方向中间缓缓聚集,他们正逐尺逐寸地搜索前进。而棚户区的中央部位,除了低矮破旧的屋子在寒风中冷漠矗立,杳无人迹。他接到的命令是,寻找合适的阻击地点设伏,在这一大片棚户区内注意寻找嫌疑人的踪迹,一经发现,格杀勿论。格杀勿论,这是孙威参警三年来首次接到的、毫无妥协意味的命令。参警,其实对于他应该说服兵役更合适,因为,他只是个武警战士。按照孙威自己的理解,武警,全称是武装警察,顾名思义,既是警察,又和大街上经常看到的巡逻警察又有不同,关键在于“武装”二字。除了名字上的不同,其余的在招收、训练、管理以及日常作息上又与军队没什么分别。区别在于最终的目的,一个对内,一个对外。从小生长于南方的一个靠山小村落的孙威,只读到初中便辍学回家,即便如此,以他初中的学历在那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小村子,绝对是凤毛麟角的秀才。而他最终如愿以偿当上了武警,更是成了村子里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从家里的来信知道,来提亲做媒的人几乎踏破了家里的门槛。记得上学的时候被极力渲染过的爱迪生的一句话,“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然而,这个根深蒂固的思想在他参军的第二个月,便被彻底颠覆。彼时是他第一次参加实弹射击训练,在那之后孙威曾不止一次地和不同级别的教官们发誓,那确实是他第一次摸枪。在此之前,枪对于他来说,只是在想象中出现的虚拟之物。五枪,五发子弹,四十八环,这就是他第一次实弹射击的成绩,同时也是他在以后无数次实弹射击中,成绩最糟糕的一次。因为他再也没打过九环以下的成绩,于是便顺理成章成了一名专业阻击手。当他趴在这幢钢筋水泥建筑物的的顶层,也知道还有三个和他同一使命的阻击手,亦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角度,在同一片区域,找寻着相同的目标。只是他们互相都看不见对方而已。他们四个人来自不同的支队,彼此间只是相互闻名,却并不相识。其中的任何一位都是足以一锤定音的决定人物,何况现今的状况是四位齐出,决策层不容有失的决心可见一斑,他们是这次大搜捕的最后一道屏障。所有的这些想法,在孙威的意识里一闪即使。即便恶寒的环境给他的肌体造成极度不适,却丝毫影响不了他的心境。因此,当目标最终出现在已经放大了九倍的瞄准镜里之时,孙威依旧心如止水,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