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神魂彻底从姬眠欢身体里撕裂开。金色的一半被狐王心紧紧拽住,满是黑雾的一半钻入苍羽心口。那是姬眠欢以魔神残魂为根基,精心用杀孽和魔气为苍羽打造的礼物。第一道雷劫撕裂永夜,席卷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向苍羽劈来。事态骤变,连苍羽都愣在原地,呼那策抱紧姬眠欢,趁机一脚狠狠踢在苍羽心口。苍羽握着长剑狼狈往身后退了几步,剑刃从姬眠欢身上拔出,噗呲一声带出些许血肉,姬眠欢靠在呼那策肩头闷哼一声,拼命运起周身所有的力量催动狐王心。一计三折。要么姬眠欢成魔神撬开天梯而后身陨,要么呼那策杀了姬眠欢成神,而眼前的情况是姬眠欢最满意的一种。苍羽因师父泄露天机一事遭受牵连,被天道视作逆天,于是天道降罚不得飞升。而如今弑魔则是顺天之举,天道在本就离成神只有一步的苍羽身后推了一把助他成神。噬魂本是逆天而行之事,所以苍羽才借神剑之力而非己身,以此躲过天罚避免成魔。只可惜有狐狸从中作梗,叫苍羽终究成就的是魔神。天道不是不容忤逆吗?天道不是不仁视万物为刍狗吗?既然魔神要承接必死的神罚是天道定下的规矩,当这成为魔神的换作天道自己定下的天道之子,这规矩是破还是不破呢?一道雷击穿苍羽的心脏,从那口中吐出的破碎内脏里,姬眠欢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满意答案。“神罚之下神魂俱灭,”姬眠欢斜眼看向被雷劫围困的苍羽,说不清是不是讥讽,“天道之子由天道诛杀。”既然苍羽开天梯要借助神的力量,神罚降下的雷何曾不是神的力量?也如姬眠欢所料,一道雷落在困锁的天梯上,将那锁链尽数击碎。神罚的力量比姬眠欢想得还要恐怖,苍羽的肉身顷刻就化作齑粉不见踪影,只留下金光黑雾缠绕的神魂,四方伸出黑色的锁链将那神魂紧紧缠绕,一道又一道雷劈于神魂之上,威力之甚,叫那三界中最强的神魂都爆发出凄厉的惨叫。“不对,这种等级的雷不是魔神的神罚……”赤鸢的声音突兀响起,竟然有一丝颤抖的恐惧。呼那策一刻不敢停,将各种丹药喂进姬眠欢嘴里,听闻这话问,“那这是什么?”九天之上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雷劫四处劈毁,竟然穿过九天落到九天之下的妖界,刹那在地面撕裂开一道望不见尽头的深渊。“这是天怒,”赤鸢说罢,立刻尖声叫道,“快离开这里!天要塌了!”雷鸣闪烁中,天空撕开一道骇人的缺口,宛如巨鲲张开的深渊之口,深吸一气,要将万物卷入腹中。呼那策立刻抱紧姬眠欢要离开此处,一道黑雾却冷不丁抓住姬眠欢的神魂往外拉扯。雷劫重重处,被锁链捆住的神魂与姬眠欢之间还藕断丝连,竟是靠着这一点联系将其拖拽,苍羽挣扎不出锁链,被拖着往天的缺口去,他目光灼灼盯着姬眠欢,打定主意要同归于尽。本就神魂不稳的姬眠欢蜷缩在呼那策怀里,抓紧呼那策的衣襟发抖,可元气大伤,只能任由苍羽拽着他的神魂要将其抽离身躯。“哥哥,”姬眠欢神魂仍旧挣扎,心下却生出绝望之感,他仰起头,唇瓣发抖,“哥哥,我……”他想了想,离别留下笑脸才好,于是撑起嘴角。“我不疼。”“我总是在想,你只有一只眼睛的时候,是怎么从山精水魄里找到我的。”呼那策按住姬眠欢的后脑将他抱紧,没头没尾说道。姬眠欢瞬间明白呼那策要做什么,立刻厉声道:“不要!”呼那策的手指已然剜入右眼眶。温热的血滴落到姬眠欢鼻梁上,他睁大眼瞳一动不动地望着呼那策的脸,只觉得心就如那曾有一颗漂亮金色眼睛的眼眶,都化作空****的黑洞。还温热的眼珠化作细碎的光涌入姬眠欢,属于玄天九尾狐的一魂融入神魂,奋力抵抗。可还是杯水车薪。“我也不疼,乖。”呼那策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姬眠欢的脸,后知后觉那半张脸沾上眼眶里淌出的鲜血,他贴着姬眠欢,只剩一只的眼在昏暗的九天里看不清,只能低声问:“是不是把你弄脏了。”他漂亮的,讨厌水和尘土的,娇惯的,舍不得弄脏的小狐狸。尽管如何都让他心动,却还是不要沾上血的好。“没有。”姬眠欢摇摇头,抱住呼那策的脖颈,在眼泪从眼眶掉落前吻住那张唇。可咸涩的泪还是落到唇缝间。比神魂被撕扯的感觉还要痛千千万万倍。狐王心里传来一阵波动,姬眠欢眼瞳一缩,感觉到什么东西从心口钻出。连接在他身上的黑雾断了。而后化作锁链捆住了挡在他身前的神魂。“舅舅!”姬眠欢挣扎着向那神魂伸出手,苍羽却比他更快一步,飞速拖着姬宿秋往雷劫深处去。