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天色黯淡下来,玄宫中的法阵运转时偶有淡金色的流光转动,宫床附近又用火晶石点燃着一盏盏小灯,让整座宫殿不会显得太过冷暗,隐约的昏黄灯光带着火的暖意,在纱帐上摇摇晃晃。呼那策拜别凌伊山,又将慕容潇安顿下,才顶着小雪回到玄宫,他关上殿门阻隔开风雪,将湿冷的外袍挂在一旁。刻意放慢脚步靠近宫床,呼那策听到细微的呼吸声才松了一口气,他撩开罗帷,见姬眠欢乖乖枕着手臂依靠在银红镂金祥云纹枕上,模样安分,睡颜乖恬,心下不由放软。白日里的闹剧好似烟消云散,呼那策眼里的狐狸总是爱缩成一团,适合窝在绵软处,娇蛮精贵,时常粘人喜欢撒娇,让人想抚摸爱护。性格生来强势一些,呼那策也总将自己摆在主动付出的位置,习惯性去照顾对方,同时也享受着被需要带来的满足,只要姬眠欢露出一些弱态,心底就难免会心疼。呼那策坐过来时床微微下陷,轻微的动静让安睡的姬眠欢睁开眼,润蓝色的眼瞳里似乎有些迷茫,他揉了揉眼睛,撑起身望向呼那策,声音里是喑哑的慵懒,“哥哥?”“嗯,”呼那策伸手摸过姬眠欢的眼周,轻轻地摩挲过侧脸,“好些了吗?”姬眠欢抬起手想抱住呼那策的腰,锁住他胳膊的锁链相撞作响,格外清脆,也限制了他的动作,他漂亮的脸上神情低落下来,抬眼可怜巴巴道:“哥哥,为什么把我锁起来?”“怕你乱来,”呼那策在姬眠欢脸侧的手一顿,遍布在身上的红痕好似一下全都醒过来一样,通通发烫发痒,他脸色不自在微红,蜷缩起手指将手收回,“明日我将剩下那朵清心莲取来给你,今夜早些睡吧。”见呼那策起身要走,姬眠欢垂下眼,忽而道:“哥哥。”呼那策放下床帏的手停顿,回头无声询问。玉白的指尖撩开珠帘鲛绡,缱绻温柔的灯光落在姬眠欢脸上,又缀着珠帘的阴影,欲说还休。如霜花精雕细琢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那双多情艳丽的眼睛慢慢掀开一点,露出温润的水天色。秋波流转,盈盈一笑间,潋滟洇湿了呼那策心头。他心头蓦地生出个念头,想护着这双漂亮眼睛,让它永远含珠点翠。“哥哥过来亲亲我,好不好?”姬眠欢看着他,轻声央求道。换做世间任意一个男子,心上人在前如此恳求,冰做的心也要融化。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无道理。姬眠欢勾起笑,他双臂环绕住呼那策脖颈,仰头热切吻上呼那策的唇,暧昧的喘息错杂着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右手的锁链在拥吻与蹭动中被牵扯响动,听来都觉得在隐秘拌和,姬眠欢缠住呼那策的双臂越来越紧,似乎想要将其困锁在怀中。他掀开眼皮,瞥见呼那策紧闭双眼脸颊微红,猩红的眸间划过一抹暗色,一股红色的妖力悄无声息凝结成坚不可摧的锁链,缓缓萦绕在呼那策腰间。唇上的回应来得越来越激烈,一直在情事上生涩的呼那策也逐渐掌握亲吻的技巧,但还是他时来过于内敛,于是偶然的回应和主动叫姬眠欢尤为惊奇和欣喜。他捏诀的动作只慢了一瞬,却直接错失良机,叫自己左手也被捆住动弹不得。“……哥哥?”姬眠欢难以置信看着呼那策最后在他唇边温柔落下一吻。“怎么,”呼那策轻咬舌尖,勾起唇角拍了拍姬眠欢的脸,“我早就说了。”“事不过三。”让着这狐狸,还真当他傻了。姬眠欢默不作声盯着手腕处的锁链,发出一声轻笑,“还是哥哥厉害,甘拜下风。”自以为掌握人心,玩弄着情爱,现下也成了爱人的手下败将。长夜寂静,呼那策坐在角落处打坐,姬眠欢百无聊赖半倚在床柱之上,他半阖眼皮,忽听闻殿内有轻微的动静,抬眼望去,却是小麒麟白日里睡得太足,夜间出来活动。此时呼那策周边是生人勿进,姬眠欢却还醒着,小麒麟并不记仇,很快忘记它与姬眠欢的前仇旧恨,哼哧哼哧爬上宫床对着姬眠欢抬起两只蹄子比划,它没忘记呼那策交给它的事,帮忙照看姬眠欢。说麒麟生性单纯也是,但也格外聪颖,从呼那策的请求里知晓姬眠欢的状态不佳,心里把姬眠欢当受伤看待,也就是比起平常而言虚弱。哪里知道这只狐狸现下的破坏力比之前还要强大。