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气氛一时间变得尴尬起来。但李阿姨却像是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把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回屋，小声叮嘱女儿, “你先把东西拿走, 别挡着绍军他们的路，他们这么晚回来，估计还没吃完饭, 我给他们做完饭再走。”张慧亲眼看见她妈把那些不属于他们家的东西装了进去，现在主人就站在门口,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带走。“妈！您赶紧把东西还回去吧！”“还什么还？”李阿姨训斥她的女儿，“我在他家辛辛苦苦，当牛做马这么多年，拿他两样东西怎么了？按照辈分, 他苏绍军还得叫我一声表姐, 那些, 就当是他孝敬我的！你赶紧先带乐乐走，待会儿，我还要找他要损失费呢！”“妈？”张慧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您还要找他们要什么钱啊？他都提前把下半年的工资付给您了。”“你傻呀，你还没看明白？那一老一小很明显是要来找我算账的，估计我以后在这也干不下去了，你现在又没了工作, 还在跟那小子闹离婚，我不多要点钱, 你们娘俩怎么活？”张慧咬了咬唇, 回想她母亲的话, 确实有道理。李阿姨拍拍她的肩膀, “放心，苏绍军对我还算有点尊重，更何况他那么有钱，我找他要的那些对他来说，那不是九牛一毛？他不会那么抠门的，赶紧走吧，你去买票，等要了钱，晚上我们就回老家。”苏南絮头微微歪了下，压低声音说：“北哥，她是把我们仨当聋子吗？”母女俩就在厨房门口讲话，门都没关，刚开始还压着嗓子，后来越说越激动，把站在门口的三人直接给听蒙了。这确实没把他们当外人，但是，把苏绍军当冤大头了。他伸手戳了戳苏绍军的后背，“爸，按照辈分，你要叫人姐。”苏绍军一扭后背，“别扒拉我，烦死了。”他自问对她不薄，对她比对自己亲姐好殷勤，没想到，都到这时候了，她还在想着怎么算计自己。苏南絮瞧他爹一副吃了粑粑的脸色，乐得不行。正笑着，张慧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脸色有点复杂，但为了自己和儿子，还是决定听她妈的话。正如她妈所说，苏绍军本人是开公司的，在国外还有产业，苏南絮的母亲也是公司高管，这套房子五百多万，也就是买来给苏南絮上学的，她们拿的这些东西，这一家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绍军叔，我先把东西拿下去，这几天打扰了。”苏绍军没怎么见过张慧，但之前也把她当做小孩，他前妻也经常把一些没穿过的衣服、没用过的化妆品给李姐带回去给张慧。记忆里，这孩子虽然是从农村出来的，但为人善良，也勤奋。只是今天……“先等等。”苏绍军开口叫住了她，“我今天回来，也是有点事想跟你们数清楚，既然你也在，那就留下吧，别到时候说我欺负你妈。”苏绍军连鞋也没换，直接走了进去，“南絮，帮你张慧姐姐把东西拎进来。”“好的。”苏南絮还没弯下腰，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把东西拎了起来。“东西挺重的，我来吧。”“哦，好。”苏南絮呆呆地看着人从面前走过，鼻尖留下好闻的气味。直到张慧催促:“你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没。”苏南絮摸摸鼻尖，掩饰心虚，“我看看你有没有落什么东西。”张慧被这句话怼得心一梗，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苏绍军坐在客厅的沙发，让准备去厨房做饭的李阿姨别忙活了，“李姐，你先过来，我有话想问问你。”李阿姨也不知是想拖延时间还是干嘛，依旧不放弃，“没事，我先给你们弄点吃的，有什么事待会吃完再说。”季北把东西放下，站在厨房外，看到厨台上还放着没吃完的菜，故意说道：“这不是还有菜吗？要不干脆热一热，我相信苏叔叔和南絮应该也不会介意的。”李阿姨脸色一僵。她刚刚确实就是想去厨房把这些东西给收起来，毕竟让两个主人在外面，他们在家吃的这么好，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苏绍军再次严肃说：“李姐，事情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八月份我已经提前给你支付下半年的工资，这些钱，我也不打算要回来了，也算你这么多年在我们家的感谢费，至于其他……”“绍军！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李阿姨突然情绪激动起来，跑到苏绍军面前质问，“我李娟！