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一镜到底完美演绎

大概是震惊之余, 连带着格纳看向宋世安的眼神都没做什么多余的收敛，宋世安很快注意到了这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跟着有些不悦地扭头看了过来。格纳当即一个激灵乖觉收回视线，越发笃定这里面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回忆不久前陈长老和宋世安说话时的语气和态度, 那看着压根就不像是什么普通臣民对待君王时该有的姿态。仔细复盘自己刚才愤怒之余的反应, 开始后知后觉庆幸起自己刚才没有失控, 当着所有人的面发脾气, 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只是, 在这片未知的土地上, 在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尽可能保证置身事外呢……曾经法师塔其他大魔法师对他的不满与指责依旧历历在目，如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地位与身份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他曾被算计了些什么。担心又被拖下水, 格纳越发不满起如今自己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的情况，实在想弄清楚一些必要的信息，以此来以防万一。毕竟无知往往就是原罪。……就看现在这个情况，他大概也只能看出一点世安·宋在这片土地上的地位和帝国存在不同，王权在这些人眼中远比王都那些贵族看来更加低劣，不值得尊重。但在这些之后, 他又到底要怎么样对待这个世界, 他到底要以何等的态度对待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太过卑微或许会被君王不屑迁怒, 太过强硬往往又难免会惹是生非……格纳脑中乱成一团, 他下意识扭头又看了世安·宋一眼。只是那位年轻君王脸上的不耐越发浓重, 以至于惯常冷漠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锐利的戾气。不等其他人真的试探着走上前问出心里的那点疑问, 那点可怜的勇气便会被那年轻君王周身的戾气消磨得一干二净。只是……世安·宋虽然看着有些不大高兴, 但实际上应该也是希望他能更擅长看他人脸色, 不希望先前那需要君王本人亲自屈尊的意外再一次发生吧。而且, 要真是不乐意让其他人知道, 想把这个秘密死死掩埋，这会儿应该也不会把他专程带到这里来啊，甚至于刚才全程都没因为顾忌他而有所收敛。……不过要是不找世安·宋陛下了解情况，他还能从谁口中知道这些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消息呢。格纳认真想了好一会儿，脑中突然闪过了不久前罗朝背着所有人隐晦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啧，还真是差点把这个和自己一起跟着世安·宋来到这里的人给忘了。“你好，我有点事想和你了解一下，你能和我出去一趟慢慢谈么？”格纳走到了罗朝面前，因为不知底细于是难得用上了一个还算是礼貌的问好句式。只是尽管他站在罗朝面前，面对面地和罗朝这么说，实际上却克制不住地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的宋世安身上，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以此来判断对方的态度。……“出去一趟慢慢谈”，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想来以世安·宋的才智与机敏，总该猜出他到底想在私底下和对方聊些什么东西吧。格纳笃定这位仅在短短一年内，便能成功让教会彻底垮台的世安·宋，必定也能猜出他的意思。要是不愿意让他知道，这会儿也必然会出声阻拦。而世安·宋却在此时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纵容的态度。对方像是没听到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样，整个人的动作看着没有半点变化，像是默认了他能知道这些必要的消息。格纳稍稍放下心，这才扭头去打量面前这个陌生的随行官员。对方刚才似乎也是在观察世安·宋的反应，甚至还因为要辨认他话语的内容反应看着更慢一些，这会儿比他更晚收回视线。格纳看着罗朝眼中闪过一串怅然、愤怒、痛惜乃至于钦佩的复杂情绪，那过于沉重的情感饶是他对一切都一无所知，都让他因此有片刻的恍神。直到片刻后，他才听到罗朝郑重地应了一声：“……好！”……房间外，在得到宋世安的默认后，为防打扰到宋世安，格纳和罗朝很快走出了房间。为了表现对键盘真人方信任与尊重，无极宗这会儿倒也并没有在房间外安排其他无极宗弟子巡逻，以防给人一种监视的错觉引人心生不悦。这也极大程度方便了罗朝和格纳在这偷偷聊天。格纳在确认了附近没有其他人，还特意用魔法尽可能弄出了一个隔音的屏障后，这才试着问起了刚才发生的那些事：“那个……怎么说呢，我刚刚见那位所谓的陈长老陛下的态度尤为不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你能告诉我么？”罗朝心跳有些不自觉加快。