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雪也带着一股苍凉的野性,茫茫千万片雪花随风乱舞,席卷起冬日里遗落的残枝落叶,一直把那些不属于洁白的残渣裹挟着抛到天际之上。宫殿都挂着凝结的冰柱,积雪压顶,一眼望去除了黯淡的宫闱,就是沉默低垂的乌黑屋檐。若是未见过灵镜的芳华,呼那策不会觉得此时的炎地太过单调,现下却觉得差了几抹颜色,炎地非黑即白,海棠早早落尽后再无艳色,若是到春日,他想种下一些桃树,或去灵镜挖几株心月梅。曲乐顺着寒风灌进耳中,呼那策觉着耳孔像钻进冰雪,一直捅到心口上,他见小麒麟不断在栖潭身侧游走,昂头摆尾,好奇又怯怯不敢接近。他走下台阶,小麒麟立马摇着短尾扑腾到腿边,雪花粘在它的两片树叶一样的耳朵上,随着摇头的动作落了下来。悲怆的鸣声从栖潭手中那一截木质乐器中溢出,他佝偻的脊背挺直,白雪落在黑色的破旧长袍和糟乱的头发上,像一只头顶堆雪的乌鸦,可从玄宫前远远望去,又像白色里的一点脏。空旷的雪地里曲调高高扬起,如泣血悲鸣的嘶吼,慢慢低落微弱,像垂死的叹息,风与雪插入其中,没能掩盖住鸣声中的怨恨,待声色殆尽时又突兀一声高昂,将漫长寂静之前最后一段激昂随着栖潭手指跳动打入呼那策心里。他借着这首曲子看到了一个上古族群的消亡,从除了龙凤最接近神族的幸运儿,缔造过万年繁华鼎盛,又成水月镜花破灭,避世假象后,只剩眼前一幼子一半妖的现实而已。同为妖族,乃至首领君王,呼那策比旁人更能体会栖潭心中的苦闷和悲愤,他扶起将乐器收于袖中的栖潭,小麒麟见他主动亲近栖潭,也不再如初见怯懦,大着胆子用前蹄触碰着栖潭的靴子。“栖长老,我有一事相问。”呼那策见栖潭伸手触过小麒麟的犄角,它微微瑟缩没有躲开。“老朽知狼君所问何事,”栖潭蹲下身拿出怀中一布包,从其中取出些晒干的稀奇灵草喂给闻着香味靠近的小麒麟,“也是祖辈曾与狼族有交情,才知这古老秘辛。”不过栖潭从未想过,呼那策会为了姬眠欢主动开口,他感觉到初次遇见时呼那策身上打下的魂印已经消失,其中发生于二妖之间的羁绊虽不详尽得知,亦可从言语神态中察觉。“便是要以狼君一滴心头血护住趟过玄池者的心脉,狐君半妖之身,另一半还偏生是被妖神排斥的人族血脉,若无一滴心头血镇压,恐怕会凶多吉少。”栖潭抚摸过低头啃食手心灵草的小麒麟的头,想将它抱起,小麒麟察觉他的动作立刻警觉地退缩到呼那策身后,两只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戒备。“看来,”栖潭苦笑一声,“它还不愿意跟老朽回族地。”呼那策将栖潭刚刚的话在心头转了个弯,听他出此言,问道,“麒麟一族的族地,而非万妖林?”“麒麟的这一对角生出来,便每一岁长大时都会疼痛,非要用族地中的一口神泉中的泉水濯洗不可,只需几滴,也能让它免去痛苦。”栖潭收起布包起身。呼那策沉吟不语,小麒麟躲在他腿边,再也不靠近栖潭,哪怕它闻到这陌生的妖身上有自己熟悉的血脉味道。“劳烦长老在炎地多待些日子与小麒麟相熟吧。”呼那策道。正好这段时日带姬眠欢过玄池,此后各种注意还得从栖潭这里得知些消息,一滴心头血或许会让呼那策元气大伤,修真界隐患未除,谜团一个接一个,他还有很多话想找机会问清楚姬眠欢。但现在更想先让那双眼睛恢复成清亮的水蓝色。凌伊山的反对在呼那策意料之中,只是心意已决再多劝慰也无用,凌伊山当初容忍姬眠欢入炎地就是为修补呼那策妖核,如今妖核还未修补完毕,竟然又要把心头血搭进去,简直让他两眼一黑。但与狐君交好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凌伊山看在将来要借姬眠欢那镜子一用,就当提前还个人情,可他还是不安心,捏住呼那策的手腕把了好几次脉,铁青着脸色说不出话。只是最后见呼那策双眼微亮,偷偷带着希冀看向自己,凌伊山心一软,缓和下脸色说:“炎地虽说不如灵镜那般富饶,灵草丛生,多年来底蕴还是丰厚,总告诉你不必一人独自担着,就算妖力暂失,自有我顶上,与你时间好好修养的。”“多谢师父。”知晓凌伊山妥协,呼那策躬身拱手,唇边带上轻快的笑。