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卫兵的带领下,宋世安和其他修真界修士一同前往了地牢,见到了被拷在架子上仍在受刑的教皇。这位过去总是被世人敬称为“冕下”的骗子终于被剥去神圣光辉的外衣,如今看着和牢狱中任何一个罪犯没什么两样,潦倒又麻木,连呼痛声都显得有些无力,看着像是已经认命了的样子。“行了,你先住手,陛下现在要亲自审问他。”带着宋世安一路来到这里的卫兵看着仍在哀嚎受刑的教皇,用一种小心恭敬的语调对着负责审讯的人出声提醒道。对面仍在拷打行刑的人闻言,这才把手上的鞭子扔到一边。他扭头仔细打量了几眼来人,似乎是终于确认了世安·宋是哪位,这才有些不大熟练地对着宋世安径直恭敬地跪在了地上:“陛下,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能有亲眼见到您的机会。感谢您的慈悲,正是因为您,我才能如此正大光明地站在王都的这片土地之上。”宋世安甚至觉得自己刚才都能听到对放双膝直直下跪时发出的钝响,一度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眼熟。直到听到对方先于回应的感激,这才隐约猜出一点对方的身份。别不是德维特专门弄进王宫来的其他亡灵法师吧……不过让过去在教会手中遭受无数偏见迫害的亡灵法师来行刑动手,这好像也确实符合常规逻辑,算是暂且出了口恶气。“嗯,”宋世安应了一声,省去了没必要的寒暄径直说明正题,“这几天里,他在审讯下有没有说出什么重要的信息和线索,你先把这几天他说出的供词专门拿来,读给我听听。”“是。”负责审讯教皇的人当即取出几页还带着些许血迹的书页,将上面记录的内容从头到尾都读了一遍。宋世安认真从头听到尾,他甚至都能从中听出来这些天被关在地牢中遭遇刑罚后的情感变化。在最初的时候,对方说的好像都是些没多少营养的话,总结下来绝大多数都是在自夸自己能与神明能与神明沟通的信徒身份,色厉内荏地让王室趁早把他放了以免遭遇神罚。唯一算是有点价值的就是那一句“所有神器都是神明赐下的恩典”的话,表明了那些异世界物品的来源,差不多算是证实了“神明”和“前辈”同为一人。不过随着之后审讯的时间被拉长,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美好期许成功化作现实的可能性不大,后面的内容听起来就显得正常多了。除却一些哀求和精神混乱下的祈祷外,这位过去养尊处优的教皇最终没能忍受这些近似于发泄仇恨的残酷刑罚,坚持没几天便再坚持不下去,细致说明了自己过去取得那些神器的具体办法,第一次和外人透露了那尊藏在教堂深处的神奇石像。而对此,这位尽职尽责的审讯人显然在从教皇口中,乍一听到这一类世安·宋无比关心的重要供词后,便早早将这个重要线索上报。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他还不忘扭头示意,让周围的其他卫兵从房间角落将那尊石像搬出来,做起事来可谓是尽善尽美。“……他这几天说的大体就是这些了。这就是他说过的那尊能直接沟通神明的石像。只可惜我这些天看着这尊石像研究了许久,它身上简直没有半点魔力存在过的迹象,至今仍然没能看出来它和普通石头有什么区别。”在读完所有教皇给出的供词后,审讯人指着卫兵挪到房间正中的石像,顺带着在最后还不忘说明自己这些天关于这尊石像的研究结果,也能算是个参考。宋世安闻言,和在场其他修士一样,也跟着看向了这尊除了雕工精细外,瞧着简直平平无奇的石像。然而,最后哪怕是直接亲自上手,把眼前的这尊石像砸了个粉碎,最后也没能从中看出来半点问题。毫无疑义,它看着就是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反倒是挂在木架上、刚才看着还一脸麻木的教皇见此情景后情不自禁悲痛失声哀嚎。从眼眶满溢的泪水顺着干瘪的脸颊一路往下滴落在地面上,看着就像是被毁去了最后的那点希望,绝望之下的眼神中只剩下死寂。……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不大人道,但要不是教皇此时的这个彻底绝望的真实反应,宋世安看着那碎裂散落在地面上的石像,恐怕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供词上做了假。不过石像要是没问题,有问题的恐怕只剩下这个能和石像沟通的教皇本人了。联想先前从修真位面魔尊口中得知的那位“古戒中的‘前辈’”,最后的结果貌似是,古戒虽然还在但“前辈”人没了。或许古戒和石像这些死物本来就是用来转移视线的障眼法,真正的问题最后只出现在这些能与“前辈”“神明”面对面沟通的人身上。好在教皇现在这副绝望至极的样子,看着审问起来难度应该也不会太大,为了得到更多线索,宋世安只能走到教皇面前,继续盘问审讯对方。