有哪点对不起你们苏家？我放着我乡下生活不去过，跑到城里来给你儿子当保姆我图什么啊？”“图他工资高呗。”……苏南絮发现屋里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捂了下嘴，“我刚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李娟气急，指着苏南絮大骂他没良心。“当初你爸你妈都不要你，是谁照顾你的？是我！”李娟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胸口，“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照顾，你现在说我是图钱？老天爷哟！我这上哪说理去啊！”苏南絮很赞同他的话。“是啊，要不是李阿姨您，我当初也不会那么早就知道我爸妈离婚了。”“什么意思？”这句话是苏绍军问的。那天和季北在商场门口碰到李阿姨和别人谈论他的家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按照原主的记忆，当初就是因为在小区楼下，听到了李阿姨和别人说起他父母离婚的事，他才知道的，只不过，当时的他为了维持这已经破碎的家庭的表面和谐，假装不知道罢了。苏南絮耸了耸肩，没解释。以苏绍军的智商，不可能听不出来。李娟愣了下，而后大声哭嚎着，“就算是我说漏嘴了又怎么样？我一个人在大城市，又没有认识的人，平常无聊了都只能跟小区的狗说话，我找个人聊聊天还不行吗？再说了，我又没瞎说，你们夫妻俩不确实早就离婚了吗？”李娟到现在到不肯承认自己的错。张慧看她妈哭得实在伤心，连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苏绍军说:“绍军叔，你是知道我妈有高血压的，您这么说话，不是要逼死她吗？当初，您让我妈从乡下过来，可是答应过我爸，会好好照顾她的，要是我妈在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怎么跟我死去的父亲交代？”不得不说，张慧还是厉害的，竟然直接搬出她死去的父亲。李娟见状，也立刻捂住心脏，故意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哎哟喂，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胸口闷地难受，我该不会是要死了吧？慧慧啊，要是我死了，你就把我带回去，跟你爸葬在一起……”苏绍军纵横商场几十年，估计也没想到自己会碰到这一幕。他赶紧摆手解释：“李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跟他妈都不是合格的父母，这些年，也确实是你在帮忙照顾孩子……”苏南絮皱紧眉头，心想，这苏绍军不会又要被带跑偏了吧？“但是！”还行，还有个但是。苏绍军神情严肃，“我确实不再需要你照顾我儿子了，你包里现在装的这些东西，如果我想，完全可以告你偷盗，你现在安安分分走人，我可以当做没看见，如果你坚持要胡搅蛮缠，那我只能找警察来介入了。”母女俩一听要找警察来，立刻就慌了。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沉默着低下头。这时，电梯声响起，而后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男孩跑了进来，浑身是泥，却直接往苏绍军旁边的沙发一趟，鞋子踢到苏绍军也没说一句对不起，反而冲李娟大吼大叫，“外婆！我要喝可乐！我快渴死了！”张慧赶紧把自家儿子拉起来，“别闹，这是你苏叔叔家，还是要礼貌一点。”小男孩根本就不懂他妈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想喝可乐的欲望没有被满足，立刻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屋里的地毯顿时脏了一片。苏绍军和季北都有洁癖，看到这一幕，也是强忍着克制自己想动手揍人的心情了。苏南絮看到乐乐，忽然心生一计。他转身走到冰箱那，拿出一瓶可乐，递到乐乐面前，“想喝吗？”乐乐立马停止哭泣，伸手就要抢。但苏南絮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个举动，手抽回来，让他抢了个空。乐乐小嘴一瘪，就要再次哭闹起来。苏南絮威胁道：“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喝，怎么样？”乐乐看了眼自己的妈妈和外婆，又看了眼苏南絮手中的可乐，而后点点头，“好。”张慧立刻紧张起来，想把儿子拽回来。但她儿子只想喝可乐，像只小泥鳅似的躲到苏南絮身后。苏南絮半蹲下来，声音温柔，循循引诱，“乐乐，你这两天在这住得爽不爽？”“当然爽！