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昏暗一片,风云压迫。苍羽与三位神君纠缠仍然有来有回,只是脚下震动,抬眼天际之色,眸中乍现惊愕。山河色变,狂风卷起一地凄厉的哀叹。耳畔黄沙呼啸而过,竟如刀刃割破脸,苍羽摸过伤口,手指捻着鲜血。这并非是普通的飞升雷劫。此风叱雷责之势,山怒涛怨之气,分明是天道针对魔神降下的神罚。“疯了吧,这混账小子!”赤鸢被雷劫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这天道神罚本就针对神格拥有者,如此将他们一并克制了。裂谷中升腾起一片黑雾,迈步而出的人除去些许被怀中人鲜血染出的红梅,却是一身洁白,垂目而视,目光不曾从呼那策脸颊移开,如若闲庭漫步,与整片天地间的萧杀格格不入。姬眠欢抬目而来,一双赤红的眼中黑雾弥漫,周身的魔气化作无数细丝飞舞萦绕,落于脚边血肉处,就只剩下森森白骨。赤鸢忍着雷劫还想开口怒骂,忽被一下掐住脖颈般发不出声,随后化作红光飞入姬眠欢掌心。玄天九尾狐和心月狐亦是如此。“不惜入魔,也要和我对抗?”苍羽道。姬眠欢筑起一层厚厚的屏障,将呼那策轻放下,最后不舍地在那眼睫上落下一吻。他不敢再留恋,化作一抹红光之上黑云中,苍羽执剑迎上,也化作白光潜入九天。黑云中雷声震震,神格真正形成之前,神罚还未降落,却已然足够声势浩大。凌伊山将姜尧和慕容潇的伤势稳住,再出宫门时眼见的就是天昏地暗,金光黑雾与白虹代替紫雷震响,而一片昏暗中,躺着生死不明的狼妖。来不及思考,身形已然化作光向那处飞去,只是刚近四周就突兀筑起一道白光,凌伊山狠心用尽妖力撞上去,竟撞得五脏移位,腥甜满嘴。狼狈跌落于尘嚣中,凌伊山吐出喉管中的血,手指发抖地抓紧地上的沙石,双眼红透望向降下天地规则的天。这天道的意思从来如此明显。要呼那策的命祭开天梯。雷劫轰鸣而落,激起距离呼那策身侧的沙尘。巨树倾倒,山石俱碎。“天道……”凌伊山撑起身子,忍住心头的怒火和悲意,仰天厉声长啸化作一头巨狼。血肉之躯撞上坚不可摧的白光,肩骨裂开一道缝,巨狼又用力撞上去,白光上溅开血雾,断裂的骨如身体里藏着的利箭刺入巨狼血肉中,眼见雷劫越近,不敢停歇,一次又一次撞上白光。些微震动,叫巨狼眼中升起狂喜,更不管不顾撞上去。头颅碎裂的声音响在耳边,而后四周的雷鸣骤然平息,眼前一黑,凌伊山只得用脚掌摩挲着前路的方向,又倾身而撞。一声巨响,身躯从白壁上缓缓滑落,只留下一道猩红血痕。昆仑玉飞出一条伤痕累累的青龙,费力将那巨狼抓起,爪下的狼起伏轻微到几乎感觉不到,若是再撞一次就要殒命。姜尧回望天地规则后的呼那策,又望向光影烁烁的天,与天不可争的无力感滑过心头。层层沙石飞扬中,忽然有一小小的黑影跌撞于天地间。“妈的!”姜尧看清那黑点,一时怒骂脱口。本被送走的栖愿和拓跋斩雪甩开护送的人独自潜逃,竟然恰好被框在这规则中。栖愿驮着拓跋斩雪奋力往那雷劫中心飞去,一道雷刚好劈下,激起碎石飞进栖愿眼睛里,他眼泪一时涌出来,飞得歪歪扭扭,连带着拓跋斩雪一起跌落到地上。“我背你。”拓跋斩雪反将栖愿驮起,避开好几个雷劫,眼见一道碗口粗的雷落于呼那策上方,俱是一惊,好在有姬眠欢屏障在,微微动弹过后就稳定下来。可明显变小了一些。穿过碎石乱骨,拓跋斩雪沿途见过不少族民的尸骨,他眼里积攒起一层泪水,泪水沾湿狼毛裹上风携过的黄沙,又咬牙一步步坚定不移地向前奔走。几道雷接连劈下将姬眠欢的结界劈碎,好在他们在下一道雷来时就到达。待栖愿落下地,一狼一麒麟都化作人形。“爹爹,”栖愿跪坐在呼那策身边,脸色发白地摸过那染血的脸颊,他吸了吸鼻子,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又哽咽着道,“哭是没有用的。”“我要坚强。”他划破手腕,忍着痛掰开呼那策的嘴,麒麟血一滴一滴落入那干涩的唇瓣中,金光覆盖于伤痕累累的躯体,缓缓有咯吱的骨骼摩擦声响起,是断骨在重组。拓跋斩雪眼见一道雷要劈下来,立刻化为狼身将呼那策和栖愿驮起,他一路狂奔,雷劫就在身后生死相追,几次都险些劈断他的尾巴。手腕的血凝固住,栖愿又用指尖划破一些,他的眼前开始发昏,可是呼那策还是没有醒来,骨骼重塑得太慢了。一道雷落到他们面前,拓跋斩雪狼狈地一滚,三者纠缠着跌撞,都染上一身尘土,栖愿用妖力护住呼那策,害怕那些好不容易长出的骨骼重新断开,自己被甩在地上滑落几丈远,擦得手掌脸颊都破皮,瞬间染红一片。“快上来!”拓跋斩雪忍痛翻起身,见栖愿一动不动催促道,“快呀!”“十六,普通的麒麟血救不了爹爹。”