来了来了，终于到剧本安排中最重要的那部分内容了。成败在此一举。在确认了这会儿对方问出来的这句话也算是符合剧本给出了那十几个假设之中后，他回忆着后续安排的剧情描述，在后续台词说出口前，一个略显阴翳的表情跟着出现在了他脸上。“你可能有所不知，和帝国的情况存在不同，你脚下这片疆域上的百姓，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更麻烦。”罗朝脸颊抽搐了两下，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叫他本人无比痛恨的会议中，整张脸看着都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不过很快，罗朝很快跟着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最初的愤怒像是什么其他人的错觉，只剩下那依旧阴暗的眼神证明了刚才的一切真实与否。罗朝眼神幽幽地落到半空中，终于开始低声述说这个国家的局势：“和帝国的情况存在相似，在这个国家，在边境之外，有一群作恶多端的亡命徒——魔修。他们时刻都想打破边境的封印，从边境之外的修罗域涌入沧澜洲。”“而在这沧澜洲内，也有一群人为了防止魔修作恶，结成各自的传承和宗门，以门派作为单位，集结对抗魔修。”“大抵也就是因为那群魔修普通人实在无法对抗，而这些宗门修士又实力出众，这给了他们无视王权的底气，并自诩为‘仙人’，称普通人为凡人，在漫长的时间内构建出了自己作为‘仙人’的傲慢。”“如今，就算是到了陛下面前，也因为这种因为过去习惯而不自知的傲慢，待人接物只看修为不看身份。”说到这，罗朝顿了顿，语气越发难掩愤怒，“不称陛下为‘陛下’，只看陛下的实力而称呼为‘真人’，说是尊重，但这……呵，谁会信呢。”“不过是实力上的尊重，不过是自诩掌控绝对力量后的一点额外的怜悯。”“你之后说话小心点，陛下一直不是很喜欢这个，往后切记不要犯了忌讳。”说到最后，在三言两语“解释”完局势后，罗朝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很快从这点愤怒中回过神来，说出了一句警告的话，连带着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额外带上了一点审视，像是想从对方此时的反应中，分辨眼前的大魔法师未来能不能安安分分。老实说，格纳的脾气其实算不上好，这会儿没人拦着，要是看清此时罗超的态度，难免会因此而生出不满。只是在听到罗朝这三言两语之下说明的真相后，他的注意力大多全被这信息量极大的话语吸引了过去，一时没能注意到此时罗朝的动作。……难怪，难怪这里这么多人都喊世安·宋为“真人”。亏他之前还以为这就是这个世界喊陛下表达尊重的方式，原来是这些人犯下作乱蔑视的证明。格纳的脑中乱成一团，在最初的恍然过后，各种繁杂的信息当时便一股脑涌到了他脑海中——不久前世安·宋对陈长老忌惮的态度了，更甚于过去一年间总是时不时消失在帝国内的状态，一切叫人想不明白的疑惑至此似乎终于有了答案。在和帝国之前的情况类比之下，魔修看着有些像是帝国边境的兽潮，而这些宗门和修士就相当于是教会和法师塔的结合体。如今法师塔早已归顺君王，教会也被彻底倾覆，也不知道等那些魔修当真被消灭不造成任何威胁后，这些宗门又会迎来怎么样的结局。……大概是曾经从法师塔和教会的各种变故中体悟到了世安·宋的能量，格纳此时第一反应思考的居然也不是世安·宋最终能否成功，而是这些宗门的最终下场，几乎是笃信了这个年轻帝王能像是过去在帝国一样，彻底改写世界的格局。他想起了刚才陈长老的反应。就看那骤然冷淡下来的态度，估计是这些宗门的修士对世安·宋也满是忌惮。恐怕在刚才，那位陈长老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得知了这样一个明面上的好消息后，反而摆出一张那样难看的脸。恐怕这些宗门的修士比谁都清楚，那群魔修彻底被解决后，他们即将迎来的惨烈下场。不过既然事情进行得这般顺利，世安·宋这会儿的表情看着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呢。难道是在防备之后宗门的小动作？眼见危机来临那些修士确实也会有动作。还是说因为刚才的事情觉得耻辱？作为君王好像也确实受不了其他人犯下作乱。格纳满脑子自己不擅长的阴谋诡计，他觉得自己已经看清了一些现今的局势。……不得不说，管理这么大片的疆域，作为这庞大王国的君王吧，世安·宋看起来也是真的劳累麻烦啊。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庞大王国”这个词中得到了灵感，格纳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个问题。等等，除却这片疆域之外，世安·宋还有其他几个尽数掌控在手的国家。无论是帝国，还是之前他看到的那个现代，这两个国家看着都风平浪静，无人敢违背世安·宋的的命令。有这两个世界，世安·宋为什么不直接从中抽调人手，直接靠着数量上的优势，和这些反叛的宗门、和边境的那些魔修彻底清算直接动手呢？格纳这么想了，也就这么试着把话问出了口：“可陛下他除了那些宗门之外，还有那么多听话的臣民。就这几个宗门，只要能集结其他所有力量，对付起来应该也不算太难了。”罗朝一时间没说话。……如果能真打起来确实不知道结果，但事实是宋世安压根就不是什么国王啊。他开始庆幸起了先前的剧本准备充分，剧本内也提前料到了有这样的可能性，还专门写好了后续的解决方案。不然这要是让他自己临场发挥，也不知道会不会直接翻车。