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铃响前,魏惟一及时回了教室。家里离学校比较远,几乎要半个小时的车程,早晚还来得及,午休干脆在学校自习。以前和蔡蔡一起在食堂或者学校附近吃饭,自从好友交了女朋友,他就改成单独一人吃了。贾雯丽不在座位上,估计又和蔡蔡腻歪去了。魏惟一走近课桌,目光凝聚在桌上的几包小零食,下意识地环顾一周,教室里零散地坐着十几个人,没有人看他或是匆匆低头。他没有多去猜测,只当是天上掉馅饼。那之后连续几天中午都有人送吃的,魏惟一不愿再吃,问了几个离得近的同学,都说不知道。他周末和蒋均良在书店聊天时提起这件事,感叹道:“这女生都不说她是谁。”又猜测,“应该是我们班的。”蒋均良说:“可能她就是想对你好,但又不希望你知道她是谁。”魏惟一歪头,“但是我总不能一直这么收下去吧。”“上次你不是送了巧克力,你喜欢那女生答应你了吗?”蒋均良翻一页书,问。“啊,”魏惟一支支吾吾,“我......她没答应。”“我家门口那花是你送的吗?”“是啊。她没要,我们家有人花粉过敏,所以我就送到你们家啦!”魏惟一把早就想好的借口搬出来,说话可谓一气呵成,半点磕巴也没有,绝对看不出破绽。蒋均良抬头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说话:“你有女朋友的话这事很好解决,现在你可以都扔垃圾桶里。”魏惟一“啊”了一声道:“这不太好吧?”蒋均良说:“那你们就看谁能耗过谁吧。”在连续送了两周之后,大概是见到魏惟一没有再动过一分一毫,那些从天而降的礼物终于不再降临。新年的二月三月如同季节里绵绵的春雨,在一地湿润和泥土的芳香中度过了。三月底的月考魏惟一考了个好成绩,进入了年级前200名,也是他们班的第一名,伊偲高兴地奖励了他梦寐以求的游戏机,让他别太骄傲。魏晋在旁边笑说是不是和学霸玩久了真的有用,有机会请他过来吃个饭。魏惟一打哈哈过去,蒋均良那种慢热的人是绝对不喜欢到别人家吃饭的,上次就是最好的例子。而四月初魏惟一终于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春游。初中学校没有举办春游,高一又因为天气状况临时取消,因此魏惟一是抱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准备的。前一天收拾东西时家里的零食都被他洗劫一空,雨伞、雨衣、创口贴、晕车药都完备地放进书包里。高二的春游去的是省城内出名的游乐园,学校租了十几辆大巴车往返接送他们,车程两小时左右。一路上大家都很兴奋,有人明目张胆玩手机,有人拿起车内的麦克风唱歌,有人在车上偷偷打牌,被班主任抓包也不慌张,只说是春游笑嘻嘻求饶。目的地到达,一下车人们四散开来,魏惟一走到约好的地方等蒋均良。天气很好,阳光也不刺眼,柔柔地铺在人们的身上,像一层轻薄的羽毛。游乐园的大门很开阔,一片广阔的广场都是学生,几个入口前排成长长的一条,有两条格外矮小,声音嗡嗡的,大概是小学生。他打了个电话,“你到了吗?”“还没有。”那头很安静,“快到了。”“你们那边怎么那么安静?”“他们都在睡觉。”魏惟一没听错的话,蒋均良轻轻笑了声。“哦,那我就在那里等你。”魏惟一领了游玩的地图,浏览了一遍后和蒋均良商量好直接往前走,路上经过哪个玩哪个。上午玩了激流勇进和一些3D项目,旋转木马本来魏惟一想去,奈何小学生太多,混在里面感觉太丢脸,另外蒋均良很嫌弃地拒绝了这个邀请。下一站就是鬼屋,树洞样的门口,门边画着鬼画符和鬼脸,莫名给人阴森感。排队的人很多,魏惟一和蒋均良在门口等了一个小时才轮到他们,期间居然还有小学生插队,结果是被中学生们一致轰出去了。进去之后没有光线,很黑,人闹哄哄的,走到哪都感觉身边有人在大声说话,倒是徒减了恐怖的氛围。走到一半,说是有鬼会抓人到小黑屋,一阵骚乱中,魏惟一趁机抓住蒋均良的手臂,美名其曰:“我还是抓紧你吧,我怕我会被抓走。”黑暗中蒋均良没有动作,似乎是默认了。两人继续往前走,魏惟一放在蒋均良上的手缓缓下移,就快要滑到手腕时,蒋均良偏过头,叹气说:“你要干嘛?”魏惟一立马抬手以示清白,“我手出了汗,有点滑。”“你不是不怕鬼吗?”“啊啊啊啊”后面传来一堆女生此起彼伏的尖叫声,魏惟一条件反射地推着蒋均良往前跑。等到了安全地带,魏惟一才停下来喘气。蒋均良站直身子,像是有些无奈地笑,“大哥,你先放手。”魏惟一视线下移,这才发现他一直紧握着蒋均良的手腕,连忙松手,“不好意思,我忘了。”说起来蒋均良的手怎么一年四季都这么冰,跟个冷血动物似的。出了鬼屋已经将近十二点,随意找了空闲的店子将就吃了中餐,有高一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也在那一块,惊奇地路过他们,“你们俩也在这啊?”