“走吧,”姬宿秋想隔着遥远的距离摸摸姬眠欢的头,只是双臂被捆绑,只能作罢,“离开这里,快走!”他眼前景色变得极快,再次面对那张脸时,终究还是无法波澜不惊。“宿秋。”遍体鳞伤的神魂望向他,双眼狂热,早已没有一丝理智。姬宿秋不愿回话,只垂下眼,任由苍羽将他拉近。雷霆中两道曾亲密无间的神魂紧贴在一起,心与心之间却早已相隔千里。“我很想见你,也想复活你,又想活着和你在一起,我贪恋太多,给我的选择就不剩多少,尽是杀伐屠戮,”苍羽两只眼睛紧紧盯住姬宿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神色生动起来,又悲又喜,最是化作无奈的满足,“我知道你不肯。”“可我还是想,神魂俱灭,和你在一处就好。”“如若和你一起,此生也就全都无憾了……”他神神叨叨的痴妄被姬宿秋打断。“与你死在一起,叫我恶心至极。”苍羽脸上怔愣一瞬,而后眼眸露出温柔之色。“即便如此,我也要你在我身边。”两道神魂纠缠着被天缺吞入口中,那缺口竟就这般合上一半,可还剩一半的缺口不断有黑风吹出,巨雷劈下。“舅舅!”姬眠欢眼睁睁看着姬宿秋消失,霎时陷入失魂落魄中,呼那策抱着他落于地面,抬眼见天缺处的雷电和黑风,竟还有黑雾溢出。“那到底是什么?”呼那策问。良久,玄天九尾狐才道:“疾病,诅咒,灾难。”呼那策抱紧姬眠欢的手极快地收紧,不过一瞬就松开,“这天怒会持续多久?”“不清楚,”玄天九尾狐道,“上次天怒……是寒荒。”上古凶兽无一幸存,天缺合上后,各妖族崛起,他们才与妖神签订契约,一跃成神。不止妖界,三界的天上都出现了同样的缺口。苍北透过屏障望见天上的缺口,下刻一道黑风从缺口中掉落,被困在白光中的众人尖叫起来挨挤着躲闪,黑风穿过,脚下的草木尽数枯竭,牛马倒地而亡。“掌门,阿黄死了!阿黄死了!”童童指着大阳山上那一头已然倒下的老耕牛,哭喊道。其中也有不少实力不凡者,透过白光望见外头天上的缺口,崩溃道:“天塌了,天塌了!”“三界要毁了,我们都得死!”“天怒要用人命,用神魂平息。”兰芝望着那天缺,一颗心沉入谷底。“神魂?”苍北看过来。“是……”兰芝被那威压逼得呼吸一紧,而后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缓和语气道,“天缺是天道降的怒,传闻妖界寒荒时有一次天怒,正是吞噬掉无数上古凶兽才得以平息,之所以是上古凶兽,是因为有些弱小的神魂根本扛不住雷劫就消散了。”“妈的,谁会上赶着自己去送死啊!那些大佬不都得等别人死完了。”兰拾骂道。苍北若有所思看向天缺处,一道声音忽而响起。“要上九天处的神魂若是扛不住雷劫就消散,如何才能补天?”这声音竟传自白光之外。“一凡?”苍北皱眉走近那白光,见少年如今神魂的模样,捏紧了拳头。“他竟这般对你?”“不是师尊,”谢一凡隔着白光,并未再多言这个问题,只是又问,“该怎么做?”兰芝听出这声音不过少年年纪,沉默半晌才开口,“聚魂灯。”“将其他神魂聚集起来,凝结力量,就可以抵抗过雷劫。”“只是魂灯一术已然失传了。”苍北突然道:“我知此法。”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一片死寂,望向苍北的眼神中不自觉带上恐惧,有的人挣扎后退,生怕苍北会捉住他抽出神魂炼灯。“我们头顶这片空缺不算大……”兰芝刚开口,就有一阵黑雾又从天缺处降落,有人以为这会如同上次一般使草木牛马枯竭,不以为意。可黑雾此次过境,却带着一股森森死气,第一个接触的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他的脸色一下变得很苍白,倒在地上挣扎几下就没了生息,像被吸干了血。苍北手握剑劈向那黑雾,磅礴灵力如潮水涌去,可黑雾太大太散,几乎耗尽苍北所有的灵力,他额角冒出汗水,沉气屏息借着长剑挥出一道灵气,将黑雾冲往天际。此劫一过,有人腿软跪倒在地,望着身侧倒下的尸体,克制不住恐惧地大喊大叫,转身往那无数座山中跑去。“掌门,好痛,好痛。”童童方才被林知落拽走,却还是被黑雾沾上手臂,他的手臂变得死尸一样灰败,并且颜色不断往肩部蔓延。“要斩断,死气会在血肉中游走的。”苍北撑着剑走来,看了一眼那孩子。“要砍掉?”林知落面色一白,见那死气蔓延之速极快,只能狠心挥剑将童童的手臂斩断。断臂的剧痛刺激得童童昏死过去,林知落把伤口勉强包扎好后将童童抱在怀里,低下头绝望地哭出声。“别急,”苍北将一枚止血的丹药递到林知落面前,“天缺一块,补上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