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灵脉换一个地宝,哥哥不觉得亏了?若是是条不好的灵脉可怎么办?”姬眠欢搓搓微红的手,呼出一口白气来,他披着一件厚兔绒披风,兜帽口围着一圈细软白兔绒。遮掩在兔绒之后的双颊冻出一层淡红,姬眠欢抬眼,霜白的眼睫上落下几颗细雪。风刀霜剑,在人间已是寒冬,可在妖界也只是一抹褪色的秋。人间年岁尽时有一夜春宵敬烟火,妖界亦有收束年尾的月祭,各族明灯祭祖,等候妖月一年一次的低垂陷落,天降蟾霜月霖,泽及众生。“山脉陷落供出一方地宝,若是灵脉低劣地宝品级也不会太高,如何也是等价,”呼那策手拿一方石印,墨色石身上纂刻着几句咒符,中有一细孔,投射出整座月轮山的地貌来,“今日只来探看,若是生有秘境,还得先告知师父再做打算。”姬眠欢将手收进袖中,贴在呼那策身后一寸,嘀咕道:“临着换新毛了,舅舅给的这件披风除去瞧着漂亮外一点避寒的用处都没有,哥哥挡着点我。”“…你如今年岁几何了,怎么还要换毛。”呼那策脚步一顿,转头打量着姬眠欢。“合该有两千岁了,”姬眠欢伸手拉着呼那策腰后的衣料,将兜帽往下拉,严实得视线都遮住,只好低头跟着呼那策的脚印走,“哥哥呢?”“两千二百九十一。”“原来哥哥也才两千多出头,”姬眠欢接了点雪偷偷摸摸塞进呼那策衣领,他笑得狐狸眼眯成一条缝,从后勾住呼那策的脖子,“嘻嘻,哥哥怎么没一点反应?以往这般,舅舅每次都会惊得尾巴一颤,然后非要揍我。”“…放什么了?”呼那策不愿与顽劣的狐狸计较,细雪的那点冷他实在感受不出来,反倒是脖颈上手臂的温度更明显。“雪咯。”姬眠欢眯着眼睛笑,他五指翻转,掌心出现一把红玉伞。他撑着伞遮住二妖头顶的雪,日照融化的雪水落到伞上,顺着红玉滴落,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小坑。月轮山是一众山脉中被环绕的一座小山,穿过峡谷才得见其全貌。呼那策从外头望去一点灵气也无,越近山中越能感知一股压迫感,临到深处白雾弥漫,他蹙眉道:“被谁先来一步,藏起来了。”“哪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有狭路相逢,胜者为王。”姬眠欢轻转手中红玉伞,从袖间飞出三枚铃铛。一层红光乍现,铃响咒生,红玉伞面浮出一圈密密麻麻的红色咒印。咒印不停转动,随着妖力的注入越发膨胀,待足够强大之际,随着姬眠欢妖力倾洒向四面八方。听得一声胡乱嘈杂,从哪里又传来几声爆炸,呼那策料想是此处掩饰的阵法阵眼炸开,暗道狐族所修阵术果真不凡。白雾散开,四周也从山林化成裂谷,姬眠欢脚下再近一步就要跌落谷底。呼那策一把将他拉至身后,望着仍是白雾弥漫的谷底,面上微惊,“竟然真出了个秘境。”其下灵力充沛,一股威压直冲上来,可见异宝珍奇。见姬眠欢作势要下去看看,呼那策抓紧他的手腕,“不要轻举妄动,这灵力威压浓厚,秘境定然非同小可,许是上古大能陨落之处。”现下不进去,下次哪来这么好的机会再把呼那策骗进来呢。姬眠欢暗自嘀咕若不身处险境,怎么让呼那策有心依赖他。他等不及了,比起他说要带呼那策看的心月梅,他更想看看那滴情蛊生花。“谁破了我虎族大阵!”一声惊疑,几个影子从远处往这里赶来,姬眠欢眼睛一亮,趁机握住呼那策的手腕就往裂谷跳。身体不断下坠,耳侧尽是猎猎风声,呼那策瞪大眼看着姬眠欢,咬牙低声骂道:“疯了你!”“万一被虎族的人发现怎么办,我们躲起来先,”姬眠欢搂过他的腰,忍不住用唇碰了碰呼那策抿平的唇角,“抓紧我。”他话落化身成一只巨大的白狐,将呼那策稳稳托在身上,四肢在裂谷的石壁上灵活又稳健,几下就平稳落到谷底。已然落入秘境,再多话也没用,呼那策起身从白狐上下来,突然被一条长尾勾着腰卷到狐狸面前。狐狸的眼睛剔透,像硕大的宝石,仔细看过去里头还有细腻的纹理,如同名贵瓷器上一道道冰裂纹,漂亮得叫人没气。“哥哥别生我气好不好,我确实想下来看看。”白狐低下头轻言细语,用脑袋拱了拱呼那策的腰。“当心点,”呼那策扫了一眼四周,陷落开的地脉被泄露的灵气催生出无数奇花异草,个个鲜艳异常,“这里有一股血腥味。”裂谷底部也是白雾笼罩,可见处只有眼前几丈而已,呼那策走了几步被姬眠欢拉住手,“可别把我弄丢了。”姬眠欢探出几根魂丝,他随意望了一眼,突然发觉不远处白雾里几个黑影在动。呼那策小心观察着沿路的景物,一草一木乃至石头也不曾放过,他眉头一皱,半蹲下身捡起一块泥土块。“有血溅在上面,应是刚刚才干,颜色没有发褐。”呼那策放下泥块这才发觉身边安静许久了,他心里一紧回头,果然已不见了狐狸的踪影。姬眠欢想起该拉过呼那策一同走,忘记二妖之中是谁何时松开手,一回头呼那策就不见了。