魏惟一把面包和水从包里翻出来,说:“对啊。”同学竖了个大拇指。蒋均良问:“什么意思?”魏惟一尴尬地笑了笑,“就是夸我人缘好的意思。”当时蒋均良和班里谁都不太亲近,魏惟一有夸下海口说要攻略他,现在这同学是以为攻略成功了吧。下午魏惟一对于即将要玩过山车和跳楼机兴奋不已。蒋均良没什么表示,但他指了指过长的队伍,表示人太多了。魏惟一走之前又有些犹豫,踩了踩垃圾桶旁的易拉罐,道:“要不我们排队试试吧。”“我不想等。”蒋均良的态度有点冷漠,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急迫,但魏惟一可能觉得他一向如此,没有多想。“那好吧,我们等会儿再来看看。”他们重新去玩别的项目,再次回到项目入口,魏惟一看了眼过长的队伍,最后打了退堂鼓,“人太多了,走吧。”一天玩得很尽兴,除了排队时间太久。魏惟一走出去时和蒋均良说:“要是这里有摩天轮就好了。”这样就能和你一起坐到最高点了。蒋均良说:“你为什么那么执着?”魏惟一编借口:“因为关于摩天轮的传言太浪漫,所以我一直心向往之。”蒋均良挑了挑眉,没有再问,和他挥挥手再见,上了车。四月里社会文化节正式拉开序幕,校园各式各样的社团活动逐渐增多。魏惟一高一报了模拟联合国社,这几天也被喊到场地风风火火地搞起活动来。他送票给蒋均良时,问他还有没有兴趣看别的,他有朋友在学生会,可以帮他搞到票。蒋均良就笑,“我连社团都报了最鸡肋的,还有兴趣看别的呢?”没错,蒋均良报的是魔方社——这个毫无活动可以来策划的社团,高一下学期魏惟一参加了一次活动,被无聊地中途退场。他撇撇嘴,“好吧,就知道你没什么兴趣。”顿了顿,可怜巴巴的语气说,“我还挺想去凑热闹的。”蒋均良嘴角弯着,“如果我有时间的话。”那个时候学校正好要举办旧书捐赠活动,每个班沿着操场的跑道或者在附近把要卖的书摆摊卖出去。午休蒋均良被魏惟一挽留在校园里,拉着走了一圈,没看上什么,魏惟一买了本漫画书,说是当献爱心了。魏惟一问蒋均良捐了什么书,他淡淡转头,“我爸过年忘记拿走的书。”“你爸不介意吗?”“一年回来一次,明年回来他早忘了。”蒋均良每次提到父母的语气魏惟一都能从中明显分辨出他的厌恶,但是细细一琢磨又觉得暗暗有着期盼和埋怨。或许他并没有表面那样铜墙铁壁,也是渴望着父母的关心与安慰的普通孩子吧。魏惟一捐了两本心灵鸡汤,都没被买走,对此他也不意外。春游遇见的那个同学也在一个社团,见到魏惟一和他挤挤眼,“你什么时候和蒋均良玩到一起去了?”魏惟一挺高兴的,“就高二的时候。”“你和他聊得来啊?”同学问。“聊得来啊,他其实挺好说话的。”说着这话的魏惟一完全忘记了去年的蒋均良是怎样多次给他冷场的待遇的。“呵呵。”同学干笑了两声,又问起另外一个人,“邹文雨你认识吗?”“认识,怎么了?”魏惟一转了转笔说。“好多人说他和男的谈过恋爱,好像是gay。”同学压低声音,凑近一点道。魏惟一警觉地直起身子,语气不自觉地严肃了,“谁说的?”社长叫了一声名字,同学应了一声,帮忙去了。魏惟一搞不清楚,心里的大石不落地总是放不下,到放学时去了邹文雨的班找他。邹文雨在黑板前板书,闻声回了下头,放下粉笔走出来。魏惟一拉住他衣袖,小心道:“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关于你的流言?”邹文雨“啊”了一声,不以为意道:“说我和男的谈恋爱?”看到魏惟一点头,微微笑,“那应该是许志行那群人故意放出来的,不用担心,这种程度还中伤不了我。”魏惟一说,“你不担心被学校知道吗?”邹文雨沉默了片刻,说:“没事,他们没有证据的,就算有证据......”他停下来,不愿多说,“你和你心上人有进展了吗?”夕阳的余晖掉进走廊,为黑板涂上一层光辉。暮春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起窗边的布帘,掀开一角风景。魏惟一把目光收回来,“还没有。”“早劝你放弃他。”邹文雨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蓝色的校服在一片金黄中格外打眼,女生正仰着头和男生说话,充满希冀的样子比晚霞还迷人,“喜欢直男不好受的。”魏惟一说:“其实我一直知道他很受欢迎,就是突然看见一时没反应过来。”窗帘降了下去,光影分界线渐渐外移,教室内最后陷入完全的黑暗中。邹文雨说要去写板书,魏惟一背着书包往外走。原来耳听和眼见真的不一样,看到情书和巧克力的时候只一眼带过,看到告白的情景却忍不住把每一幕都贮存进自己的大脑好好分析,一边不想再看一边又忍不住自虐般地把它看完。原来,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