希望看在他比在场其他人都只知道更多信息的份上,能问出更多有用的东西……“话说回来,我刚才刚从边境回来……”宋世安正欲说起自己刚才在边境时的那段遭遇,恰在此时,也不等他正式把疑问说出口,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问话。“陛下,等等。”一个侍从急匆匆地跑了近来,人还没站稳,便凑到了宋世安身边,压低声音气喘吁吁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陛下,法勒大人说,为了能让君王的光辉照耀在王都的每一个角落,让王都的凡人都能清楚明白陛下您的公正选择,他意图将此次审讯的结果向全王都播报。”“目前法勒大人正在王都各个地方防止各类炼金物品,也不知道您对此是何想法,他让我专程再来过问陛下您的意见。”宋世安闻言先是一愣。等等,法勒?法勒是谁啊?宋世安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自己在这个位面认识的人,终于想清楚了是谁……哦,那好像是他亲爱的政务官来着。对方话里的这个意思,是说想把这次的审讯尽可能和王都其他人直播过程结果么?真没想到这个位面居然已经开始了直播文化的雏形。想想自己反正都是要问,顺带着支持政务官对王都的管理,让王都剩余的那些信徒认清教会的真正面目,这些都是顺便的事情,听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宋世安没怎么犹豫,直接应了一声答应了下来。他索性停下了自己的问询站着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侍从收到其他人的通讯请求示意所有布置都准备完好后,这才继续自己刚才未说完的疑问。“我刚才刚从边境回来,在帝国之外,我找到了边境兽潮出现的真正原因——那是一头拥有人类智慧、能统帅万千魔兽对边境法器进攻的特殊生物。”“它曾告诉我,它只有在收到某些特殊信号后才会召集兽群对帝国发起攻击,你在此之前知道这件事么?或者说……你在这之前,其实就是那个朝着它发布这些特殊攻击信号的人呢?”能问的之前别人都已经出声问过了,宋世安也没有要重复再问的想法,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些问题。因为乍一开口就问得太过直接,以至于在最初就显出了几分攻击性。教皇愣了愣,忍不住瞪大眼看向眼前的年轻君王,像是没想到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得知了这个消息。不过紧接着,他似乎是从中找到了什么能被自己所用、能让自己从这座监牢中正大光明离开,彻底摆脱痛苦的办法。“是啊,我是知道这件事情。”在长久的痛苦后,教皇的脸上至此终于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当这在过去总是被冠以“光辉万丈”的词汇用以形容的笑容出现在此时的教皇脸上后,居然显出了几分狰狞。只是那扭曲的微笑没能在他脸上持续了多久,似乎是从眼前世安·宋平静至极的反应中意识到了什么,似乎是终于想起了眼前的这位年轻君王究竟是怎么登上王座的,他面上的笑容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随即便坠入了更深的绝望。教皇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颤音:“……等等,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你到底对它们都做了些什么?!”眼前这位同样能御使魔兽的君王,他到底在边境对那场能救他性命的兽潮都做了些什么。宋世安平静回答道:“也没什么,只是想劝你如今把离开这座监狱的最后希望彻底从那群畜生身上移开罢了。”“现在,告诉我,你对帝国边境这数十年兽潮出现的原因,具体都知道些什么?”然而对面的教皇像是压根就没听清宋世安刚才问出口的问话似的,他浑身抽搐着胡言乱语,面色惨白地不断往外冒冷汗,像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信念崩塌的痛苦让他一时难以分出额外的心神:“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应该,你一定是在骗我……主,我慈悲的主……”“行了!没听到陛下刚才问的话么?!”一条鞭子就在此时直直甩在了教皇的身上,直接选择用痛苦来让面前这个疯子冷静下来。