可他才刚刚走了几步而已。来路模糊成一片,姬眠欢只得轻声唤道:“哥哥,你在哪?”空谷里没有回应,姬眠欢试着牵动那一根魂丝,半天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来,反倒是远处的黑影一点点清晰,像是在主动在靠近。“看看是个什么东西。”姬眠欢踏步而去,靠近了一点才发觉那是一颗大树。树上结着许多硕大的果子,瞧着莹润红熟,香甜的气味无声引诱着路过的人。他心里突地一热,上前走了几步,脚下响起咯吱声。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姬眠欢每近一步,树上的果子就越发娇艳几分,他在一丈外停下脚步,瞧着树中央所有果子里最不显眼的那一颗,蓦地伸出手去摘。忽来一阵风,一颗最大最红的果子果蒂松动,咕隆咕隆滚到了姬眠欢脚边。诱人的外皮红润透亮,内里的香气清甜沁心,隐约还透着一股充沛的灵气。姬眠欢抿着嘴笑,他后撤一步,指尖微抬,三根锋利的银丝电光火石间射向树中央的果子。银丝利刃般一头扎了进去,青涩的果子上沁出两滴血,整个树身开始震动,无数根系拔地而起,粗大的树根如同狠厉的鞭子向姬眠欢抽打来。树中央的果子忽然变成了一颗美人头,它两眼被银丝刺穿,成了两个流血的窟窿,红口白牙,扭曲尖叫着,随着树根拔地而起,土地下埋藏的不可计数的白骨也被翻了出来。刚才脚下的咯吱声,正是靴子踩过白骨。“稀奇稀奇,以往只在古籍里听过人木,今儿倒是开开眼了。”姬眠欢一脚将地上那颗果子踢开,果子撞到树干上摔得粉碎,落地时变成个渗着脑浆的人头。那人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嘴边却带着一丝笑意,恐怕死前咬上一口这树上的果子,以为就此能一飞冲天。“斗幻术?”姬眠欢冷笑一声,他捏了一个火诀砸向人木根处,“你恐怕得叫我一声祖宗!”“无知小儿,何等猖狂!”一个狂妄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虽在叱责,言语却有几分笑意。人木听到这声音不再试图袭击姬眠欢,反而畏惧一般收拢根系,顾不得报仇,立刻落荒而逃。幻术全然褪去,它树上的果实是人头,却并非长出来的,姬眠欢这才看清,在白雾里摇曳的黑影,是一个个被吊在人木上的尸体,风一吹就摇摇欲坠。“幻术的祖宗?让本尊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怎么总以大欺小啊,你们这些老妖怪,真是死了也不让妖安生。”姬眠欢心下警惕起来,手心多了一把匕首。嘀咕几句,不想尽数被那妖听去,那妖哈哈大笑,“看你是我族小辈,本尊不与你计较!”“你若能从这真知镜里走出来,只当里面一场幻境是我送你的机缘,”那妖道,“后生,若你死在里面,也只能说玄天九尾狐那厮眼光不好,找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当王!”“噢?原是我狐族的老前辈,”姬眠欢眼睛一转,他揣摩这话语者就该是秘境之主,像是个好说话的模样,便笑道,“那若我走出来,祖宗这宝贝我可拿走了?”“呵呵,只怕你没命取。”那狐妖笑了几声不再多言,姬眠欢还想追问这是祖上哪位大能,眼前的场景忽然一变。温热的雨落到他的脸上,姬眠欢想抬手擦一擦,绑着胳膊的锁链哗啦作响,他只得歪头蹭了蹭肩头,衣衫上登时染了一片红。全身骤然袭来一阵剧痛,像是根骨碎裂,经脉寸断,他咳嗽几声,突然被人一拳打到腹部,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姬眠欢呸出一口血水,恶狠狠想是谁敢这么对他,他喘着粗气动了动手脚,被锁在一根石柱上。日光刺目,他微眯起眼抬头,看清了刚刚给了他一拳的人。凤族少君,慕容潇。可慕容潇此刻额间有一簇翎羽印记,应该唤作凤君了。完全的意料之外,姬眠欢愣了一瞬。“…你现在满意了,高兴了?”慕容潇揪起姬眠欢被血和尘土染脏的衣领,双目猩红,仪态全失。“…你在说什么?”姬眠欢想动手反抗,却发觉自己浑身上下的妖力都被锁住了。慕容潇的拳头擦过姬眠欢的脸侧,他捏紧拳头道:“他以神魂与血肉祭月,往后都不能来问你。”“要我亲自来问狐君一句,可还满意?”姬眠欢动了动嘴,心里一阵抽痛,他喉咙干涩,话还没说出口,眼里涌出两滴温热的泪。作者有话说:这是怎么回事那是怎么回事,请听下回(也不一定说得完)分晓(??ω??)郑重承诺从他们相遇那一刻起开始的感情线无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