栖愿含着泪摇摇头,将呼那策抱在怀里。他忍了又忍,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爷爷和爹爹都说我是祥瑞,姜尧哥哥和凌伯伯也这么说。”“可是为什么我带不来祥瑞,反倒叫爷爷和爹爹都要死了!”崩溃的眼泪顺着那红环金瞳,随仰头恸哭的动作飞出来,少年的脸上满是泪痕,不停抽泣。“我知道……我已经长大可以变成人了,不能再骗自己,说爷爷是离开而不是死了,”栖愿抬手擦干脸颊,又瞬间被眼泪打湿,“我长大了,也想和爷爷爹爹一样。”“我要保护他们,而不是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离开。”栖愿拿出栖潭交给他的安笛,放到拓跋斩雪面前。“没有麒麟血回不了族地了,用安笛把我的神魂留下,带回炎地吧。”“不行!”拓跋斩雪冲来要阻止栖愿。栖愿很怕疼,也很娇气,一道口子都可以哭很久。所以麒麟爪撕裂心口掏出一颗麒麟心,又颤抖着手握紧心脏挤压出鲜血落入呼那策口中,过程快得疼痛都感觉不到。悲鸣呜咽一齐溢出。拓跋斩雪拱着那瘫软在呼那策身上的小麒麟,见一阵更强烈的金光从呼那策身上绽放出来,飞速修复着一切损伤,皮肉再也找不到一道伤口,骨骼宛如新生。拓拔斩雪忍住悲伤将安笛拿起,往栖愿身上一放,那躯壳里的神魂便化作一抹金光安心而归。胸腔里的心脏疯狂跳动,口中尽是腥涩,身下颠簸之感,浓重的血腥味将呼那策惊醒。他猛地睁开眼,见到胸前依偎着麒麟幼兽。来不及疑惑栖愿出现在此的原因,呼那策将栖愿抱住,手指探入脉搏。了无生息了。他目光凝固,好像才发现栖愿心口血气浓重,留下一个空空的黑窟窿。一时耳畔风云际会都如隔过一层屏障,再落不入耳。“王上,你醒了!”拓跋斩雪惊喜道,只是声音哑哑的,像哭过。“你们……怎么在这。”呼那策刚开口,又是一顿。拓跋斩雪一条前腿处已然缺了一半,烧焦的皮毛血肉下露出一截骨碴。眼前一切仿若变得恍惚,呼那策翻身而下,他一手抱住栖愿,一手虚虚隔着一段距离捧起拓跋斩雪的前腿。他给少年取名斩雪,是要他意气风发,一剑斩风亦斩雪。可若没了执剑的手,要如何一剑斩雪。仰望四周,又是天道降下的牢笼,困兽只有他而已,雷劫从来不是要追着栖愿和拓跋斩雪。天道也等不及了。不愿意给他成神的机会。记忆中山河万家灯盏,回首时天地尽是残桓。“不用怕,”呼那策取出心间的血莲花送入拓跋斩雪心口,“手会重新长回来的。”拓跋斩雪虽不懂这是什么,还是深信不疑地点点头。“雷劫不会再伤害你了,待屏障消散,你就带着栖愿离开。”天道如若要用他结束这一场滚烫的悲欢。呼那策将拓跋斩雪裹于结界中,飞身奔于雷声震动的九天。九天雷劫劈闪,苍羽和姬眠欢都狼狈不已。眼见呼那策出现,二者皆一惊。“哥哥来此处作何?”姬眠欢闪身将呼那策挡在身后,一道雷劫忽的在他身侧炸开,好在姬眠欢及时抱住呼那策躲开。但他也看明白了,这九天上有两种雷劫。一种现在就想要呼那策的命,另一种等他成就魔神就要他的命。“不能陪你留下来了。”呼那策低声道。姬眠欢神情一滞,转而盯着他,周身黑雾急剧升腾,“你说什么,哥哥?”“天道等不及,”呼那策侧过眼隐忍住不舍,“不愿意给我机会成神了。”“谁说你成不了神。”姬眠欢忽道。他将手中的匕首交给呼那策,一双眼睛痴痴地盯着那对金眸,露出温和的笑。“顺天天昌,逆天天亡。”“弑魔顺天,成魔逆天。”“杀了我,成神。”眼见姬眠欢握着自己的手要刺入心脏,呼那策怒道:“你发什么疯!”而后瞳孔紧缩,见姬眠欢停下所有的动作。一把长剑从姬眠欢身后穿心而过,露出半截猩红剑刃。“呵……哈哈哈,”那被一剑捅穿过心口的狐狸竟还笑得出来,亲昵按住呼那策颤抖的肩膀,凑近舔干净那眼睫上的泪珠,“哥哥不要怕,不要难过。”“眠欢……”呼那策只觉得一股窒息的痛苦缠入心脏。“好戏开场。”姬眠欢靠在呼那策肩头轻笑一声。若是桑泽在此处,就知晓姬眠欢的神魂中金光与黑雾在急剧分裂,像是两个灵魂一样撕扯开。金光留在身躯内,而黑雾尽数随着那剑刃涌入执剑人心口。姬眠欢头顶一半未成形的神格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苍羽头顶完整凝实的神格。魔神神格已成。于是真正的神罚骤然降落。作者有话说:我说万事皆有可能,定有一个完美的不让你掉眼泪的大结局,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刀片寄给我εε(>Д<)ノ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