罗朝脸上露出了一个接近无奈的表情：“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可是连陛下的实力都会遭遇禁锢的地方，这些人可都是连陛下都要忌惮的人。”“以陛下的脾性，这怎么可能打得起来。”末了，他还别有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格纳在实力这一块还是有点自信的，特别是在连陈长老都承认了他的魔法之后。他没能听出罗朝话语中的深意，只是说出了自己觉得可行的事实：“这又如何，要是季节法师塔内的所有大魔法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他自信地这么说着，说到最后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荐了？别不是世安·宋最开始就想让他这么来一次自荐，所以才刻意把他带过来的吧？法师塔不会又被他拖下水吧？！格纳当即紧张了起来，就怕听到什么坏消息。然而罗朝似乎没发现他话语中的这点漏洞，只是自嘲一笑，道：“我最开始也是和你一样这么想的，只是这沧澜洲内有数十个这样的宗门，这些宗门内每个又都有十几个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妖怪坐镇，就算是你的魔法在法阵之下确实有效，但你们的魔法手段对他们来说恐怕也同样会受到限制。”“你们彼此之间实际上都是对等的。”格纳可见不得这样建立在贬低自己之上的夸赞。人可真奇怪，最开始主动担心会被扯进麻烦中，但要是听到有人说自己不行，就算是达到了原本的目的难免还是会因此而不爽。格纳忍不住冷声道：“那可不一定，就他们那样能有什么样的底蕴？”“要知道，我们法师塔过去可是有着上百年的底蕴，怎么会在输给那群毛头小子。”“毛头小子？”罗朝叹了口气，这动作也让他对面的格纳看着越发不耐烦了起来。直到罗朝紧接着就说出了一句叫格纳震惊无比的话来：“你恐怕不知道，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位陈长老，少说也有几百年的修为，活了数百年了。”“他们的实力和底蕴远超你的想象。不然你以为，陛下对待他们时为何会是这个反应？”说话间，罗朝其实心里还有些忐忑，担心对面的格纳会不相信他说的这些话，微微抬眼打量了片刻对面的大魔法师。好在宋世安刚才的反应都被对方看在了眼里，就看宋世安过去在帝国民众心中的威势，对方这会儿也并没有对此表现出质疑，而是直接相信了他的话。格纳这下总算是知道对方刚才面对他时为什么张口闭口就是“小友”了，感情光岁数来看他还就只是对方的一个零头，也难怪自己会被对方那么称呼了。罗朝收回视线，他回忆着剧本的内容，就是说到这，似乎也没有要就此停下说话的意思。他脸上跟着演出了一个近似于惘然的表情：“而且，真要是打起来，事情可没有你想象中的这么简单。如果只是因为这几十个宗门不愿归属王权，便徒劳发起战斗点燃战火，天下其他普通百姓又该如何。”“陛下之前便一直觉得，只有有了安居乐业的百姓，国家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国家。”说到最后，估计是担心对方在这之后还会因为不服气惹出什么麻烦，罗朝不忘按着剧本说出了这样的台词作为收尾，以此来尝试彻底消除对方意图直接开打的念头。……当然，如果格纳心里还有点作为人该有的善良的话，说到这差不多就能结束了。全程台词就是以罗朝的专业眼光来看都算是有理有据，符合逻辑甚至能预料人性。这直接解释了宋世安这个君王为什么会这么顺着对方，还解释了交涉之中不同于君臣之间交流的态度，顺带着还打消了格纳反叛的念头，简直堪称完美。罗朝最后看了格纳一眼，看着对方脸上感慨的神色，知道对方这会儿是真的信了。至此，一镜到底演完这段重要戏份，他也算是可以稍稍放心一点了。对面，格纳确实也是真的觉得对方说得道理。最开始或许很难把世安·宋和罗朝口中的仁君联系在一起，但回忆世安·宋在王都掀起的所有变革，就是当年叛军逼到王宫门口，这个放在所有君王身上恐怕都会引出暴怒的事情，世安·宋在胜利后也并未有任何迁怒，而是做出了完美的安排，甚至于从贵族手中掏出了钱财用于边境建设。全程，世安·宋都没对其他普通民众造成哪怕一点影响和伤害。百姓依旧安居乐业，仿佛铲除的不是那个盘踞了数十年的教廷，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贵族。意识到这点，抛却最初的刻板印象，世安·宋的整个形象似乎都在他眼中被瞬间颠覆。世安·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有那么一瞬间，格纳想起了在更早之前听说的高雅乐师的传闻。彼时世安·宋并未登上王座，只是一个在所有贵族口中人淡如菊的风雅乐师。他甚至觉得，那或许才是世安·宋真正的模样。真是邪门了……不同于那狂妄傲慢的深刻印象，那个不久前仿佛昙花一现般顷刻间消失在世安·宋脸上的温和微笑，他居然觉得那才是世安·宋最初本该有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忆起那和世安·宋稀少到可怜的相关记忆，回想对方常年不在帝国的情况，联系今天才知道的这片土地上的危险局势，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当年，在原本治下的国家本就这般混乱的同时，世安·宋究竟是出于何等心思，选择登基成为了圣罗华帝国的君王，肩负起又一个多灾多难的国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