哪怕做事果断,就算凌伊山阻挠也没结果,可呼那策同样更希望得到师父认可与赞同。他要退出去时,凌伊山抬手掩住唇角,轻咳道:“银灼,为师知你性子,恐怕是交出去了吧?”“是。”呼那策毫不犹豫的回答,意料之中让凌伊山又是一阵心梗,他缓缓吐出口气,幽幽道:“炎地的君后……不知配不配得上狐君的位置。”他是真害怕,若是姬眠欢这都不满足,直接将他一手养大的崽子拐回灵镜该如何是好,只怕那时就算呼那策要拦着自己,凌伊山也要踏破灵镜的土地。姬眠欢脑中一片灼烫的热,他浑身被汗水浸湿,薄薄的衣衫贴紧胸膛,湿黏一片。呼那策来时就见他双颊绯红,口中不断呓语,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除去身上是滚烫的。“眠欢,醒醒。”呼那策将他搂在怀里,握住他的手腕,察觉到脉象中的昏乱时剑眉一凝,当即断开两处锁链,打横抱起昏迷不醒的姬眠欢往玄宫后殿去。泡入温热的池水之中,姬眠欢在呼那策怀中轻颤一下,他贴近呼那策胸膛,无意识伸出手抱紧呼那策的腰。灵力从各处经脉钻入他身体里时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口干舌燥逼得他睁开眼,撞进呼那策担忧的眼睛里。“哥哥,”他埋首于呼那策颈窝,颤抖的声音饱含疲倦,“累了。”“好难受。”要疯了。他抬起手,猩红的妖力化作刀刃要割破手臂,被呼那策及时逮住双手禁锢在怀里。呼那策望着姬眠欢双臂露出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恍如也被这样一道道割在心头。将姬眠欢困在怀中,呼那策低头从侧面温柔亲吻着姬眠欢滚烫的脸颊,妖力从他掌心源源不断输送到姬眠欢身体里,调息着温池中涌动进来的灵力。“我带你去玄池。”汗滴从发间滑落到鼻尖,姬眠欢伸出舌尖舔了舔干燥的唇,他微眯着眼睛,像是没听清呼那策刚才说的,哑声问道:“你说什么?”“我带你去玄池,”呼那策见姬眠欢安静下来,慢慢放松禁锢住他自残的手,轻声道,“不用怕,不会疼的,有我在。”“玄池……”姬眠欢痛苦地闭上眼,他双手掩面,吞咽下几口唾液润住干涩的咽喉,“不要……不要过去。”猩红的血蒙住他的眼前,他的指尖也是血,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天上是,地下是,到哪里都是血。“谁的血……怎么到处都是。”喑哑的哭腔听得呼那策心里难受,他蹙眉安抚地轻轻抱住姬眠欢,“没有血,闭上眼睡一觉,醒来就好了。”呼那策抬起手,眼看要砍上姬眠欢脖颈,忽地被捏住手腕,强硬被扭过身子,背对着压在池壁上动弹不得。他立刻警惕,心里发毛一样战栗起来,感觉到身后的妖不是现在他能镇压住的。不该将锁链解下,呼那策懊悔自己一时心软。游走在后背的手将自己滚烫的温度传递给了呼那策,他脸贴在湿漉漉的池壁上,完全无力挣扎妖力翻升几倍的姬眠欢。怪到不合常理。呼那策的脑子突然一醒。自己在入殿之前做了什么?记忆截断到他与凌伊山告别,又招待过姜尧和栖潭,同慕容潇碰面时谈了几句话,他回到玄宫,然后呢?他分明是见姬眠欢安睡在床,才坐到角落里打坐,待明日问完栖潭细节才决定取心头血的。被那张痛苦泛红的脸蒙蔽,亲手斩断这个骗子的锁链,又把骗子抱到玄池,但在此之前,自己是什么时候坐到床边,呼那策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想明白一切,脸色沉下来,压着怒火道:“闹够了没有!”“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察觉到,”压在他身后的妖低笑一声,气息稳当,诡红的眸子里贪婪之色尽现,不安分地将呼那策挺直的背脊和劲韧的窄腰扫了好几眼,“不过,晚了哦。”幻境之中,哪怕是赤鸢也没办法跟他一斗。手脚被妖力困锁住,呼那策呼吸一滞,感觉到姬眠欢将他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Ι去。