审讯人拿着鞭子,毫不迟疑地直言给眼前的施以更多的绝望与痛苦,冷笑出声:“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老实说出来。你不会还期待着什么神明出现,把你从这你救出去吧?!”教皇终于被疼痛唤回了理智。他盯着审讯人手里抓着的鞭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估计是心里也最终绝望认同了对方在刚才说出口的这些话,沉默了片刻后彻底乖顺了下去,最终用带着畏惧的颤抖语调说道:“我……我知道的其实也不是很多。”“我只知道,只要我向神祈祷,诉说教会遇到的麻烦,神就会回应我的祈愿,适时给予我们帮助。至于边境的那些兽潮……我知道的真的也不多,只是偶尔看着觉得有些凑巧,才猜出来一点的。”“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之前贵族都没把教会看在眼里,我也是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彻底抛却了刚才那一瞬间张狂的神色,在彻底认命后,他在说话间也不忘示弱,试图以此来表现自己的无辜。然而事实摆在眼前,言语间的所有修饰都是无用功。任凭他话语中的自己再这么可怜无助,也没能达成半分他期待的结果。宋世安:“真的只是知道不多?真的只是不得已?我看你这样,你其实心里应该都清楚得比谁都清楚吧。就我刚来王都那会儿,我看你可是一直都在享受着那些伴随着灾难与恐惧生出的权势啊。在你眼里,常年被兽潮侵袭的边境难道真的就无关紧要么?”教皇不敢吭声了。这无声的沉默已然近乎等同于无可辩解的默认。宋世安还有别的想问的东西,简单逼问了几句后,见状也清楚再往下细究,恐怕还是没办法从对方口中撬出多少发自内心的歉意。他倒也没有多少再继续深入谴责、单方面得表演谴责的兴致,于是暂且转移话题继续往下追问道:“好吧,暂时先不说这些,我们先说说别的事情吧。”“在不久前,我在帝国内发现了一个持续了数十年的针对帝国的阴谋,发现有人施展邪术伪装神明。你在这之前,有没有亲耳听见什么陌生的声音自称神明出现在你耳边?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听到这个自称神明的声音的?在最开始听到这个声音前,你是不是捡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或者说你口中的这尊石像,其实就是你在这之前捡到的?”……考虑到位面之间的不同,结合了之前从魔尊口中得到的信息,宋世安还不忘适当修饰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教皇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辩驳宋世安口中的“阴谋”、“邪术”的形容词。但形势比人强,他看着世安·宋那张威严的脸,很快就失去了反驳的勇气。教皇最后还是小声地老实回答道:“我是在上一任教皇逝去后,才在对方留给我的信中知道这件事的,过去从来就没捡到过什么特殊的东西。”“这份能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包括那尊能直接和神明对话的石像,都是上一任的教皇留给我的……还有,这真的不是什么邪术,神是真的存在的。”只是说到最后,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他最后小声地反驳了这么一句。宋世安心情不大好地冷笑嘲讽道:“这还不是邪术?!这种靠伤害他人来换取信仰的东西要不算是邪术,那什么算邪术?!”教皇被宋世安这一噎,当即缩着脖子再不敢说出什么话来了。只是事情似乎至此又陷入了僵局……宋世安几乎已经能想象,之后自己问出的所有疑惑,恐怕都会得到诸如“从上一任教皇手中继承,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位神明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具体原因我什么都不清楚”这两类大同小异的答案。和上一位能提供线索的魔尊相比,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继承者,一位对神明不敢提出半分质疑的忠愚信徒,他对他信仰的那位“神明”恐怕只能说是一无所知。所有对方能给出的线索答案,恐怕那位再无神志的魔尊都能把话说得更加全面细致。……如果这位教皇无知到在最后只能给出这点线索的话,就只是这些内容恐怕可没办法让这些跟着他一起来到这个位面,还或多或少质疑他身份的修真界修士满足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