它凑过来舔舐着姬眠欢的手臂,一股神奇的力量从肌肤相接处如细小的电流一般钻进姬眠欢经脉里,他神情一滞,俯身仔细看着眼前的麒麟,“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麒麟见他肯与自己交谈,更加欢喜,直接大摇大摆挤到姬眠欢身旁,它又低头舔舐过姬眠欢的手。在青云殿暗室内受伤留下的疤痕虽然被呼那策用药敷过,一时半会儿还去不掉浅淡的痕迹,谁料小麒麟的唾液涂抹上去,疤痕竟然眨眼间都消失了。“唾液能有如此修养能效?”姬眠欢惊讶一瞬,随后心情沉了下来,他拎起小麒麟的后腿将它倒提起来,殷红的眼瞳里溢满质疑,“哥哥要带你回来,不会是想让你修补妖核吧。”若是如此,那自己还能怎么留在呼那策身边,还有什么用。摇晃着小尾巴的小麒麟将姬眠欢纳入同呼那策一致的长辈范围,还没查觉到那赤瞳中的杀意,只是小声咩咩叫,想让姬眠欢将自己放下。“若是,把你杀了,”姬眠欢的声音低低的,暗含着说不出的愉悦,嫩白的指尖划过小麒麟的脖颈,停留在咽喉处,心头虐杀的渴望如热泉喷涌而出,他玉色的脸庞霞云烧红,望着小麒麟的眼里痴狂毕露,“哥哥,是不是。”“只能靠我了。”当搁置于咽喉上的指甲开始用力,小麒麟终于吃疼反抗起来,它四只蹄子不停挥动,黑润的眼瞳里还是一派懵懂不解,侧头伸出湿热的小舌头舔舐过姬眠欢的手腕,在那手腕上的烫伤一时也消退下去。临到死,还在安抚凶手的情绪。“……蠢货。”姬眠欢脸色一白松开手,他一脚将摸不着头脑的麒麟踹下床,独自拉过被褥将自己遮盖起来。他缩成一团,胸腔里的心跳得极快,冷汗浸湿了后背,低头无措看向自己的手,确定没有血色才闭上眼,叹了口气松懈下来。幸好,没把那蠢东西杀了。哥哥一定不会原谅他的。姬眠欢想到这里眼周一红,又恨自己又委屈无奈,他的眼眸红透,方才为骗取呼那策信任才施展幻术将眼眸的颜色转换成润蓝,实则如何也平复不下来了。胸腔里的狐王心察觉他低落的情绪,偏偏实力还没有恢复,无能为力帮助姬眠欢稳定神魂,只能尽力温养自己,快些发挥作用。半窝于床榻的姬眠欢反省自己只反省了片刻,很快就一双眼睛盯着角落里的呼那策移不开眼。他像是盯着肉的恶犬,被主人用链条困锁住脖颈,还是忍不住想要撕咬的欲望。他眯着眼,突然摊出掌心现出真知镜,勾起一个浅浅的笑。“下次再和哥哥玩吧,今天哥哥已经累了。”翌日呼那策探查过姬眠欢的脉象,就去丹房准备将最后一朵清心莲炼化,炼化清心莲并非如旁的丹药容易,尽管丹房中的丹炉已然是极品用具,呼那策还是耗费了不少妖力。他擦干额角的汗,将清香四溢的丹药放入一小瓷瓶中,门外传来叩门声,后响起慕容潇的声音,“策,炎地来客人了。”能够被炎地称之为客人的人,除去凤族以外就只剩狐族,所以呼那策见到姜尧与栖潭之时有些惊讶,远道而来的两位万妖林首领不知有何目的,当下还是做好了待客之道。蛇君姜尧的人形呼那策还是第一次见,他一头墨色的长发,苍绿色蛇瞳,从前听过姜尧声音时,呼那策还以为其应是男子中偏柔媚的长相,不想姜尧眼眸深邃,鼻梁高挺,竟是阴柔中不失英气。栖潭与初见时一样,不过比起那时的沉默寡言和神秘,呼那策察觉其双目中掩藏着的尽是压抑的兴奋之色,几次主动交谈,虽未提明来意,已然将热切姿态摆了出来。待要切入正题时,栖潭瞥过慕容潇,欲言又止,呼那策明了,却还是坚持道:“若长老不信小凤君,如此与我炎地也非同路人,就此请回。”栖潭话语一顿,措辞借口皆被抹杀在咽喉之中,他叹息一口气让步,见呼那策摈避其他人,在座只剩下他二妖与呼那策,慕容潇,凌伊山,他浑浊的眼眸微微闪烁,开口时急切的兴奋之意已然无心掩藏,“来见狼君只为一件事。”“我族……最后一只麒麟,是否在炎地?”呼那策心头一顿,他眼神收敛住,不露声色心下盘算,下刻却听栖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于地的老者脊背佝偻,抬起的双眸里热泪满盈,他撑在地上的双臂颤抖着,泪水顺着干枯的皮肉坠落,“老朽……毕生等待的,麒麟。”“世间最后一只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