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大多了，还有冰箱和空调，床也很软，还有好多好多玩具！我带到学校去，我那些同学们都可羡慕我了。”“是吗？可是你们今天就要搬走了诶。”“不要搬走！我不要搬走！”一听这话，乐乐又开始撒起泼来，“外婆明明跟我说以后就住这了，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住，等你爸爸妈妈都生小孩了，就不要你了！”“乐乐！”张慧厉声呵斥，想让他别说了，但已经晚了。她佯装镇定，“绍军叔叔，你别听小孩子瞎说，你知道的，小孩子说的话，当不得真。”苏绍军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行了，你们也别当我是傻子，三言两语就被你们给哄骗了，我和他妈确实重新组建了新的家庭，但不代表我们不要他了，他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苏绍军顿了顿，继续说：“还有，当初我让你妈从乡下过来，不是我求她，而是你爸求我，他不想让你跟他一样，永远待在乡下，为了让你能在城市上学，他才让你妈过来的，这些年，你上学的户口，包括你毕业后第一份工作，都是我帮忙的，对于你们，我也仁至义尽了。”“话就说到这，我知道你们现在没住处，今晚就留在这，明天，我希望看到这个家已经恢复成原样。”苏绍军平时笑起来的时候温温和和的，看起来还有份憨厚的傻气。但他若真是这般老实的性格，又怎么可能会在商场上厮杀这么多年。严肃起来的苏绍军，还是很有压迫感的。张慧知道，苏绍军对于他们，已经算是心慈手软了。李娟还想再说什么，张慧却直接按住她的肩膀，“妈，别说了，绍军叔叔，这次确实是我们做错了，只是，我们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您，别记恨我妈，她也是为了我跟乐乐。”李娟顿时红了眼睛。可站在面前的三个男生，心中却并无多少怜悯。若一个人可怜，就可以去伤害其他人，那别人又为何要遭受这无妄之灾？苏绍军临走前，又往桌上放了一沓钞票。“乐乐还要在城里上学，你还是再抓紧找个工作吧，至于你那个老公，早该离了。”张慧也是一本学校毕业，原本有着大好前程，却偏偏恋爱脑，早早结婚生子，辞了工作当了一阵子的全职妈妈，后来等发现男人不靠谱已经晚了。身份的尴尬和空窗期，让她很难再找到离职前那样好的工作了。“工作我会再帮你想办法。”终于，张慧在电梯门关上前，泣不成声。离开单元楼，苏绍军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看到身旁两个高中生，又只能叹着气塞了回去。苏南絮笑了笑，“没事，你想抽就抽吧，我们先走了。”“走？你们去哪？”这下轮到苏南絮震惊了，“回去睡觉啊？我亲爹，我明天还要上学呢，这都十点多了，再不睡明天还能爬的起来吗？”苏绍军也跟着震惊，“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明天还有心思上学？我都想好帮你跟你们老师请假了，哦，当然了，要是这位男模小兄弟也需要，我也可以伪装成你的家长。”苏南絮、季北：“……”苏南絮推着季北离开，“走，他大概脑子不太好，咱们别理他。”苏绍军在后面追过来，“不是，你不管管你亲爹吗？你住你同学家，我怎么办啊？”苏南絮原本想怼他，让他去他新老婆那住。但一回头，看到这个男人穿得单薄，在风中瑟瑟发抖，再加上刚刚发生的事对他应该也有不小的影响，一时间又有些心软，忍住没说出来。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季北，寻求他的意见。仅是一个眼神，季北便知道他所想。他之前一直以为苏南絮的父亲和他爸一样，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但从今晚的事情看来，也许，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他们之间也许有什么误会，聊开就好了。需要一个机会，今晚就是。他把苏南絮的书包还给他，低声说道：“要不你陪叔叔先住一晚酒店吧，等明天李阿姨他们一家走了，再搬回去。”苏南絮也是这么想的，这应该也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了。他正要开口说话，苏绍军先打断，“不是，我跟我儿子要去哪住，为什么要问你的意见啊？”额(⊙o⊙)…这个，苏南絮和季北倒真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季北尴尬地笑了下，“抱歉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不不！”苏绍军对他摆手，“我不是说你，我是说这个小崽子，原以为爸妈不在你身边，你应该会养成独立的性格，没想到啊，你怎么这么依赖你同桌啊？