他像是还未主动展开花瓣的花,因着主人耐心告急,不顾花苞青涩,强行伸手掰Ι开柔嫩合拢的花瓣,手指挑开重重障碍,要一睹花蕊的艳色。“姬眠欢——!”怒斥因尾音的发颤变了味道,他的声音本就偏低,此刻被撩拨得又沉又哑,像是掉落进欲望的池子里吸饱了水,沉甸甸,水汪汪,一碰还会掉几滴透明的津Ι液。“你这个,骗——呃,”呼那策小腿上的肌肉不自觉绷紧,他的怒骂转了个弯,勾得姬眠欢心里痒痒的,“骗…骗子。”“哥哥,一会儿再骂我,”姬眠欢望着同幻境外一模一样的锁链,伸手撩开呼那策耳侧的墨发,唇贴在那线条优美的脖颈上,低声道,“现在就叫我的名字就好,好不好?”被按压在池壁之上的呼那策动弹不得,感觉到身后陌生的试探,喘着粗气不想说话,一次次被姬眠欢暗算,再好的脾气也来火了,他闭紧嘴,被姬眠欢两根手指撬开,尖牙擦过柔嫩的指腹,终究没舍得下口。“叫一声嘛。”讨好的声音落在呼那策耳畔,他的耳朵不争气红了起来,再嘴硬就太端着了,便闭上眼,不情不愿开口,只是声音低低的,偏偏让人听起来觉得认真又深情。“眠欢。”只是呼那策还是太小看狐狸能无耻到什么地步,他浑身一僵,咬紧牙关不肯再开口,被姬眠欢掐住下颌逼迫着张开嘴。“叫我的名字,或者,”姬眠欢的低笑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我会让哥哥除了喘气,什么也说不出来。”“这里谁也没有,只有我听得到哥哥的声音。”欲望在呼那策耳畔温声诱哄,他恨自己对这该死的狐狸无可奈何,不只是幻境里无力还手,更是心上的屈服纵容。“你想做什么。”呼那策认命垂下眼,冰凉的池壁似乎也因他滚烫的脸颊在发热。“我想要哥哥,哥哥能不能明白?”显而易见的蹭动在呼那策腿Ι间徘徊,他就算是傻子也能感觉到姬眠欢的意图,何况回玄宫之前,还压着害臊向慕容潇请教了一点不该知道的东西。本来以为慕容潇如天上月一样出尘的修者不会明了,哪知对方直接抛出一本书来,眼底竟还有几分你可算来问的意思。实践来得太快了,呼那策动了动喉结,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昏沉,模糊一片,视觉的感官褪去,触感与听觉便格外敏感。滚烫的欲望,沉重的呼吸,捏造幻境的主人太过坏心眼,将四周的空气都带上自己的气息,它们紧紧挤压着呼那策的理智,逼迫他沾染上情Ι欲和自己的气息。良久,呼那策像赴死一样妥协了,他将脸贴在池壁上,完全挡住红透的脸与脖颈,颤声道:“日后再算账。”“日后算账?”姬眠欢眼睛亮了亮,笑道,“这可是哥哥说的。”一声声痴缠的轻唤,将姬眠欢暴虐的心搅软,他本想用尽各种脑中所想的手段,反正幻境里呼那策不会受伤。可那双润湿的金眸压着爱意看过来,剑眉紧蹙,一副无可奈何的纵容的模样,他就舍不得。他只是抱着呼那策,在其耳侧温柔轻语,“在这里,不会让哥哥太疼,可是出去了,那疼许是避免不了,如此哥哥要放松些,免得到时候吃亏。”不明白姬眠欢那些温柔抚慰的动作是为了一会儿做准备,呼那策只觉得自己脸都丢干净,在对方撩拨下很快丢盔弃甲,偏偏还被说这是为他着想的安抚,他将头埋在双臂之中闷声道:“快点。”“哥哥说什么?”姬眠欢装作没听清一样问。“我让你快点,”锁住他的锁链拍打着水哗啦啦作响,呼那策抬起头侧眸,冷峻的脸上蒙着薄怒,更多却是隐忍窘迫的羞意,“你是不是不行?”锁住他的锁链兀地断了,呼那策被姬眠欢掀翻过来,低头叼住唇狠狠**。“本想对哥哥温柔点,看来哥哥不喜欢这样。”姬眠欢吻咬着呼那策的唇,将他拖进池底,窒息的感觉与灼烫的春Ι潮同时席卷大脑,呼那策颤着搂上姬眠欢的脖颈。安静的深夜里,小麒麟拱开玄宫的门,摇头晃脑将头顶的雪抖下来,它闻着熟悉亲近的气息,在玄宫角落里寻找到了呼那策。不过是双颊通红,双眉紧蹙,枕着手臂蜷缩起来的呼那策。他口中溢出轻轻的喘息,小麒麟担忧呼那策病倒,便凑近他仔细看了几眼。平日里挺拔的身影微微颤抖,眼角处还汪着浅浅的湿润,幸而身着玄衣颜色较深掩住某处衣物被浸染的异样。否则呼那策醒来知晓这般模样叫人看去,不是自杀就是先把小麒麟和姬眠欢捆在一起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