连这种事也要问他？”苏南絮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转向季北，“男——额不是，小季，我这儿子是不是挺烦人的。”季北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哑然失笑，“不会叔叔，南絮他，很可爱。”“可爱？就他？”苏绍军突然走上前，直接上手捏住苏南絮有些肉肉的脸蛋，一本正经道：“好像，确实，有点可爱。”苏南絮有些受不了，躲开他亲爹的魔爪，“能不能别随便捏我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捏？我是你亲爹我凭什么不能捏？”苏南絮朝天翻了个白眼。抱歉，他刚刚就不应该心软，看苏绍军现在这么活蹦乱跳地，自己一个人住酒店应该也没事。“你行李呢？放在酒店吗？”“放在我女朋友那。”事到如今，苏绍军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也就直接说了出来。苏南絮倒是佩服他亲爹的坦然，“那你直接过去睡不就行了？”“她那好久没打扫了，这几天我都是睡在酒店的。”话音刚落，苏绍军就发觉自己刚刚好像说错话了。这不是就等于变相承认他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嘛。气氛一时间又变得有些尴尬。但苏南絮像是没听懂他的画外音似的，又也许，他听懂了，只是没说。“行，那你就回酒店住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先回去了。”“啊？你不跟我一起住啊？”苏南絮停住脚步，咬牙切齿回头看他，“你是小孩子吗？还非得找个人跟你一起住？”“咱们父子俩这么久没见面了，你难道就不想跟我聊聊天吗？”“不想，谢谢，我明天还要上课。”说完，苏南絮拉着季北就走。没想到，苏绍军竟然还不死心地跟了上来。“你到底想干嘛？”苏南絮疑惑。“你同学既然住在对面小区，户型跟我家应该差不多，晚上多睡一个人，应该没关系吧？对吧，小季？”(⊙o⊙)…苏南絮愣了好一会儿才捋清他爹说的什么意思。“你要去我们那住？”苏绍军对他的用词很不满意，“什么叫你们那？苏南絮，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眼看着父子俩好像又要吵起来，季北只能站出来打圆场，“叔叔，我家确实还能住一个人，这样吧，您要是不嫌弃，今晚就去我那休息一晚，晚上您跟南絮还能聊聊天。”苏绍军现在看季北的眼神，简直是越来越满意了。“还是小季懂事，你看看你！”“您这是□□裸的拉踩，”苏南絮又翻了个白眼，“行，既然季北都这么说了，那你就去打扰一晚上吧，不过得收费啊，价格按照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来。”“行，我还能占你们小孩子便宜吗？”苏绍军哼着小曲，走在前面。苏南絮和季北走在后头。季北低着声音说：“不用给钱。”“又不是给你，我收。”季北失笑，“行。”两人并肩走了会儿。苏南絮原本怕冷，手插在裤兜里。他拿出来，准备拨一下头发时，却不小心碰到身边季北的手。他脚步微顿，而后像是没事人似的。扒拉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手垂放在两侧，没再插进兜里。随着脚步的频率，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都让苏南絮心跳加快。时间一久，他又担心会不会被季北发现。悄悄撇过头，准备偷偷观察一波，却没想到，径直撞进一双含笑的双眸。苏南絮愣神瞬间，季北已经把头扭了回去。难道刚刚是他的错觉？但经此一役，苏南絮也不敢太过放肆，乖乖把手收回来，重新插进裤兜里。也许是风太大，他没听见身旁那位，深深无奈的叹息。穿过马路，走进隔壁小区。苏绍军才终于肯停下来等他们会，“小季，你家住在哪一栋啊？”“16栋，叔叔，你直接往前走，路口右拐第二栋就是。”“行，你俩也走快点，怎么年轻人比我这老头子走得还慢。”苏南絮忍不住吐槽，“这是去别人家，您这么积极干什么？”苏绍军狠狠憋了一股气。他还不是担心自己这傻儿子在别人家受欺负吗？现在倒还怪起他亲爹来了！一进家门，苏绍军就忍不住观察起屋内全貌。原本以为两个男孩住，房间会特别乱，但出乎他意料，非常整洁。“平时都是谁收拾啊？”他假装不经意地问。苏南絮指了指季北，“当然是他，您瞧您儿子像是会收拾的人吗？”苏绍军满意地点头，而后又问，“你晚上睡哪？”“书房，”苏南絮停顿了下，反问道：“你晚上睡哪？”“当然睡你床。”“那我睡哪？”“当然跟小季一起睡。”苏绍军边往书房走边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两个大男生，睡一张床怎么了？”作者有话要说：